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不若懷念於幽幽冥冥中不知飄浮了多久,那些魂識才總算凝聚起了一點,於是乎一線靈智重行照亮了那渾渾噩噩的識海
“我這是……在哪?”
第一個想法如是浮現,盡管他已能夠感覺得周圍的情形,但一切仍如在雲裡霧裡,模模糊糊的只能看清一點輪廓意識如沉在水底,每一下跳躍都十分滯澀隱約間,他又似聽到一聲尖厲的嘶叫刺破水面傳來尖叫如針,下下都刺痛了他,每被刺一次,他就會感覺到自己的力氣流失了一分,周圍的景物也模糊了一分
他本能地感覺到了凶險,於是借著一下刺痛,意識猛然一顫,若一尾受驚的大魚奮力躍出了水面!
周圍的景物立刻清晰這是一個灰蒙蒙的世界,一切景物都是不同層次的灰色構成,天空深邃無際,大片大片似乎是雲的濃灰,環繞著天空正中一個無比巨大的黑洞緩緩旋動著天空正中的那片黑深不見底,氣勢龐翰無邊,縱然是他曾經見過最雄偉的山巒投進去,似也如一顆石子投入大海,片刻就會消得無影無蹤
“這裡哪裡?”
這個念頭剛浮上來,一陣極為難當的刺痛又伴隨著尖叫聲而來,只是這一次他的意識已浮出水面,是以聽起來尖嘯聲何止大了十倍?這立刻喚醒了他對於危險的直覺,於是側目望去,只見旁邊漂浮著一個淡薄的影子,影子上端有一個時隱時現的猙獰面孔,一張嘴不成比例的大,影子下端則有如煙氣,模模糊糊的,時聚時散此刻這道影子正張開大口,聲聲尖嘯向著他狂噴而來,然後又是一口咬了上來!
驚恐之際,他急忙揮手撲擊,卻發覺自己根本沒有手!這一驚非同小可,戰栗過後,他的神識又清醒了幾分,這才“看”清了自身的狀況
他其實根本沒有雙眼,所見的一切皆是直接感覺出來,因而只要他想,就可以看到身周各個角落
他也如對面的鬼影一樣,身體只是一片淡而稀薄的影霧,甚至比之對方還略要暗淡一些那鬼影一口咬下,就從他身上撕下一團影霧,大口吞了下去,於是他身上的影霧又變得稀薄了一些
生死存亡之際,極度的恐懼驅使著他同樣一聲尖嘯,張口反向對面的鬼影咬去!一口咬下,如同吞了一口極度粘濕的水霧,說不出的難過惡心但那水霧入口,身體上虛弱的感覺登時消逝了不少他立時知道這樣做是對的,竭力吞下水霧後,又是一口向對面的鬼影咬去!
兩個鬼影你一口我一口相互咬個不休,拚命撕扯著對方身上的影霧,直到一方倒下才會是盡頭
就在距他們不遠處,聲聲尖嘯此起彼伏,三團鬼影圍著中間一個鬼影正在瘋狂撕咬著中央那團鬼影不住發出悲鳴嗚咽,徒勞地反抗掙扎著,偶爾回咬一口,卻根本無濟於事,只能看著自己的影體被三個鬼影不住撕食,迅速淡薄終於,它發出最後一聲哀號,影體爆成一團輕煙,轉眼間被厚重陰濕的風給拂走
分食過後,三個鬼影明顯的膨脹了一些它們對峙了一會,似乎是在衡量對手的強弱,然而顯然是互相忌憚,於是分向三個方向,各自找了一個單薄得多的鬼影,惡狠狠地咬了上去
這是一片廣大無邊的荒野,沉沉的霧氣鎖住了荒野的邊緣,縱是極目眺望,也只能看出數百丈去荒野上尖厲的嘯叫此起彼伏,無數的鬼影漫無目的的在荒原上遊蕩著它們顯然感覺遲鈍,往往對三四丈外的事物就全無所覺鬼影們互相遇上了,立時就會撕咬撲擊在一起,直到其中一個被完全吞噬才算罷休鬼影中也有明顯強壯的,四處捕食著弱小的鬼影,它們不光是力量上強壯,感覺上也要敏銳得多,往往在獵物還未發現時,它們就已經撲了上去
荒原的土松散而又充斥著濕氣,濕氣匯聚,形成了一潭潭的小泥塘泥塘中時時翻湧水泡,每一個水泡破裂,就會冒出一縷黑氣,化成一個新生的鬼影偶爾土層也會鼓起,土包破裂時,大團黑氣湧出,轉瞬間就凝成數以百計、大小不一的鬼影鬼影們一旦清醒過來,意識深處的進食本能就會驅使著它們向同類撲去
他感覺自己與鬼影有所不同,哪怕現下正在與對面的鬼影瘋狂互咬他隱約明白不同之處在哪裡,對面的鬼影只是憑著本能在行事,而他知道自已在做什麽
可這點靈覺上的優勢並不能給他多帶來什麽東西,在與鬼影的互咬中,他早已處於下風,身上影霧補足的始終沒有被撕去的多
“必須想個辦法!”初始的恐懼此時已逐漸消去,代之以奇異的冷靜,他的意識有如浸在一盆冰水之中,旋動的越來越快,靈覺能夠感應到范圍也越來越廣,從三丈、五丈一直到將方圓十丈之內的事物都清晰不漏地映在他的意識之中
區區十丈之內,就有二對鬼影在互相吞噬,另有三隻鬼影正四處飄蕩“看”著另外那些隻知拚命撕咬的鬼影,他心底忽然湧上一個想法:“須得攻擊要害!”
