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無霜,這個名字即便在如此偏僻的山村之中,也有人知曉別說那位行南走北的商人許六平,就是這些差兵,也聽說過這位西閣小姐的大名
四川這天府之國,江湖門派眾多,但如峨眉、青城等派,多是隱居於世外,尋常不問山下之事者,實力雖然不弱,但影響力並不彰顯,於川中局勢沒有多大關聯若說有關聯的,還要看唐門和西閣
唐門,即渝州唐家堡,原本唐家堡也是個不大問世事的門派,但自從唐門暗器中多出一個流派之後,唐家堡跟外界的聯系就多了起來
這個流派,便是火器派火器派長於以火藥和暗器結合,製成的暗器花樣更多,威力更大,效果更好,如此便讓唐門的實力和對江湖其他門派的威懾力也越強更重要的是,經此之後,官府不知怎麽,也跟唐門搭上了線,經常從唐門手中購買火藥唐門本來在蜀中就有很大的聲威,跟官府的來往越加頻繁之後,威勢自然更盛
至於西閣,則要從四大劍閣說起四大劍閣的前身,乃是當初寧婉月、寧婉婷姐妹創立的“絕世閣”,取這姐妹二人“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的意思後來寧婉月與水猶寒成婚之後沒多久便意外告逝,寧婉婷傷心之余便要將絕世閣解散,但水猶寒不忍妻子經年心血付之流水,便接過絕世閣來,以自己屬下的東南西北四使分別出任東南西北四閣閣主,不僅將絕世閣維持下來,更把實力擴大了許多原本拘於江南一隅的絕世閣至此成為雄霸當世的大門大派
劍閣四位閣主,原本俱是孤兒,乃是水猶寒的師尊收養的四位童子,東方、南宮、西門、北山這四個姓,也都是由他所賜他們四人很早便隨水猶寒下山,均是武功高強、身經百戰之人,有他們四人坐領一閣,稱雄一方自無疑問——何況還有一個劍神水猶寒作為劍閣令主存在,江湖上敢不買劍閣面子的人那真是鳳毛麟角,一隻手可以數得過來
從寧婉婷嫁入雲家開始,劍閣便不再只是一個單純的江湖門派,它逐漸有了“分工”除了維持其在江湖的地位不動搖之外,東方閣精於軍器機械、南宮閣長於海事商途、北山閣專於情報搜集,而西門閣則擅於火器毒藥
在蜀中,二十年前要是有人說要搞火器毒藥,定然要被人笑話死——有唐門在,哪輪得到你?但水猶寒這個人心氣很高江東經濟最為發達,各類機械甚多,水猶寒便讓東閣做機械;廣州商業鼎盛,跑海貿的商隊無數,水猶寒便讓南閣做海貿;北疆乃是抵抗遼國的前線,遼國狼堡和大魏天機閣、樞密院暗中交鋒無數,正是最緊張的地區,水猶寒便讓北閣搞情報……所以西閣被他要求去搞火器毒藥,就一點也不稀奇了
但劍閣的確爭氣,每一閣都比較好的完成了水猶寒交待的事情西閣,這個只不過出現了不到二十年的西閣,現在在蜀中已經有了跟唐門叫板的實力——事實上,他們也一直是這麽乾的
西門無霜出現在渝州,這其中必有大事,但具體到是什麽大事,就不是他區區一個差兵隊長可以知道的了
西門無霜淡淡地看了差兵隊長一眼,道:“今天的事情,你應該一點印象都沒有,是嗎?”
那隊長心中一片冰寒,西閣雖然不是殺人如麻,但據說西閣之人身上俱有萬般奇毒,足以給人一千種痛苦不堪的死法,他不過區區一個差兵隊長,哪裡有膽氣跟西門家的人叫板,連忙點頭不迭道:“是,是,我們沒有看見,什麽都沒有看見……你們說是不是?”
