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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帳暖,皇上隆恩浩蕩》823.第823章 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26)
  一直憑著一股心火強撐著,厲竹回到房,連燈都沒點,就在黑暗中整個人倒在了矮榻上。

  夏日的矮榻沒有墊棉絮,後腦碰到硬硬的床板,痛得她瞳孔一斂,“嘶”叫出聲。

  撐起身抬手去摸,才發現後腦竟然在石屋的桌角上撞出了血,難怪都能撞暈過去,此時血已經凝固,粘著頭髮,厚厚硬硬的一塊,手剛碰上,就痛得她趕緊撤開。

  起身,點亮了燭火,她來到雷煙的梳妝台前,歪頭想看看傷口的情況,奈何角度受阻看不到,見桌上有面小銅鏡,她便拿了起來舉到後腦處,再通過梳妝台的大銅鏡看小銅鏡裡的情況。

  果然是一塊血痂,上面還沾了不少灰塵。

  得將血痂洗掉才行,要擦點藥以防感染,這樣頂著這樣一塊髒汙血痂也不好看。

  大概是因為護衛的身份磕磕碰碰受傷是難免,雷煙房中備有藥箱的,她找出金瘡藥,弄了點清水,便坐在桌邊,將帕子在水裡浸濕,反手一點一點去擦潤那塊血痂。

  痛意從後腦蔓延到整個頭皮,然後牽扯著每根神經,她擦著擦著,眼淚忽然就滾了下來。

  她又不得不抬起手背去揩,可是,那眼淚就像是完全不受控制一般,越揩越多,揩不盡、也收不住。

  她有些惱火這般,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傷口痛是真的,可是再痛也痛不過在石屋虹殤發作的時候。

  如秦羌所說,虹殤發作,是錐心奪命之痛,那樣的痛,她經歷了兩個多時辰都一滴眼淚沒掉,現在,現在她是怎麽了?

  最後,她索性不擦了,就任由自己痛得捂著心口,佝僂了身子,側臉枕在桌面上,淚流滿面。

  **

  幽幽夜色下,秦羌衣發翻飛,步履如風,穿過竹林,來到石屋。

  點亮牆壁上的幾處油燈,石屋裡頓時亮堂一片。

  長身玉立於屋中央,他緩緩環顧。

  末了,又進了內室。

  同樣將油燈亮起,四下看去。

  一切都還是他抱著常薑離開時的樣子,那隻裝虹殤的瓷碗依舊歪陳在地毯上,地毯上一大塊被虹殤染的汙漬。

  視線落在一個桌子的桌角上。

  木質的紋理上,一泓殷紅入眼,他瞳孔一斂,上前。

  躬身凝眸近看,是血。

  他抿緊了唇,眉目幾動。

  所以,她後腦上那一塊是在這個桌角撞的?

  所以,是他用手肘將她甩開的時候,導致她摔跌在這桌角上?

  微微緊窒了呼吸,他緩緩直起腰身。

  閉目,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的睜開眼,揚臂一揮,掀翻了桌子,桌上的瓶瓶罐罐、瓷碗瓷盆“哐哐當當”“嘩啦啦”滾落一地,也碎成一片。

  收臂的同時,他又一拳砸在身側的石牆上,胸口起伏、臉色難看。

  他現在在做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想讓她痛、想讓她生不如死,到頭來,更痛的是自己?

  為什麽?!

  **

  出了石屋,秦羌緩緩走在夜風中,袍袖下的大手微微攥緊了掌心的小藥瓶。

  前院後院、花徑小路轉了兩三圈,他才有些躑躅地來到雷煙的廂房外。

  抬手,準備敲門。

  可眼見著就要落下,他又驀地停住,頓在那裡很久,終是沒落下去。

  抬眸見窗門是開著的,他將手收回,拾步走向窗邊。

  屋內燭火氤氳,女人坐在燈下,垂眸頷首,在專注地擺弄著什麽。

  他略略偏了頭,凝目看去。

  是一張紙,確切地說,是將一些碎紙拚成一張紙。

  碎紙?!

  他眸光一斂。

  想起傍晚時被他撕碎的那張寒毒解藥配方。

  面部線條頃刻就變得冷硬鋒利起來,他微微眯了鳳目再看。

  雖然看不到上面寫的字,但是大概的輪廓還是看得出來,就是那張他塗塗改改、還是雛形的寒毒解藥配方!

  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他五指驟然用力,尖銳的刺痛從掌心和指腹傳來,瓷瓶四分五裂,他轉身,大步離開。

  **

  回到廂房,雷塵便迎了過來:“殿下......”