鬼影虛無飄渺,有如一團霧氣,要害又在何處?它們全身上下惟一有些不同的,就是那張時隱時現的臉
他忽然停下了動作,任由那鬼影咬在自己身上鬼影狠狠扯下他身上一團霧影,顯得歡愉之極,面孔愈發的清晰起來
他猛然張開全身上下惟一顯得清晰的嘴,狠狠地咬在那張面孔上!
“呀!!”鬼影松開口中咬著的一團霧影,淒厲地一聲尖嘯,全身抽搐不已,竭力想把面孔從他口中抽出來
此時他已比初有意識時虛弱了很多,那鬼影十分堅恝,急切間咬不下來
“撕?”
他意識中閃過這樣一個想法,於是口中不松,身體本能地全力後退鬼影又是一聲尖號,大半片面孔已被他從身體上扯落!
失了面孔的鬼影不住號叫著,在地上滾來滾去,身體上的霧影時時逸出一片,消散在空中行將灰飛煙滅的鬼影再也沒有了反抗能力,甚至不知道剛吞下了它半邊面孔的他已飄到旁邊,正張開了大口……
完全吞噬掉這個鬼影之後,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又變得清晰了少許,身體也變得更有力量四下望去,那些遊蕩來去的鬼影也不再顯得那樣猙獰可怖他已經隱隱地感覺出這些鬼影力量也有大小不同,有些好對付,另外一些則讓他感覺到恐懼
相較之下,那些新從土中冒出的鬼影是最弱的,而且在身體凝聚成形後要過一會才開始有所動作
運氣使然,恰好一個鬼影就在三尺之外生成他沒有猶豫,立刻撲了上去!果然,直到他扯下了這鬼影小半個身體,新生的鬼影才有所反應它的臉剛剛浮現,已被他一口咬住!
如是又吞下數個鬼影,他感覺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壯,於是強烈的欲望驅使著他向附近一個正在捕獵的強大鬼影撲去!
一場慘烈的戰鬥,他最終勝了,但所余的力量卻還不如原先的一半這個鬼影的強大遠遠超過他的感覺,如若不是最後關頭他再一次咬住了對手的臉,刻下被吞噬的一定是他
雖然勝了,可是激烈的戰鬥已使他的身體大部分消散在空中,縱然有了新的鬼影身體補充,力量也遠不如前此刻在他眼中,周圍的鬼影又顯得強大而可怖
這一戰過後,他學會了謹慎,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些看起來十分強大的鬼影,隻挑選那些新生的或是明顯弱小的鬼影下手
這片荒原上,沒有日夜,沒有輪回
他遊蕩著,狩獵的范圍也越來越廣,過往那些看似強大的鬼影一天比一天變得弱小,他也逐漸適應了從獵物到獵人之間的轉換
不知何時,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不是它們變弱了,而是我變強了”
隨著他力量日益強大,對鬼影的渴求也越來越多那些隻吞噬過幾個同類的弱小鬼影已無法提起他的興趣至於新生的鬼影,他更是看都不會看上一眼,那麽弱小的力量,甚至還無法彌補他吞噬的消耗他開始四處搜尋那些強大的,已能夠獨立捕獵的鬼影他知道自己比它們看得更遠,動作更快,隻消被他盯上,那這些鬼影根本無法逃脫
在一片相當廣大的荒原中,他開始稱王稱霸
在他的意識中,此刻還不明白自己的地盤究竟有多大,只知道相當的大,大到他要飄到感到疲累為止他能夠到的地方,都是他的地盤,這片領地上的鬼影,全是他的食物可是他仍然感覺不到滿足,他覺得在自己意識最深處的某個地方,潛藏著一種深深的渴望,渴望將整片荒原、荒原之上的天空,以及天空之外那無法想象的空間都納入自己的領地!
