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許七安:我還有搶救的機會
“問心關在樓上,你從這裡上樓,一直走到頂層就成。”宋廷風把他帶到樓梯口,指了指樓上:
“這一關沒有要求,但你要記住,隨心而走,過於做作的話,評分會降低。”
“評分有什麽用?”許七安反問。
“你倒測資質是為什麽?評分四等:甲乙丙丁,資質越好。自然越容易被栽培。”宋廷風揚了揚下巴:“我是乙。”
朱廣孝悶聲道:“我是丙。”
我是個大壯丁許七安默默的玩了個梗,獨自登樓,來到二樓時,他看見正對樓梯的紅漆柱上掛著一面古樸銅鏡。
鏡子裡映照出他的身影。
許七安沒來由的心悸了一下,渾身肌肉不受控制的緊繃,繼而緩緩放松。
內心雜念沉澱,心境平和,放下了所有功名利祿以及私欲。
這鏡子有問題這個念頭剛閃過,便沉澱在心底,不去在意。
強行進入賢者時間這個念頭也隨之沉澱。
他腳步輕松的轉過拐角,來到二樓大廳,這裡供奉著一尊佛陀,體態豐福,寶相莊嚴。
香岸上擺著貢品,香火嫋嫋。
佛前站著一位吏員,看著他。
許七安臉色平靜的端詳了幾眼佛像,便不再去看,朝著第三層的樓梯走去。
吏員目送他的背影離開,低頭在紙上書寫,似在評價。
第三層供奉的是道尊,身穿道袍,手持木劍,腳踏祥雲。
法相前同樣有一位吏員,靜靜的看著許七安的到來。
等許七安隨意打量幾眼就轉身離去後,吏員同樣提筆,在桌案鋪開的紙張上寫評價。
第四層供奉的是儒家聖人,穿儒衫,戴儒冠,眺望遠方。
聖人泥塑前依舊站著吏員,靜靜的看著許七安。
這座聖人雕塑與雲鹿書院的如出一轍許七安心裡作此感慨,毫不留戀的走人了。
他來到了最高層——第五層。
第五層供奉的是一位身穿黃袍的男子,他巍然而立,雙手拄著一柄劍,劍眉星目,氣勢凜然。
許七安不認識這位,但那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說明了一切。
大奉王朝的某位君王,或者,開國大帝。
走到這裡,他忽然明悟了“問心關”的真正含義,測資質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含義是測一個人的道德品質。
那面鏡子的作用是讓人無法做出違背心意的舉動,故意上香禮拜。
糟糕,我沒有禮佛,沒有拜道尊,沒有拜聖人,這說明我是個不敬神不禮佛不屑四書五經的人
這些都沒關系,但第五層的這位我一定要拜不拜我就完蛋了一個無君無父無視神佛的人,是不容於這個時代的
打更人是什麽組織?
是隸屬於皇帝的間諜、護衛機構。
它可以不敬三教,但不能不忠於皇帝。
所以“問心關”是一次道德品質的篩選。
許七安無疑是不合格的,他一口氣上五樓,沒一個拜的。
我這種人間之屑,會被踢出打更人衙門的吧這就罷了,關鍵是打更人知道我陷害周立的罪行,誰知道會不會因此翻舊帳
這些念頭逐一閃過,繼而沉澱,自動忽略。
許七安焦急的對抗著“賢者模式”,強迫自己去叩拜君王,兩股意識瘋狂對抗,身軀僵硬,肌肉痙攣發抖。
候立在君王相前的吏員,觀察了許七安片刻,掠過他下樓去了。
幾分鍾後,吏員返回,許七安還站在原地,渾身僵硬著顫抖,像是手腳抽筋一般。
那位吏員像是打量珍稀動物一樣打量許七安,低聲道:“我已經於樓下的同僚交換過評價了。”
吏員繼續說:“魏公設立問心關時,有過一個交代,倘若有人連續五樓不扣不拜,那定是十惡不赦之徒。”
哥,再給一次機會!
