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凜絕對想不到,在他的兄弟中,還有一個沾親帶故的親戚。長孫凜的奶奶高氏,與其舅公當今朝廷的吏部尚書高士廉,其祖高嶽乃是北齊神武帝高歡的堂弟,而高儒風的祖父乃是北齊後主高仁英的堂兄。關隴貴族素來就有聯姻鞏固自己的政治地位,因此這其中關系複雜。算來算去,兩人也應該算是遠方表兄弟。
北齊被北周滅了以後,高儒風的祖父便帶著一家大小到江南定居下來。他一個皇孫公子,不甚懂得操持家事。到高儒風這一代,偌大的家產已被其祖父和父親給敗得一乾二淨。高儒風為了家裡生計,他也隻得到選擇參軍這條路。
高儒風雖然沒有像其父那般終日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但自小在長輩耳濡目染之下,他對功名成就也沒多大興趣,每日只求有個三餐溫飽。其實這樣知足的生活態度也無可厚非,至少生活會變得簡單快樂。然而老天卻讓他碰到了單憐卿。
單憐卿第一次在長安露面,高儒風正和王大牛他們在怡情院找樂子。當時在場所有男子的表現可以用驚為人天,呆若木雞來形容,高儒風也不例外。若是其他人,大多數人也都是秉著懶蛤蟆吃不得天鵝肉的心態。可高儒風不一樣,他是北齊皇族後人,骨子裡或多或少都有一點祖先的高傲。加之江南的文化氛圍讓他具備了浪漫主義的情懷。
高儒風對單憐卿是深深著迷,他開始瘋狂地將自己低薄的俸祿往怡情院裡灑,為的只是能見到夢中情人一面。單憐卿對這個偶爾有過接觸的軍大哥沒有什麽印象,畢竟一天到晚在她四周打轉的狂蜂浪蝶數不勝數。
然而單愛蓮卻注意到了這個癡情的年青人,或者說注意到了他的職業。也許小小的士兵並不能左右一場戰爭,但單愛蓮覺得此人還是可以利用的。於是她便以單憐卿母親的身份出現,給高儒風許下了某些“懶蛤蟆可以吃上天鵝肉”的諾言,為愛瘋狂的高儒風便服服帖帖地任由擺布。
單愛蓮絕對沒有想到她那舉世無雙的女兒,竟會愛上了一個名聲極差的浪蕩公子。不然她也絕不會放心派單憐卿到靈州軍營裡。
單憐卿與長孫凜在軍營暗地裡私會,瞞得住所有人,卻瞞不住癡情發狂的高儒風。那段日子他為心中的嫉妒折磨得幾近發瘋。本來他和長孫凜也算得上交情不錯,但高儒風什麽都可以無所謂,最大的底線便是單憐卿。
正所謂人比人,氣死人。和高儒風皇族背景一樣,長孫凜的祖上乃是北魏皇族支系。然而兩人現在的身份卻有著天大的差別,先不論兩家的地位,長孫凜一入軍營便是八品級的宣節校尉,而他高儒風在戰場出生入死了幾年,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歸德執戟長。
在嫉妒心的驅使下,高儒風決計不顧什麽兄弟情誼或者國家大義,他要的只是單愛蓮答應事成之後的承諾。在刺探軍情的時候,他殘忍的毒害了包括劉三長在內的十六名戰友。只因為他需要謊報軍情,來個調虎離山之計,好給單愛蓮的行動得以順利進行。
而那條鏈子把大家的心中的猜疑全都指向了劉三長,正當高儒風慶幸躲過的時候,卻被長孫凜發現了端倪。長孫凜早前調查樂營的時候,並沒有去查探白潔的情郎究竟是誰,在他看來只要性質無害,那麽既然白潔沒有公布出來,他也沒有查探別人的隱私。只是一天到晚聽白潔說“石郎”這個名字,他片面的以為白潔的情郎應該姓石。
當長孫凜看到劉三長脖子上的銀牌上刻著“石”字,他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想到單憐卿和白潔都是怡情院的姐妹,平日裡即便是手鏈購置也許會買到相似的,也許三長的女人很有可能是白潔。再加上三長是被人毒害的,那就說明凶手乃是勢力單薄之人,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高儒風。
然而高儒風心中有鬼,他也一直在注意著長孫凜的反應。看到長孫凜面上的表情,高儒風便知事情可能敗露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與這個搶走自己夢中情人的家夥同歸於盡。
高儒風卻沒有想到,他這一刀,竟然刺到了他最深愛的女子身上。在場之人都在注意著長孫凜的舉動,只有了解事情內幕的單憐卿敏感地覺察到事態不妙,她注意到了高儒風的動作,飛身上去為愛郎擋住了那有可能致命的一刀。
“憐卿!”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映入長孫凜眼裡,頓時魂飛魄散,就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接住單憐卿飛落的身體;單憐卿渾身鮮血,癱軟地在長孫凜懷裡。
一片片,一滴滴,他的心碎了。
“醫士!快!”長孫凜心驚膽戰地抱起單憐卿,他的兩隻眼球突睜著,眼角裂了開來,流出了泉湧般淚水。他封住了她的血脈,給她源源不斷地輸入真氣。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呢?!”高儒風瘋狂地喊著,鮮血從他口中流出,他的身體已被數把利器刺穿,臉部急遽地抽搐。
“儒風,怎會是你!?”薛仁貴等一乾兄弟們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你!是你害了憐卿!你們長孫家什麽都擁有了,為何連她你也不放過?!”高儒風已經臨近狂顛,他的身形晃了兩晃,歇斯底裡地狂笑起來,那笑聲,比哭還淒慘萬倍。
“憐卿……別怕……有我陪著你……黃泉路上不會寂寞的……”高儒風說完,身子猛地傾在地上,已經氣絕身亡。
“凜,凜郎,你……你……”
單憐卿緩慢地睜開眼簾,一見是長孫凜,吃力的展開一個令他痛不欲生的微笑,蒼白無力的嘴唇無力的蠕蠕。
“憐卿,別說話。”長孫凜正用盡最大能力給她療傷,他猛咬舌頭,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單憐卿美如秋水的烏眸,瞳光漸漸黯淡下來,但她努力地凝視著心上人,微細而斷續的語音,像杜鵑啼血般的自她已轉黑而顫抖的小嘴溜出,一聲聲的敲在長孫凜的已是斷碎的心弦:“凜……凜……,我愛……好……愛你……”
她艱辛的舉起纖指,試圖擦拭愛郎如長江泛濫的淚水和血水,她是做到了。但是在那一下子,長孫凜隻感她冰冷的纖指觸到他的臉頰時,倏然垂了下來,螓首無力地偏在他懷裡。
“憐卿!我妻!”
長孫凜隻感眼前一黑,昏了過去。他很難接受令他不願意相信的最殘酷、最無情的打擊,他真希望那把刀是刺在自己身上。
秋日陰霾在空中飄散,殘陽曳著余暉向遠遠的西天斜墜。清曠的原野上彎彎曲曲,濃密的樹林裡烏鴉噪鳴,
歲月如湍水奔流不停,不由人長久徘徊,唯獨真愛長駐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