這日,長孫凜在官署裡正看著案台上一大堆公文發愁,這上面滿篇都是之乎者讓他看得頭痛眼花。
這時只見張封笑嘻嘻地走了進來,作了個揖:“恭喜恭喜,賢弟這回又要升官了。”
長孫凜誤以為對方是因為劉德裕造反之事,便也回了個禮,擺擺手笑道:“兄長可別笑話我了,你看這滿桌子的公文我都處理不來,再往上升我這脊梁骨可要被壓彎了。”他甚至誇張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背脊。
“其實不然,堂堂的駙馬都尉豈用做這些瑣碎之事。”
長孫凜皺著眉頭擺擺手轉換話題道:“不知封兄找我有何事?”
“哈哈,為兄就是看你在此發悶,想邀你到梨園亭馬球場去擊鞠。”馬球又稱擊鞠、擊球,是唐代非常盛行的一種娛樂活動,上自皇帝,下至諸王大臣,文人武將,無不以此為樂。
“馬球?”長孫凜想到曾經在長安大街上見過的策馬飛馳的黃衣少年,那時候他的騎術還不甚精湛,因為倒是有幾分羨慕這些少年馬術之嫻熟。而經過了一年的騎馬訓練,長孫凜的馬術技藝也是十分精湛,自是對此項運動躍躍欲試,便與張封一道騎著馬離開官署,直奔梨園亭。
在馬場側面設立的馬廄中,張封命人給他找來了一匹紅鬃馬。原來長孫凜所騎的白驥馬是一頭熱血行軍馬,雖說速度飛快,但機動性靈活性都不如溫血馬,不適合馬球這項技巧性運動。因為熟悉馬球的人都知道,在馬球比賽中。馬匹的質量對比賽結果的影響佔百分之七八十。當然也不排除人在比賽當中靈光一閃地智慧反敗為勝。
因為要運動,所以長孫凜將頭髮挽成髻,在鬢角、頭頂豎起兩道箍,腳上將官靴換上了黑短腰靴,身上地一身長袍緋色官服無法更換。只是在外面套上了黑色的護甲,以便隊友區分辨認。
而早已到達的另一個隊友是一個胖胖的少年,他笑呵呵地走上前來與張封和長孫凜作了個揖,長孫凜也按照理解回應了他,只是這家夥的表現似乎證明與他很熟悉。
“沒想到一年多未見,三郎就和哥哥生疏了,前些日子我和豫之老弟還上門去拜訪。只是長孫夫人說你去了並州。所以即便是有心也不得相見。”
長孫凜打哈哈地做了一番解釋,他後來才知道這眼睛都難睜開地胖子叫溫恭,以前的長孫凜就是和他們這些同樣家勢強硬的紈絝子弟一起胡混鬼混。只是後來他自己也不知道前事,竇鳳更是不會告訴他這些事情,反而處處把這些人給擋在門外,所以長孫凜就一直不知道這回事情。
一番寒暄之後,長孫凜也從兩人那裡了解了馬球的大概規矩,每對由四個人組成,按照職能可分為兩個攻球手。一個擋球手一個運球手,誰若是能將馬球攻入對方網內次數更多,那麽這一隊便取得勝利。這時只聽見場內響起了龜茲樂的聲音,是在提醒兩隊球員入場。
無論在古代在現代,這馬球運動都是貴族們玩的活動。畢竟單單是建立和維修馬球場這一費用就十分昂貴。梨園亭球場平整如鏡。馬踏後不易揚塵。這就是所謂的“交油場”,即用適量牛油拌入精篩地泥土。再反覆夯打碾壓而成。
長孫凜從仆役手裡操起一根藤月牙狀球杖,跟在另外兩人後面,騎著紅鬃馬從入口緩緩進入馬球場。他好奇地環顧著這個古代的馬球場,另三面修砌泥土矮牆,一是確立邊界,二是擋球。
而南面則設立了觀賞亭,大唐的貴族們都喜歡這項運動,而且聚觀的王公貴族還會下賭注增加刺激感。雖然是小小的一場比賽,這觀賞亭的前部也是人頭攢動,大約也坐了一二百人。不僅有頭戴蹼頭,身著各色官服長袍的男子,竟然還有頭束鬟髻,身著羅衣長裙的仕女貴婦。
而騎著大紅馬、騎姿優雅、俊逸風流的長孫凜地出現,頓時吸引了在場諸多女子的目光,這些貴族女子紛紛交頭結耳,對著長孫凜指指點點地嬉笑不已。
唐代社會是一個寬容的社會,社會禁忌對婦女的束縛相對較小。婦女可以改嫁、著男裝,在公開場合拋頭露面,甚至和男子一樣追求新潮,享受胡食、胡服與胡樂的樂趣,乃至有和男性交往地自由。
觀賞亭上,在座地一美若天仙的少女看到長孫凜地出現,先是從座位上蹦了起來興奮地驚叫了一聲,然後又是撅著嘴晦氣地惱惱坐下。
