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長孫凜將輕功展至極點,快如流星地搜索完方圓數百裡,卻是隻發現一些突厥人留下的一些駐扎的痕跡,可是按照他的觀察,這些痕跡頂多是兩三百人遺留的跡象,沒有任何跡象顯示這附近曾有三千人駐扎於此處。
正當長孫凜放棄搜索,行走在回去的路上,卻是聽到了前方有嘈雜的腳步聲。他正疑惑著自己難道查漏地方,便悄悄匍匐在一處荊棘密布之地。沒想到卻是見到王仲越帶著營隊浩浩湯湯的往前方趕去。
長孫凜大驚,心裡思索一番,心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他立馬現身上前去阻止了士兵向前行進,也沒有任何交流,直接命令隊伍立刻往回趕,他自己也是快速地往駐扎之地飛行。
天地間生死利害,莫非天數。正當長孫凜快回到原來之地,卻是被一陣轟天雷聲給鎮住了,他心裡不斷地在祈禱著,可惜此刻他沒有登天的本領,即使是有,也來不及了。
駐扎之地,還活著的士兵被衛二狗的慘狀給震撼了,他們奮不顧身地撲向了敵人。
一個橫刀營的士兵身上已經是三處非常刺眼的刀傷,硬是不哼一聲,眉頭皺也沒皺,臉上的表情比受傷之前還要死板,仿佛身上的兩個洞不在他的身上!一齒深入了下唇,殷紅的血緩緩流出。他身子巍顛顛一拔,兩支沾滿血跡的戰斧,不住地往敵方揮去,此時的他已經不想著活著,他隻想著盡可能地多殺幾個。
地上布滿了一大堆的死屍,鮮紅的血染著軍服上繡著的“唐”,顯得更紅更刺目,更耀眼。那無頭有屍,有頭無屍真正堆屍如山。那殘肢、斷足以及泛著寒芒的兵器,更是“遍地黃金到處有”。
最後一個士兵也被殺死了,他真的不像一個人,即使一聲像蚊聲的嗯哼也沒有,眉頭微微擠一下也沒有,沒有,完全沒有。仍是那死冰冰的表情,眼皮眨也沒眨,嘴角還是掛著笑意,那不是人應有的笑意。
他是橫刀營的士兵,他的代號是零零九七,他名叫應金,他的名字被長孫凜偷偷笑過無數次,可是在他後來的墓碑上,他所敬佩的長孫校尉為他刻上了大唐英雄四個大字。
單愛蓮沒有想到這些士兵竟然如此剛烈,在殺人的時候她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強者,可是她卻覺得心裡發慌。當衛二狗將火器全部引爆之後,她也無心戀戰,畢竟他們此次行動的目的就是奪取這些大炮。
“憐卿,快些離開,他們的援軍就快到了。”單愛蓮拉住自從火器爆炸之後便坐在一邊一動不動的女兒。
“母親,請讓女兒留下來,女兒隻想見他最後一面。”是單憐卿絕望地聲音,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慌。
“憐卿,快走,若是被他見到你在此處,那你們以後就真的完了。”單愛蓮用力扯著女兒的手臂,她右手暗暗運氣,意圖點單憐卿的穴位。
單憐卿猛然地掙脫出了單愛蓮,她伸手拿起附近的陌刀,迅速地往脖子上一擱,冷靜地說道:“母親,請讓不孝女留下來,女兒不會將單家大事透露半句,只是請母親不要逼女兒離開。”
單愛蓮呆呆地看著這個自幼從未忤逆過自己的女兒,她歎了口氣,連忙招呼其他義士離開,臨走時眼眶模糊地看了自己女兒一眼。
長孫凜心中氣血一陣激騰狂湃,他目眥欲裂的望著這殘忍的一幕。他難以置信這一切。
長孫凜跪了下來,看到滿地弟兄們的屍體,他滴下兩顆淚珠,那淚珠裡包含著他滿腔的怒火,滿腹的殺機。他兩眼充滿仇恨的血絲,眼眥欲爆,殷紅的下唇,已被他憤怒的牙齒緊緊陷下,
此時,衛二狗的屍體兩隻手仍然摟抱著被炸的烏黑的金屬炮架,保持著趴在上面的姿態。
陸續趕回來的士兵們也都驚呆了,他們挫著牙,握著拳,不敢相信昨夜還睡在一起的兄弟如今卻是靜靜地躺在了地上。他們也跟在長孫凜身後跪了下來。
他們銘記這每一張面孔,這些兄弟和他們自己一樣,大多數人目不識丁,喜歡在粗魯熱鬧的氣氛中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他們也曾動不動就刀劍相向,隻為爭一口氣,可是第二天他們卻又會肩並肩地喝起酒來。他們都是鐵一般的兄弟!他們心中暗暗發誓要血債血償!