一乾屬下連忙答應
西門無霜看了眾人一眼,擺擺手讓屬下收了陣勢,飄然上樓去了
“冷家在四川的統治,看來真是太不得人心了啊”西門無霜心中想道:“不過無晴說雲少帥似乎有些關心火器,讓我將最新的那火槍送到江東去給雲少帥看,說不定能爭取他的支持,這件事究竟有幾層把握呢?這位雲少帥據說不僅文才了得,而且武功甚高,箭法尤其出神入化,這樣精通箭法的人通常最討厭火器,他真的會成為火槍大批量製造的支持者嗎?……還有唐門,唐門跟冷家的關系越發緊密了,這次成都那驚天一爆,便是唐門為冷家提供了大批火藥的結果,當時義軍那副慘樣,看著都叫人心寒啊……”
雲錚和李墨正在射陽的一家尋常酒店中喝著小酒,桌上有一斤鹵牛肉,一隻肥雞,兩盤小菜和一疊花生米,還有兩個酒杯,一個酒壇
酒杯裡有酒,普通的谷酒,很普通很普通,甚至裡頭還有些渾濁——雲錚記得後世那些農村的人家自己釀的谷酒也比這個清澈得多
但兩人喝得很是開心
嚴格的說,雲錚在這個世界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一個都沒有所有跟自己看上去像朋友的人,其實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譬如雲逸——他們本來就是族兄弟,又還是上下級關系,雖然很有些臭味相投,但這個朋友也算不得純正譬如林曦——他們固然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地位差別也不是很大,而且還有一個林玉妍在其中讓他們的關系更多了一份溫情,但兩人之間總有一層無法說直白的關系:權力的結合,是他們維持關系的重要基礎
雲錚發現他若真要找一個更像朋友一點的,卻竟然是這個他私人聘用的軍師祭酒李墨
若是人不對,再好的酒也飲之如醋;若是人對了,再差的酒也能喝個痛快
李墨此刻正微笑說:“那些海外島嶼當真有如此豐富的資源?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得到”他舉起了酒杯,整個人忽然一震,手中的酒竟然灑了一點出來,目光定定地看著窗外的長街雲錚馬上警覺地望過去,順著李墨視線的方向,但長街上空無一人
“怎麽了?”
李墨回過頭來,面色古怪:“剛才我在街的轉角處看到了一個女子”
“是誰?”
“是誰我不知道,但她拿著的好像是凌霄劍!”
凌霄劍,凌霄劍神水猶寒的劍!
雲錚猛然起立:“追!”
兩人旋風般地從酒店的門口衝了出去,老板慌忙追出門口,卻只見到兩道小小的人影已經消逝在長街的盡頭,只在背後留下兩行淡淡的揚塵他不由感歎道:“操!現在連吃霸王餐的人水平都比以前高多了!”
熱風在耳朵邊刺耳的掠過,兩邊的景物急速地向後退炎熱的夏夜裡,行人都不願出門,長街上空蕩蕩的,正適合使用輕功急速奔馳兩人運起輕功,全力急衝之下,同時到達了四十丈左右距離街角
李墨嚴肅地道:“剛才她就在這兒的,怎麽現在一個人都看不到了?”他低頭看地下的足跡,只見地下的灰塵被踩得七零八落的,哪裡找得到一個人的腳印?
雲錚想問李墨:“你真的看清楚了嗎?”但話到嘴邊,他又吞咽下了:李墨為人行事素來沉穩,如果沒有把握,他是不會輕易出口的他望了下四通八達的街道,提議說:“咱們分散找一下他是個什麽人?”
李墨沉吟道:“也好對方是個年輕女子,身材高佻,外穿白色披風,遮住頭臉她腰間掛著天下聞名的凌霄神劍,光華耀眼,一眼就能認出來了如果有什麽發現的話,少帥你長嘯一聲通知我”
雲錚很乾脆地回答:“好!”兩人擊掌一下,雲錚向左,李墨向右,開始分頭尋找嚴格的說,水猶寒的劍在誰身上,都不可能讓人懷疑水猶寒出了什麽情況,他怎麽可能出狀況?天下誰有本事讓他出狀況?關鍵是水猶寒是雲錚的師父,即便雲錚也只在多年前看見過師父的成名寶劍,現在居然掛在一個年輕女子身上,這就太奇怪了,讓人無法不好奇——當然李墨這般驚訝和立即追趕,多半還是因為雲錚的原因
李墨一路奔來,心頭也有疑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呢?剛才那個女子從街邊經過時候,他馬上就覺得她身上有什麽突兀的地方,可就是反應不過來等到她走了過去,李墨才猛然想起:那個女子腰間的配劍,就是水猶寒名震天下的凌霄神劍!
他自然不認識水猶寒,但水猶寒的凌霄神劍江湖傳言極多,凌霄神劍的劍柄頂端有一顆光芒耀眼的十六菱透明金剛石卻是天下皆知的事,這樣明顯的特征,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據他所知,那顆金剛石乃是寧婉月的遺物,他對此非常珍惜,可現在這把劍怎麽會出現在一個年輕的女子身上了呢?
李墨驅散了心頭各種猜測,專心搜索,心下奇怪,怎麽不到十息時間,那女子竟然走得無影無蹤了呢?他沿著長街走了一段路後,忽然醒悟,一下子躍上路邊房子的屋頂,站在屋頂上居高臨下地觀察四面八方忽然,他看到遠遠的一個淡淡身影在街道兩邊的屋頂上面一起一伏地躍動,飛簷走壁有如平地李墨一驚,隨即醒悟過來:那是雲錚看他現在的速度,比起剛才奔跑時候的速度又快上了不少,顯然剛才他還沒用全力,可能是怕會傷李墨的自尊心!
