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錚和林玉妍新婚夫婦早上起來自然按例有新媳婦給公婆端茶等事要做,林玉妍早就打定主意在雲家絕不擺什麽公主架子,所以這些事情做得那是一溜兒的順利不僅雲錚心頭高興,就算平日裡嚴肅異常的雲嵐也難得的露出了笑臉
寧婉婷就更不用說了,人家說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歡,她卻是少見的婆婆看媳婦越看越喜歡,親手將一塊溫潤的玉鐲為林玉妍帶上,笑道:“玉妍,這鐲子叫集雲圈,乃是雲家家傳至寶之一,意思是希望雲家能多多開枝散葉,多子多福,十七年前到了我手裡,婆婆是個薄福的人,沒能給雲家多添幾個男丁,只有錚兒一個兒子現在婆婆把它交給你,希望你能為雲家多多添丁添福……”然後跟變戲法一樣又拿出一雙鑲紫金的象牙筷子:“……早生貴子”
林玉妍聽了這麽直白的話,小臉早就羞紅了,但她羞歸羞,禮節卻一點都不錯,老老實實接過新婦之禮,答道:“謝謝娘”
這一聲娘卻是叫得寧婉婷心花怒放,林玉妍貴為公主,即便嫁給雲錚,按例平日稱呼雲錚的父母也該是叫公公婆婆,但她卻更親近、不擺任何架子的叫了娘,可見是真的把雲家當自己家了
雲錚在一邊笑得很無害,不過心裡卻想:早生貴子?妍兒才十五歲呢,這麽蘿莉,怎麽能生孩子?這對身子影響太大了,不說二十多,最起碼也得等她十八歲之後再要孩子嘛……再說了,本少帥也才十六歲,十六歲就當爹?咱可沒那想法!
待把這一溜兒的慣例禮節做完,雲嵐便把雲錚叫到他的書房,丟給他一個冊子,道:“看看”
雲錚拿起那冊子,打開看了幾行,訝然道:“帳目?”
雲嵐淡淡地道:“雲家各項收入開支明細的簡明帳目,你先看看,等一兩個月後你回燕京,除了軍務方面的事情,這些帳目上的事情為父也會逐漸交給你打理”
雲錚眼睛睜大:“軍務和財政都由兒子打理?”
雲嵐好像一點沒覺得奇怪,答道:“財務上的事情為父放手讓你處理,先以一年為限,你打理得好,日後也繼續由你處理,打理得不好……那就不用為父多說了至於軍務上的事情,真定衛和太原衛你暫時還不用管,你先打理燕雲衛和你自己的鷹揚衛……為父聽說你對水軍很有興趣,還造了一些海戰船隻?”
雲錚點點頭:“是,兒子對海軍很有興趣,兒子以為海軍的作用其實是很大的,而在我們雲家,海軍卻還幾乎是一片空白,這對於雲家勢力的拓展是不利的事實上,東海南海之外,除了倭國,還有其余一些大的島嶼或者群島,這些地方有許多十分有用的物產,譬如……”雲錚頓時開始宣傳他的“島鏈論”原本他還擔心雲嵐作為一個陸上名將,會跟許多陸軍將領一樣對海軍、海戰甚至整個海洋和島嶼充滿“歧視”,進而不願意聽他的話結果他的擔心是多余的,雲嵐不僅認真地聽了雲錚的分析,而且聽完雲錚的計劃後目光炯炯地盯著雲錚看了一會兒,才垂下眼簾,問道:“你擔心陛下對我們下手嗎?”
雲錚被老爹一句話就嚇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雲錚這個計劃,看上去只是一個海外擴張的計劃,實際上它還包括了兩重含義:一是狡兔三窟;二是包圍內陸!
狡兔三窟就是雲家的力量不再完全擠在河北山西兩省之內,而是分布在海外的流求(以後我還是簡單點,直接叫台灣好了)、菲律賓,甚至高麗和日本,這樣一來就算大魏天下有變,甚至變化大到連雲家的地盤都有淪陷的危險也不要緊,因為那個時候的雲家,已經不僅僅是一支陸上強軍和兩省地盤的所有者,它還擁有海軍和諸多島嶼
而包圍內陸,這個野心就更大了,萬一天下有變,在適當的時候,雲家因為有著強大的海軍,甚至可以在千裡海疆的任意一處登陸,將藏兵於海外的大軍殺回內陸,一舉奪得華夏九州,問鼎天下!
雲錚自以為自己把這個計劃全部隱藏在“挖礦”、“伐木”、“跟蠻人交換寶石”這些經濟目的之下,便可以瞞天過海哪知道雲嵐僅僅是聽他這麽一說,立即就看見了其中隱藏的真實目的!天下第一名將,豈止是會打仗而已?!
“父、父帥……”雲錚發現自己能言善辯的嘴竟然都有些結巴,一時想不出該怎麽解釋——承認還是抵賴?