  剛準備跟他稟報事情,忽的發現他的右手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著血,大驚:“殿下的手......”

  “沒事。”秦羌這才轉身朝門外揚手一拋,將掌心早已捏碎的瓷瓶和藥粉拋於走廊外的草叢中,腳下不停,往裡廂走,邊走,邊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背有被常薑抓破的舊傷,有方才砸牆留下的新傷,手心是瓷瓶碎片的割傷。

  見他傷得不輕,雷塵劍眉一攏:“屬下去拿藥箱給殿下包一下。”

  說完便走,被秦羌喊住:“不用,本宮不是說了沒事!”

  口氣甚是不悅。

  雷塵隻得作罷。

  “不是有事要稟報嗎?”

  男人掏出帕子揩了揩手心手背上的血汙,問他。

  見男人揩得大力,卻又絲毫感覺不到痛一般,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雷塵一陣肉緊,都覺得痛得慌。

  “方才厲......雷煙過來,殿下不在,她便讓屬下將那個小瓷瓶替她轉交給殿下。”

  說完,雷塵指了指桌上的一個精致青花瓷瓶。

  秦羌自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他給她裝眼淚的瓷瓶,腳下一滯。

  已經取到了一次眼淚是嗎?

  為何流淚?

  眼前浮現出她坐在燈下,專心致志拚湊那張碎藥方的情景......

  因為寒毒的藥方被毀?

  他眸色一寒,走過去,將那瓷瓶抓在手中,長指顫抖,指節發白。

  雷塵在身後問:“已經是上半夜守夜的時辰,她還未過來,屬下要不要派個人過去叫一聲?”

  “不用了。”

  雷塵怔了怔,因為男人是背對著他而站,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不知是不是自己敏感過了頭,男人明明冷冽的語氣,他愣是聽出了一絲蒼涼和灰敗。

  **

  翌日清晨,常薑用過早膳,就來到秦羌廂房等他下朝。

  因為今日是四王爺秦毓邀請眾人去他府中賞荷的日子,常薑等秦羌回府,然後一同前去。

  厲竹用過早膳,也來了秦羌廂房,只不過,她不是等秦羌的,而是繼續做他的侍衛,他上朝還未回來,她便如同尋常一樣,守在門口。

  經過了一夜休息,體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後腦那裡腫起來,腫得有些高,好在有頭髮遮蓋。

  見她在門口,常薑很開心地過來找她說話,當然,主要是常薑在說,她在聽。

  常薑給她講昨日自己中了虹殤後的情景。

  “煙護衛,昨日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你不知道有多痛,痛得我都恨不得尋死了,幸虧有羌哥哥,幸虧他一直陪著我,安慰我,鼓勵我,不然,不然,我痛得真的要撞牆了,我都將他的手抓得鮮血直流,當時啊......”

  常薑繪聲繪色地講著,厲竹平靜如水地聽著。

  大概是見反正要等秦羌,閑著也是閑著,常薑講得特別詳細,一直講到了秦羌下朝。

  秦羌和雷塵一出現在走廊上,她就開心地迎了過去。

  “羌哥哥,今日要去毓哥哥府上賞荷呢。”

  “嗯,本宮換身衣服便去。”

  秦羌揚目瞥了一眼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他廂房門口的厲竹,眼波微微一動,側首吩咐雷塵去準備馬車。

  經過厲竹身邊進屋的時候,秦羌目不斜視,看也未看她一眼,厲竹亦是未看他,連理應行的禮也未行。

  換了一身銀白色錦袍出來,秦羌喚常薑:“走吧。”

  常薑看了看立在那裡未動的厲竹,問秦羌:“煙護衛不去嗎?”

  “不去。”

  常薑就拉了秦羌衣袖:“讓煙護衛一起去吧,塵護衛保護羌哥哥,煙護衛保護薑兒呀。”

  秦羌不同意,“咱們是去賞荷,又不是去上沙場,要什麽保護?”