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安心
那種感覺可以說是渴望,但更象是恐懼,如同他初醒時恐懼被同類吞噬一樣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操控著他,決定著他的方向他極度厭惡、極度恐懼這種**控的感覺,所以才想要擴張自己的領地只要地盤足夠大,力量足夠強,他就會自由?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現在的智慧也根本想不出答案很多時候他停留在荒野中央,仰望上天,思索著只是無論他如何去想,想了多久,都是徒勞而已他的意識十分簡單,簡單到了只有黑白二色的地步他拚命地想找出第三種顏色,卻如何能夠如願?
他發現,其它的鬼影似乎是不會思考的,那些足夠強大聰明的鬼影最多也就懂得遇見他時迅速逃開這是他與尋常鬼影的區別,但這區別有何意義,他並不明白
終於有一次,他感覺到自己吞噬鬼影的速度太慢,可這又不是力量強大能夠補足的於是在下一場戰鬥之後,他的口中多了些東西,他覺得,這些東西似乎應該叫做牙齒
有了牙齒,又為了按住拚命掙扎的鬼影,他又用新捕食的影霧造出了手臂
他的領土日益擴張,飄浮的速度顯得慢且不靈活,又容易被狂風吹走而當他有了腿之後,就可以在地上借力,於是領地又擴張了一倍
他的力量逐漸增強,身體也日益凝練,霧影濃得有如實質他甚至為自己造出了四片翅膀,以便飛上天空他發現,立得越高就看得越遠,雖然此時他仍然不需要眼睛,全然以靈覺來感應周圍只是他至多只能飛上十丈,十丈之上有一層無形的罡風,他隻消觸上一點,軀體立時會被罡風削去
荒原上無日無夜,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正疾飛覓食的他驟然停了下來在他的意識中,一道閃電猛然劈開了渾沌的空間:
“我是誰?我要去哪裡?”
這兩個問題如此糾結於他的思緒之中,甚至使他將覓食的天性都放到了一邊,百丈內但凡有點靈覺的鬼影借機都逃了個乾淨,他卻不以為意
他就這樣立在荒原中央,苦苦思索著
恍惚間,一點青色瑩光飄飄蕩蕩的劃過整個荒原,凝停在他面前,將淡淡的青光灑落在他身上
在這柔和溫潤的青光下,他感覺十分的舒適、寧定,識海中的暴虐、狂亂一一平複看著這青光,他也知道了第三種顏色是什麽
青瑩圍繞著他飛了數周,隨後向遠方飛去飛出十丈後,又停在了那裡他覺得這青瑩極為親近,本能的不願遠離,便大步跟上
待他走近後,青瑩又向前飄飛了一段
“它在指引我的方向嗎?”他想著雖然仍不知道“我是誰”的答案,但能夠知道“我要去哪裡”也不錯
在青瑩的引領下,他不停地向前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此時並沒有距離的概念,只知道走出了至少十個自己領地那麽遠的距離之後,面前粘稠濃霧忽開,現出一個全新的天地來
這片土地堅硬無比,地上泛著層層疊疊的黑霧,奇的是,盡管黑霧繚繞不散,目力能及的范圍卻較他初始存身的那片荒野何止大了千百倍?
他極目望去,越過不知幾千幾萬丈遠的距離,終於看到了一片浩浩蕩蕩的大水水上方是深沉的黑,不見天日,也不知水面上的光亮從何而來他意識略微一動,刹那間又跨越了數萬丈之遙,早已越過那片大水,看到了一條黑沉沉的河岸
原來如此大水,竟然是一條河?
還未等他從震憾中恢復,神識又向前極速延伸,於是,他看到了那一座立於蒼茫之間,踞地而接天的巨城!
此時此刻,他的意識延伸范圍已是前所未有的廣闊,而且是四向發散,向前延伸有多遠,也即會向四方延伸多遠而這一切發生在頃刻之間,從進入這片天地時至此時此刻,他才不過踏出一步
這一片數萬裡方圓的廣大天地,即刻清清晰晰地映在他的意識之中!
轟然一聲巨響,他隻覺自己的意識已在那無法形容的巨大威壓下開始破裂,粉碎!在他意識之中,這片無比廣大的天地即是威壓的來源
天地無威,弗屆其威
好不容易在瀕臨潰散前將四散的意識收回,他忽然發現腳下的大地開始微微顫動他其實並無實體,只是地面震動得實是厲害,這才為他所覺
他猛然向左方望去,只見那方黑霧翻湧不休,忽然自霧中衝出一頭三丈來高的鋼甲巨獸,鼻息如雷,四隻水桶般粗大的鐵蹄踏地如飛,轟轟降降地向他奔來!角獸背馱一名四臂騎士,周身甚至頭面都被厚重之極的鐵甲罩住那騎士一手擎一面大旗,旗面已是有些破損,顯是久歷廝殺,另一臂控韁,余下兩臂橫端一柄五丈猛惡巨斧,殺意濤天!
角獸體型雖然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