“計劃基本還算不錯,但還有些幼稚,有些關鍵的問題你還沒有看到”雲嵐收回他那極具壓迫性的目光,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想拿下高麗,並且想到了用水……嗯,海軍,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第一,你以什麽借口跟高麗開戰;第二,我雲家與高麗開戰,朝廷和遼國甚至女真,會以什麽樣的態度來對待;第三,對高麗開戰雲家需要動用多少兵力和物力財力,這些兵力物力財力的抽調會不會影響雲家轄區的穩定;第四,如果能夠拿下高麗,我們如何統治?”
雲錚收回驚訝,沉吟道:“第一點,需要戰爭的人,永遠不會缺乏進行戰爭的借口,沒有理由,我們可以製造理由;朝廷、遼國和女真對待高麗的態度,兒子以為都不算大礙,朝廷現在這變法搞下去,等我們對付高麗的時候,他們只怕自己正焦頭爛額,根本顧不過來遼國和女真的問題,上回兒子跟父帥提到的那件事父帥還記得嗎?就是兒子跟那瓊花郡主達成的口頭協議,兒子以為若是可以照那個設想進行的話,遼國和女真將會陷入持久戰,女真人銳氣正盛,而遼國有了跟我們貿易的機會,等於多了一條輸血管,可以支持他們有力量跟女真打下去,但有我們通過貿易來控制這二虎相爭,到最後他們必然是兩敗俱傷,那麽他們又哪有能耐管我們的閑事?至於第三點,父帥說得是,兒子的確還無法肯定我們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財力,但兒子已經開始著手給高麗人下絆子了,總要讓我們以最小的代價得到最多的收益才是……最後第四點嘛,自然是使用傀儡,間接統治了等我們傀儡高麗二十年,然後便可以收權回來,不治而治了”
雲嵐目光大亮:“這些可是錚兒自己想到的?”
雲錚微笑道:“自然”
“好!”雲嵐拍案而起:“不愧是我雲重山的兒子!很好!一個人,光有氣魄是不夠的,還要有謀略,膽識膽識,膽和識俱不可缺!”
他踱了幾步,道:“按你所說,那柳葉島有無盡的銅礦,而倭國國內則有一座巨大的銀山,但高麗則只不過是有些石炭(煤,為方便起見,以後就直接稱為煤炭了),這煤炭我們雲家卻是不缺的,山西多得是……但這銅和銀卻是至關重要眼下你已經開始著手在柳葉島開采銅礦了,這很好,但倭國的銀礦也刻不容緩!眼下國朝局勢詭異,為父以為便如地火(火山)一般,隨時可能爆發,既然要準備應對,就不能lang費時間,也不能搞錯步調……你打算先高麗後倭國,這不好,高麗方面,從布置到出兵,從出兵到勝利,總要不少時間,這段時間必須利用起來,目標就在倭國”
雲錚嗯了一聲,目光一閃,問道:“父帥的意思,可是利用這次倭國來我大魏朝拜的使團來……”
雲嵐欣賞地點點頭,卻又冷然一笑:“不過倭國人卻是要面子得很,楞不承認自己是朝貢來的,非要說自己是什麽‘遣魏使團’,要跟咱們平等論交——扯哪門子的鹹鴨蛋!”
雲錚幸好嘴裡沒有一口茶,要不然肯定噴了出去,他實在沒有料到一貫冷峻嚴肅的老爹居然也會動粗口!
他略一思索,問道:“父帥可知這次倭國使團來我大魏的目的?”
“所謂遣魏使,自然是來學習的”雲嵐道:“東瀛此番派來我大魏學習的人員當中,除了以往的留學生、留學僧、請益生、醫師、陰陽師、畫師、史生、音聲生、玉生、船匠等之外,又增加了鍛生、鑄生和細工生,帶隊來除了有倭國大臣和將領,據說還有一位內親王和大貴族之女,總之人數很是不少”
雲錚有些驚訝,怎的老爹對日本使團這麽熟悉雲嵐好像知道雲錚心中所想,解釋道:“你來洛陽的時候,你叔父在江寧的事務也已經交接完成,正往洛陽趕來,按路程算,大約十日內便可回到洛陽這次倭國使團的接待自然是禮部負責,但其余財務等方面的事情卻是已經交代下來,由你叔父處理,是以為父也就多留意了一下”
雲錚這才釋然,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忙道:“兒子有一個建議:東瀛此次所派的學習人員過多,大不同於以往哦,對了,此前各國使者、學生及學僧等,滯留我大魏時日過多,甚而在我大魏落地生根不複起回鄉之意由此,鴻臚寺事務更加繁忙,財政支出也相對增大不少,為了減省不必要的開支,為了使這些人早日回鄉,兒子覺得:大魏可以傳授他們技術、學識,使他們的國家得以發展,但也須明確規定他們學習的時限和進度,一旦超犯規定,將驅出大魏國境,並且只有品學兼優者,才可得到鴻臚寺的衣食供奉此中細節問題,屆時可由叔父琢磨成文,交由內閣審批,形成制度!至於東瀛新增派的鍛生、鑄生和細工生,可以安排到少府監中的諸冶監屯居署,或者工部的鍛造司學習”
“嗯?”雲嵐有些奇怪:“為何要如此?”