接下來大家都默默無語地清理著在場的每一位烈士的屍體,無論如何,他們都得讓自己的兄弟死得有尊嚴。
在整理衛二狗的遺體時,他們發現他的胸膛前被火藥燒黑了。後背脊骨被刀槍打斷,肉被帶出來,形成一個很大的血洞。他身上的家書和水壺也挨了不少刀子。衣服上的鮮血早已幹了,緊緊地沾在他的身上,是長孫凜耐心地用小刀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慢慢剪開,然後用熱水慢慢地潤著一塊一塊的撕下來。
此時長孫凜抱著衛二狗的遺體,他是一個妓女的兒子,他的人生沒有過一些所謂優美、充滿光環的東西,在他的一生的大半時間都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他被別人罵過無數次的野種,他和所有的市井小民一樣喜歡貪小便宜,他曾經因為嘴饞而偷過戰友的酒喝。然而他對他人沒有任何壞心思,他待戰友卻是誠懇友善,他對他那位帶給他屈辱身世的母親及其孝順,他為了得到那一千兩救母親生命的銀子賭上了性命。更重要的是他的忠烈!一個民族母親能屹立於歷史屹立於世界不倒,完全是靠著她那千千萬萬力量微薄的子女。
他是光,是電,是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刹那火焰。
自從有了人類文明,便有了戰爭。所有的戰爭,無論是敗是勝,飽受苦難的都是無辜的人民。
這片大漠空曠、乾燥,漸漸失去了蓬勃的生機。風呼嘯著在草原上奔跑,在官道上,不時揚起陣陣黃沙。時序正近殘秋,金黃色的草原連綿起伏,煞是好看。兀鷹鼓著長長的翅膀在天上飛翔,時而安逸的盤旋,時而疾速的俯衝。小腿深的荒草裡,不經意間就飛竄出野狼、羚羊、火狐等野獸。。
長孫凜默默無語地佇立在這片遼闊的荒野上,其他數位心知釀成大禍的軍官眼睛紅腫都圍在他的身邊,忐忑不安地等待發落,連王仲越也不例外,他剛才為也抱著自己的屬下痛哭不已。
“校尉,請你懲罰我們!”最先開口的是敢作敢為的薛仁貴,王大牛也緊接著附和了。
“儒風,你再敘述一遍之前發生的情況,我要求每一個細節都要說明,讓我們一起看看到底是哪裡除了問題。”長孫凜悲傷過後心情漸趨於平靜,氣勢卻讓大家更為臣服。
“是這樣的……”,高儒風眼睛充滿了血絲,他愣了愣,便開始敘述道。他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悲傷中緩過神來,聲音有些發抖。
“啟稟校尉,我們在搜索附近時發現了一個蒙面女子。”一個士兵匆匆跑了過來稟報,打斷了高儒風的敘述。
“帶她過來。”這荒郊野嶺出現一個女子,必然跟此事有莫大的關系。
幾名士兵推著一個身材婀娜纖細的蒙面女子走了出來,女子身上黑衣勁裝包著她玲瓏有致的軀體,很具吸引力。這位身材姣好的女子走出來看到長孫凜先是一陣驚喜,然後便是黯然下來。
長孫凜覺得女子身影很像一個人,他便示意讓士兵摘除對方的蒙面巾。
啊!在場的所有男子都驚呆了,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因為這個女子居然是一個傾城傾國的美人,如果隻用美字來形容她,那這個美字就不適於再用於別的女人身上了。像是受到老天爺特別的偏愛,把所有最美的元素都加在她身上似的,讓她擁有一副完美得令人驚羨心顫的外貌軀殼,從烏溜溜的發絲,到每一根腳趾,彷如巧手師傅精雕細琢而成,全身比例勻稱,骨架柔媚,沒有一絲瑕疵,沒有任何缺陷。
然而她此時卻是一臉蒼白,憔悴得幾近搖搖欲墜,她那瘦弱的模樣彷如風中的蘆絮一吹就散,