李墨失笑,心想:“少帥啊少帥,你的武功如何,我又何嘗不知道呢?”他不再理會那個身影,轉過了頭,了望周圍的街道,空無一人他不甘心地再躍上另外一個屋頂,忽然看到了對面的一條黑暗的巷子裡,一個人正在下面走著,看身形,應該是個年輕的女性
李墨大喜,連續躍過了幾家屋子,從巷子頂上飛身躍下黑暗中,一女聲尖叫:“非禮啊!有采花大盜啊!”頓時,整條街上的民房窗戶都亮了起來,不知從哪兒湧出大群手持棍棒的群眾,只聽見人聲鼎沸:“采花大盜?在哪裡?”
“看!在那哪!他要逃了!快追!”
“哎呀,他飛上屋頂了!這家夥原來是個飛賊!”
“快派人去縣衙報案!我們這裡發現飛賊了,請他們快派高手過來!”
李墨狼狽不堪地跳上了屋頂,一口氣飛簷走壁地逃出了幾條街,直到聽不到後面那一片喧雜,他才敢停了下來,趴在白天曬得滾燙現在還沒降溫的屋頂上輕聲的喘氣,隻覺得心臟跳的“撲通撲通”做響:幸好巷子裡很黑,估計沒人看得清自己的面容,不然的話,明天的射陽最受關注的話題準是:“鷹揚衛軍師祭酒竟是采花大盜!”那自己可真的沒臉見人了
他抬起頭,天空萬裡無雲,冷月無聲,夏夜的射陽城沉浸在一片寧靜中他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慌不擇路之下,已經來到了城西方位下面的街道並沒有人,李墨輕輕地躍了下去,落地無聲今晚接到警報後,估計縣衙會派“高手”四處巡查“飛賊”,自己再這麽在人家屋頂上轉來轉去,萬一給逮到了那可太冤枉了他想起了雲錚,暗暗偷笑:“要不要通知他呢?當那些巡邏的衙役發現自己逮到的人是堂堂雲家少帥時,該是一副什麽樣的表情呢?”
這樣想著,他轉過一個街口,猛然愣住了:走在前面一個披著白色披風的婀娜女子,從背影看,正是自己在酒館看到的人!不過吸取了剛才的教訓,李墨不敢再貿然地上前,他加快了腳步,想趕上對方,卻不料對方的腳步也跟著急了起來,距離反而拉開了李墨沉不住氣了,開始奔跑了起來,一邊喊:“前面的小姐,麻煩您停一下!我不是壞人,只是有點事情想請教”
那位女子並沒有停下,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只是一個勁地快步走李墨運起輕功,轉瞬便追到了對方的身後,出聲說:“小姐,請留步”伸手拍向她的肩膀
“嗤”的一聲輕響,光芒一閃,一劍從旁邊突然出現,無聲無息地斬向李墨拍過去的手腕李墨大驚之下來不及縮手,翻腕食指一彈,“叮”的一聲輕響,正好彈在劍的側面上,將長劍一下子蕩開他還沒來得及慶幸,“嗤”的又一聲輕響,第二把劍又出現了,刺向他的喉嚨,劍氣犀利,招式狠毒,凝聚著強大的氣勢這樣近的距離之下,劍手對自己劍法有著充分信心!但他眼前一花,劍刺了個空,李墨竟然消失了!
劍手一愣才發現,倉急之下,李墨突然使了個鐵板橋,整個身子從膝蓋處彎了下去,凶險無比地躲過了這一劍沒等第三劍出來,他就地一滾,雖然狼狽一點,卻總算和敵人拉開了距離,一個魚躍起身,這時候他才看清了敵人
敵人一共是五個正中間是那個穿白色披風的女子,她始終沒有回頭,李墨只看到了她的背影,身材高跳,身形和氣質都很俊雅,直到這時候李墨還是不能確定她是否就是剛才從酒館中見到的人
旁邊的有四人,三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手中長劍閃爍,剛才正是他們偷襲李墨另外兩人手攏在長長的袖子裡,看不出有沒有武器,透出一股神秘莫測的味道四人服飾各不相同,都是普通的平民服飾,外面套一個黑色的鬥笠,面容隱藏在鬥笠之下看不清楚,不過眼神都很亮他們四人先前在街上分散地走著,李墨早就看到了他們卻沒加留意,沒想到他們竟然與那個披風女子是一夥的
提劍的青衣女子發出一聲驚歎:“咦?”她對李墨竟然能在那種情形下逃生十分驚訝李墨內力之強、反應之敏捷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倉促之下竟能以手指彈開劍鋒,見勢不妙就迅速不顧身份的一個打滾,脫出了包圍圈看他先前所展露的武藝,誰都想不到這樣一個大高手竟然會用這麽失身份的招式
李墨心中惱怒:這些人究竟什麽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