雲錚頓時有些語塞,自從他來到這個時代,並且決心融入這個時代開始,他便詳盡地了解了大魏的行政結構和它的具體職司,他驚訝地發現,不論是哪個國家來訪的使者、學生及學僧等等,只要是在鴻臚寺備了案,基本上是衣食無憂——鴻臚寺免費供應!
這使得許多外國人樂得在錦繡大魏落地生根,不複有回鄉的念頭而這樣一來,也相應地給大魏造成了不小的負擔他之所以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問題,也是想逐步減少甚至杜絕東瀛派來的學生,並增加日本人可能進一步要求到軍器監甲坊署和彎坊署學習的難度要知道,東瀛遣大魏使團的成員大都是經過反覆選拔的飽學之人,或者在某一領域有超強悟性的人他們將學到手的東西帶回東瀛,對東瀛的制度、法律、宗教、教育、文學、醫藥、建築、史學、書法、工藝美術、歷法、樂舞、體育娛樂、衣食風俗等各方方面面都給以重大的影響,使得東瀛逐漸脫離貧困和落後,最終卻成為中華日後的疥癬之患——如果他們在雲錚這個蝴蝶翅膀下還有“以後”的話
但雲錚沒法解釋這個“預測”,隻好從歷史上找原因,他皺眉道:“父帥,自從倭國推古女天皇遞交對等國書開始,東瀛一改以往甘願成為中土屬國的想法多次要求與中土建立平等對話的外交關系雖然前代隋、唐兩朝並沒有同意,東瀛歷代天皇又不肯向中國稱臣,但東瀛歷代天皇卻積極主張學習中國的先進文化、技術後來,既便東瀛在中土大唐學得了許多技術、知識得到了許多養分、益處,卻自始至終從來沒有承認曾‘朝貢’於大唐!一直是以‘遣大唐大使團’而自稱(注:這一點,在日本歷代的典集上可以得到佐證雖然大唐始終稱它為‘朝貢使團’)一隅之地的東瀛夜郎自大、恬不知恥的稟性,還有一件事上可見一斑:當時地處大唐東北的渤海國,原來的創立者大祚榮是大唐朝廷扶持起來的,但他的繼承**武藝卻對抗大唐,為了得到對抗大唐的助力,渤海國曾要求與隔海而望的東瀛結盟,而東瀛卻堅持以上國自居,拒絕以平等外交的關系來對話以前兒子讀史及此,曾為此草擬一付不甚工整的對聯而歎:井底之蛙,坐井觀天空呱噪,何無知恥;夏裡病蟲,臨夏言冰枉癔囈,豈有覺羞!”
他總結道:“對這樣的國家,我大魏何必這般待若上賓?若不是兒子知道朝廷裡那幫大儒的脾性,兒子甚至覺得倭國來學我大魏的東西,還得帶上他們最好的東西來交學費呢!”
雲錚這番話,要是對朝廷裡那些學士、大儒們說,那自然大大的不妙——這麽做多影響咱們天朝上國的面子啊!咱們天朝上國,豈能缺了那麽點銀子,養幾個蠻夷的留學生,讓他們回去跟那些蠻夷說說咱們天朝是如何繁榮,那多榮耀?一點小錢而已,咱不差錢!
但這話跟雲嵐說卻是說對了,古往今來,打過仗的戰將和真正的智者都知道,國與國之間從來隻講實力,面子算什麽東西?——若我隨時可以踩在你臉上,你還能講面子嗎?
果然,雲嵐皺眉想了想:“可以給你叔父說一說,好不好辦讓他自己拿主意”
雲錚點點頭
雲嵐又道:“這冊子很重要,你拿去自己看,先琢磨一下往後一年的安排至於你所說的海軍……反正財權為父已經交給你了,你自己看著辦,但要記得一點:量體裁衣,多大的鳥搭多大的窩”
雲錚就笑了:“父帥放心,別的事情不好說,錢的問題您卻是不用擔心的,等柳葉島的銅一到手,咱們家的錢就源源不斷了——對了,我們有鑄幣工場?”
雲嵐咳了一聲,含糊道:“唔……”
雲錚這才恍然,雲家的確是有鑄幣工場,但雲家這個鑄幣工場其實也是私開的,只不過朝廷裝作不知道而已
雲錚笑了起來:“只要有就好說,兒子手頭有一套新的鑄造技術,是一種衝壓鑄造法,用這個辦法鑄幣,效果大概是現在鑄幣效率的二十倍可以說,只要柳葉島那銅山開始出銅,咱們雲家就再也不用擔心沒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