長孫凜也是一驚,不過他是驚訝。眼前的女子竟然是曾在靈州軍營裡,與他度過無數春宵的單憐卿。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長孫凜,你呢?”長孫凜表情怪異地注視著單憐卿,黑邃的眼眸射出一道冷然的光芒,逼視著對方,笑容很慘,語氣冷淡得令人心慌。
“不……凜……不要這樣對我,我受不了的……”,單憐卿搖著頭,她雪白的牙齒已經將紅唇咬出血印。她衝了過去,想要他原諒,可是她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可說服的理由求他原諒。
“你不是太子派來的?”長孫凜沒有回避,卻是一把抓住了她的玉腕,依然是面無表情。
“不是……”,單憐卿淚流滿面,她瘦弱的身子在寒風中不停地顫抖。
“那塊東宮令牌是假的?”長孫凜一直都以為單憐卿是李承乾出於政治目的派遣入軍營的,現在看來似乎不可能,畢竟李承乾再放肆也不可能陷害自己的士兵,而去幫突厥人。
“是真的……”,單憐卿已經有些絕望,她的手被心上人抓得疼痛,可是遠比不上其內心的劇痛。
“好,你把事情一一道清。”長孫凜放開了她的手臂,心裡差不多明白了。史書上說李承乾喜胡性,終日著胡服,跳胡舞,怕是這死小孩被哪個宵小的胡人所諂媚,給出了這塊令牌,然而他卻不明白單憐卿為何要為突厥人做事情。
“凜郎……”,單憐卿絕望地後退,她搖了搖頭,自從再次在軍營裡看到他,她就知道她將會萬劫不複了,她愛的心慌、愛得心疼、愛得不顧一切,但這根本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戀情,他們不同的立場只會扼殺兩人之間的情緣。最終卻一直徘徊在復仇與愛情之間,苦苦掙扎,她覺得好累,她想要一種解脫。現在兩人的狀況更是讓她難以接受,她殺害了他的戰友,逼迫他的屬下引爆而亡,他怎麽可能原諒她呢。
“殺了我,好嗎?”她眼神渙散狂亂,喃喃自語,眼裡了無生氣,連掙扎的意志也消失了,她想著若是死在他手上,也算是一種幸福。
“你!……”,長孫凜俊目一瞪。
“校尉,你看她手腕上的鏈子……”,薛仁貴似乎發現了什麽,他提醒道。
長孫凜經他這麽一提醒,才將注意力放在了那條手鏈上。原來單憐卿的手鏈和劉三長的那條鏈子,無論是材質還是手工上都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劉三長的較為大些,顏色也略有不通,難怪他覺得那鏈子有點熟悉。
“難道你和三長……”,馬貴這時也看出些端倪,這兩條鏈子似乎有情人信物之嫌疑。
“你這個淫賤女人!”即使是性格耿直的王大牛,似乎也看出來什麽。畢竟今日此事大家隱隱約約都感覺到有奸細從中作怪,若是這個女人跟三長有關系,而三千突厥兵的消息最後是從三長那裡傳出來的,這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釋得通。只是這女人竟然還和校尉拉拉扯扯,讓王大牛心中一場不爽。
“凜……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欺騙你的感情,我是真的愛你……”,單憐卿力竭聲嘶地呐喊,她的心痛徹骨髓。
“你把詳細情況說出來。”長孫凜依然等待著對方的解釋。
“凜,你殺了我……”,單憐卿望著那她深愛的男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淚珠閃耀。
“你!……”長孫凜一怒之下,舉起了手中的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