“高陽公主,不知來一份蒸糕?這是我讓下人到勝業坊張大麻子處買來的蒸糕,那味道可是在長安出了名的。”一個其貌不揚,面部滿是橫肉,一身綢製瀾袍的男子向那少女討好地說道。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吃你的東西。”高陽皺著柳眉,不耐煩地說道,她一見到這個房遺愛心中就來氣,不僅相貌醜陋,蠻裡蠻氣的,而且那肥大的鼻子還生著一顆顆肉刺,讓她連仔細看他的勇氣都沒有。再想到凜哥哥那張清秀俊美的臉龐,這一比較下來,更讓她對這房二郎心存惡感。
只是長孫凜這一走便是一年多,這一年多可以發生許多的事情。尤其是最近幾個月,先是太上皇李淵崩,而後又是長孫皇后因病逝世。高陽從小生長在皇宮大內那麽一個特殊的封閉環境裡,從小受到父皇寵愛,養尊處優。但也缺少母親關愛,原來還有皇后和長樂的陪伴,但後來大家都忙於喪禮。尤其是長樂在母親逝世後更是傷心欲絕,終日將自己悶在長樂殿。
高陽這個小女孩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再加上長孫凜的“前科”,李世民也不允許女兒再往長孫家裡跑。好玩好動的她只能跟在大哥李承乾、表哥趙節後面尋找樂子,而後也就認識了房遺愛。這房二郎不如他爹,本身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終日在外胡混的紈絝子弟,見到高陽公主這麽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公主,自是有了那麽一番心思,便終日圍著她打轉地討好她。。
這時長孫凜也看到了坐在觀賞亭的高陽,即便是遠遠看過去,他也發現女大十八變。雖然小姑娘剛過及笄之年,但往日扎著兩條羊角的秀發,被她用碧玉簪子綰起來後,倒是已經完全脫去了孩童的稚嫩,開始出落成一個玉人一般的大姑娘了。
與小女孩的眼神對望之後,長孫凜便舉起右手向她遠遠地打了聲招呼,只是往日一直粘著他凜哥哥長凜哥哥短的高陽,似乎不怎麽高興,皺著她的小瓊鼻,撅著紅嘟嘟的小嘴唇,用鼻音哼了一聲,便是惱惱地別過頭去,給長孫凜吃了個閉門羹。長孫凜也不知個所以然,他隻道這是小姑娘又在發哪門子脾氣,便是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便騎著馬兒來到己方陣地。卻不曾想到,就因為他的不以為然,給今後帶來巨大的麻煩。
“來,來,三郎,這位豫之兄,據說你們以往相當要好,也就不用哥哥給你二人做介紹了。”張封把長孫凜帶到一個同樣相貌英俊的貴族少年面前,介紹他們的第四個隊友。
那楊豫之此時是滿身的酒氣,他嬉皮一笑,伸出右手搭在了長孫凜的肩膀上,揮了揮手說道:“張二郎,我跟長孫三郎的關系可比你鐵得多了,當年凜兄弟第一次去青樓,還是哥哥我請的客。”
原來此人便是楊豫之,這臨場比賽還要喝酒,果然是傳說中的浪蕩子。長孫凜雖然如是想到,卻燦燦一笑,說道:“我自從上回醒過來後,前事已經有許多記不得了,今日若非楊兄提醒,我倒是將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
這時只聽見一聲馬嘶聲,只見入口處又進來一隊人馬,長孫凜定睛一看,發現裡面竟有兩個他認識的人,其中一個是曾經在楊柳院與張封有過衝突的趙節,而另外一人便是那日與長孫凜在皇城小巷內狹路相逢的,長相貌似女子的美少年。
“真是冤家路窄!”長孫凜別過頭來對著張封說道。
“非也非也,這是我特地下帖邀請趙節來比試比試。”張封頗有自信地說道。原來自從上回在楊柳院與趙節有過節後,兩個心裡面都存在著疙瘩,只是大家拐個彎也都是親戚,自是不能觸犯王法,這樣誰也奈何不了誰。張封便想著以一場馬球比賽比高低,他自負馬球玩得不錯,只要贏了這場球也能讓他暢快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