  “可是,煙護衛不是貼身護衛嗎?貼身就是要一直帶在身旁的呀,而且,大家都帶著下人,薑兒什麽都沒有......”常薑撅著嘴,小臉上都是怨念。

  然,秦羌態度還是很堅決。

  “雷塵給你便是。”

  說完,大手攥了常薑胳膊,拽著就走。

  見橫豎不行,常薑朝厲竹遞了個“我已經盡力了”的眼神,就無奈地跟著秦羌走了。

  厲竹心裡也是汗得很。

  她還真不是不領情,常薑那樣子,好像爭取她去,是替她謀多大的福祉似的,事實上,她是真不稀罕,她巴不得不去。

  **

  一行三人出府的時候,碰到一個從外面辦完事回來的手下。

  “殿下。”

  秦羌示意常薑和雷塵先走。

  “何事?”待兩人拾階而下,他問手下。

  “屬下聽說大楚的十一王爺來了午國,不過,不是公出,好像是來找厲神醫的,不知是不是找神醫醫病,還是為何,如今人已在神醫府。”

  秦羌眸光微微一斂。

  卞驚瀾?

  靜默了一瞬,“知道了。”

  然後也拾階而下。

  常薑和雷塵等在馬車旁,見他過來,雷塵便替他打了馬車的車簾。

  秦羌作勢就要彎腰而入,忽然想起什麽,又直回腰身,吩咐雷塵:“去將雷煙喚上,讓她一起去,薑兒說得有道理,個個都帶了隨侍之人,若薑兒沒有,難免會被人閑話,閑話太子府沒人,閑話本宮連派個下人給薑兒都不知道派,雷煙是女子,跟在薑兒身邊也方便。”

  “是!”雷塵領命而去。

  常薑撇嘴:“羌哥哥終於覺得薑兒說得有道理了吧?方才態度那麽堅決,終於轉過彎兒來了?薑兒又不是為自己,都是為了羌哥哥顏面。”

  秦羌笑,示意她:“上車吧,等會兒雷煙跟你一車。”

  **

  接到一同前去的消息時,厲竹內心是拒絕的,但是,也沒有辦法。

  一路上常薑又是小嘴兒說個不停,昨日中毒之事說完了,就說小時候的事,她跟秦羌小時候的事。

  所幸,太子府離四王府並不遠,沒多久就到了。

  四王爺秦毓帶人在府門口迎接,眾人行禮。

  一行四人進了府。

  既然是賞荷,自然是在湖邊舉行。

  湖其實並不大,但是因為是個長方形的,比較窄,但是很長,所以,顯得很有特色。

  湖邊早已被布置一新,沿湖撐了不少陽棚,陽棚下擺有軟椅,案幾,案幾上瓜果糕點,一應俱全,茶水美酒,也是應有盡有。

  不少人已經到了,三五成群,兩三結伴的,甚是熱鬧。

  見秦羌到了,所有人都起身行禮。

  秦羌也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就讓大家隨意。

  湖裡荷花開得正好,微風輕拂,碧波蕩漾,空氣中都是荷花的芬芳。

  常薑特別活躍,也跟眾皇子都認識,一會兒去跟這個說幾句,一會兒又跑去跟那個打招呼。

  厲竹一直跟在她後面。

  不知是不是怕常薑出什麽意外,還是一刻都舍不得跟其分開,秦羌也一直不遠不近跟著常薑,雷塵又跟著他,以致於他們四人基本上一直都在一路。

  在午國,賞荷是為雅,邊品酒邊賞荷是為大雅。

  所以,一直有婢女端著托盤,穿梭於湖邊,托盤裡裝著倒好酒水的杯盞。

  也有不少人跟秦羌敬酒。

  起先,厲竹還以為他不會喝,會以茶代酒的,畢竟銀耳不是說,他最憎惡的是賭和酒嗎?府中都嚴令禁止的不是。

  讓她意外的是,他都一一承了。

  常薑要去湖心泛舟,秦羌恐她出意外,讓雷塵陪她一起去,於是湖邊上,就剩下了秦羌和她。

  兩廂沉默好一會兒,秦羌忽然開口:“一會兒父皇要來,若被他發現你是厲竹,便是欺君,本宮也會被你連累,所以,你給本宮消停點!”

  口氣很冷很不善。

  厲竹看了他一眼,沒做聲。

  什麽叫給他消停點?

  她做什麽了嗎?

  她就站在這裡什麽都沒做,還要如何消停?

  既然怕被皇帝發現她是厲竹,怕欺君,怕被她連累,完全可以不要帶她來呀!

  正準備如此回他一句,剛好有人前來敬酒,她便隻得作罷。

  來人厲竹認識,是六王爺秦映。

  兩兄弟執杯客套地寒暄了兩句,秦映一口飲盡杯中酒,秦羌笑道:“六弟,本宮已經有些醉了,恐一會兒父皇前來,在君前失態,她是本宮的侍衛,本宮的這杯酒就讓她替本宮代了,如何?”

  說著,將手中杯盞朝厲竹面前一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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