許七安內心焦急萬分。
“於是魏公又給了一個機會,單獨設立了第六關,只是那一關從未有人去過。”吏員神奇的打量許七安:“你是蠍子拉屎,獨一份。”
“你放松身體,別抽筋了。”他說。
許七安不再與內心的賢者模式對抗,調整呼吸,成功讓肌肉不再抽搐。
這時才發現脊背已經濕透了。
他跟著吏員繞過君王雕像,去了更深處的區域,
鏤空的窗戶裡灑落斑駁的陽光,細細碎碎的照亮屋中的木台。
木台上刻著一行詩。
殺盡敵酋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
歸來手持黃金鐧,滿朝文武未敢言。
小詩寫的還挺霸氣給我看詩是什麽意思。
許七安側頭看了眼沉默不語的吏員,本來想塞點銀票,從他那裡套取信息。
轉念一想,區區一個吏員,懂那位權柄滔天的宦官心意?不可能吧。
別把自己給帶歪了,反而死路一條。
鬥詩?不可能,主題顯然不是比拚詩才。問心關與思想品德有關,得從這方面著手。
既然是考驗思想品德,那魏淵放這首詩在這裡幹什麽?
許七安摒除雜念,積極開動腦筋。
第六關就是給我這種無君無師,不敬神不禮佛的唯物主義者安排的,相當於是最後一個機會。
那自然是想從我這裡挖掘出一些珍貴的思想品德。如果我沒有,那就死定了。
珍貴的思想品德豁然間,許七安想到了一樓大廳裡的那副聯子:
願以深心奉塵刹,不為自身求利益。
而打更人的職責是監察百官魏淵這首詩,同樣有盡忠報國,威壓百官的意思。
想到這裡,他豁然通透,明白了那位大宦官的意思。
這首詩擺在這裡,不是為了鬥詩,而是共情。
倘若那個無軍無師的十惡不赦之徒,真的秉性惡劣,在問心關裡,他是無法對抗自己的本心,強行寫出共情詩的。
反之,說明他還有珍貴的品德在身,魏淵願意給一次機會。
許七安歎息般的吐出一口氣,伸出手:“筆墨伺候。”
吏員遞來毛筆,在木台上鋪好宣紙。
許七安筆懸於紙上,閉上了眼睛。
我雖然心中無君,亦不屑敬神禮佛,是個地道的唯物主義者。
但我非十惡不赦之徒,我心有正義,腳下有原則。我從未魚肉百姓,從未依仗胥吏身份敲詐勒索,即使,這是社會常態
即使,我曾拚命想賺錢。
你要共情,我便賦詩一首,如你所願。
許七安落筆,沒有任何心理障礙,以醜陋的字體寫下:
爾食爾祿,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吏員神色恍惚的看著紙張上的四句話。
他收了宣紙,認認真真的盯著許七安看了一會兒,道:“問心關已經結束,大人自便,只是結果出來前,莫要離開衙門。”
“每一位打更人的資質,都需魏公親自裁定,小人這就給魏公送去。”
他幾乎是以跑的方式離開了樓層,樓梯裡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迅速遠去。
許七安感覺自己虛脫了一般,扶著木台喘息片刻,也跟著下樓。
宋廷風和朱廣孝在一樓等著他這位同僚,見許七安下樓,笑著招了招手:“跪了幾次?”
他笑眯眯的模樣,像是隻狐狸。
下樓的吏員沒有告訴他過程和結果。
許七安張了張嘴,最後選擇了沉默。
朱廣孝不苟言笑的臉上,兩條眉毛微微一皺:“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我感覺自己在生死邊緣徘徊兩回了,比過山車還刺激許七安心累的搖搖頭,說道:
“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喝茶,休息一下。”
宋廷風笑眯眯的挑一挑眉:“再給你請個勾欄女子,敲肩揉腿?”
你就像個在天橋底下說相聲的許七安笑著點頭:“去教坊司請浮香花魁。”
宋廷風一愣,哈哈大笑:“這個夢,我年輕的時候也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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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