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2章
厲秋風見掌櫃戰戰兢兢的模樣,自然知道方才他追出酒館之後,向姓婁的一夥問清楚自己的來歷,將自己認作東廠的番子,這才嚇成了如此模樣。念及此處,厲秋風心下微有歉意,不想在這裡驚擾眾人,是以站起身來,口中說道:“勞煩掌櫃了。我要酒菜,不知道備好了沒有?”
掌櫃此時驚魂稍定,見厲秋風言語和藹,再仔細回想方才店中的情形,自己也沒有說什麽冒犯朝廷的話,是以略略鎮定了些,對著厲秋風點頭哈腰地說道:“小人這就去給大……大爺催一催,請大爺稍侯……”
他說到這裡,突然又想起沒給厲秋風安排桌子,只是請他坐在櫃台外面,心下不由一凜,暗想自己如此應付這個北京來的官兒,只怕他要懷恨在心。待他回轉碼頭之後,帶人回來報復,非將花紅館砸了不可。自己三代辛苦經營的酒館,只怕逃不過這場大難。念及此處,掌櫃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嘴角抽搐了幾下,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酒館中的酒客卻沒留意掌櫃和厲秋風說了些什麽,兀自劃拳吵鬧,大聲說笑。厲秋風見掌櫃面如死灰,心下越發過意不去,急忙對掌櫃說道:“我只不過是順路來買些酒食的過客,掌櫃不必多慮。”
掌櫃勉強點了點頭,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卻要比哭更難看。只聽他顫聲說道:“是、是,我這就去廚房給您催一催……”
他話音方落,卻見通往廚房的角門簾子被人掀開,店小二拎著一隻用紙包著的燒雞快步走了出來。掌櫃如蒙大赦,三步並作兩步搶到小二面前,伸手便將燒雞從他手中奪了過來,轉身一路小跑到了厲秋風面前,雙手將燒雞遞在厲秋風面前,口中說道:“耽誤了大、大爺的事情,還望大爺恕罪。”
厲秋風苦笑了一聲,接過燒雞,口中說道:“掌櫃的太客氣了。”
那名小二又從櫃台邊捧起一壇酒,用麻繩在酒壇上繞了一個十字絆,這才遞給厲秋風,笑著說道:“大爺的東西都備齊了。若是還要酒碗,小的再給您包上幾個。”
厲秋風接過酒壇,搖了搖頭,道:“碗就不要了,多謝小哥關照。”
他說完之後,向著掌櫃微微一笑,轉身出了花紅館。只是他走出二十余步之後,只聽得身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厲秋風轉頭望去,卻見一眾酒客連滾帶爬地從花紅館中逃了出來,一出酒館,便即作鳥獸散。厲秋風知道掌拒的已經向眾酒客透露了自己的來歷,眾人一聽自己是京城來的官員,驚懼之下,這才四散逃走。他無奈地一笑,卻也沒有法子,隻得轉身走開。
厲秋風在京城之時,與東廠打過不少交道,知道這些番子陰狠狡詐,不過自己亮出錦衣衛的腰牌,番子必然心有顧忌。若是繞路返回碼頭,自己不認得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到船上。不如按原路返回,想來這些番子也不會與自己為難。
他打定了主意,便即沿著來時的道路走了回去。待走到官兵把守的那處街口,軍兵頭目一見厲秋風到了,急忙喝令手下的軍士讓出道路。厲秋風不費吹灰之力,便即大搖大擺地穿過了官兵的防線,直向碼頭走去。他知道四周的黑暗之中,埋伏了無數東廠番子。不過他並不擔心,仍然不緊不慢地向碼頭走去。待經過來時東廠番子設伏的那處酒館,卻見酒館內仍然燈火通明,想來這些番子還在等著他們要找的那個人自投羅網。
厲秋風走回到碼頭,拎著酒壇和燒雞躍到船上。船家和兩名船夫早已吃完晚飯,正自坐在船頭閑聊。見厲秋風回來,三人急忙站起身來與厲秋風寒喧。厲秋風心中有事,隨便應付了幾句,便即鑽進了船艙。
矮胖子正與老者在艙中說話。厲秋風尚未進到艙內,矮胖子已然聞到了燒雞的香氣。只見他一躍而起,搶到了船艙入口處,險些與厲秋風撞了一個滿懷。厲秋風正想說話,矮胖子右手鬥然伸出,從厲秋風手中搶過了燒雞,二話不說便撕下了一個雞翅,放在口中大嚼起來。待看到厲秋風右手還拎著一壇酒,當真是心花怒放,也不顧著嘴裡還嚼著雞肉,伸出右手便抓向了酒壇子。
厲秋風見他如此猴急,心下好笑,任由矮胖子將酒壇子抓了過去。只見矮胖子一掌拍開了酒壇的泥封,一陣酒香從壇子中飄了出來。矮胖子連聲稱讚,右手順勢將燒雞塞進厲秋風手中,雙手捧起酒壇子放在嘴邊,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厲秋風將燒雞放到桌上,請老者食用。老者搖了搖頭,笑道:“我多年吃素,受不了這油膩味道。方才已吃了一個麥餅,已然飽了,你們師徒吃罷。”
矮胖子放下酒壇,抹了抹嘴,這才走回到桌邊坐了下來,口中說道:“宜賓府不愧是酒都,這酒端得是清冽可口,難得,難得。”
他一邊說話,一邊喝酒吃肉,不大工夫,已將一隻燒雞吃得乾乾淨淨。待他又喝了幾口酒,這才想起厲秋風還沒有吃飯,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口中說道:“風兒,你也沒吃東西罷?”
厲秋風怕他尷尬,急忙說道:“方才在岸上之時,徒弟已吃了幾個包子,師父不必擔心。”
矮胖子拍了拍肚皮,笑道:“祭了五髒廟,再美美睡上一覺,明日便能回轉青城山啦。”
厲秋風搖頭說道:“師父,只怕路上還有麻煩,咱們須得小心在意。”
他這才將方才在岸上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矮胖子和老者聽說大批東廠番子在岸上埋伏,心下都是一凜。待厲秋風說完之後,矮胖子略一沉吟,口中說道:“風兒,依您看這些番子到蜀中來,到底是要找誰的麻煩?”
厲秋風略一思忖,搖了搖頭,口中說道:“徒弟也猜不出來。不過絕對不會是來追捕寧王。當年寧王兵敗被擒,已被送至南京伏法,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所謂寧王不死,不過是傳說罷了,當不得真。聽那番子說話的口氣,他們要找的確是皇家人物。只是徒弟見識淺薄,實在猜不透他們要找誰。”
三人談論了一番,都摸不到什麽頭緒。最後老者說道:“這些番子到蜀中抓人,與咱們也沒有什麽乾系。倒不如趁機拔錨起航,連夜趕奔樂山,盡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好。”
矮胖子笑道:“一別經年,黃老先生謹慎多了。風兒,你就依照黃伯伯的吩咐,讓船家開船罷。”
厲秋風答應了一聲,幾步走出了船艙,找到了船家之後,請他連夜開船前往樂山。船家一怔,面露難色,口中說道:“不瞞大爺,不是小人不肯為大爺出力,實在是不敢走夜路。從宜賓府到樂山,雖然沒聽說有什麽急流和險灘,不過我聽說岷江水流雖然平緩,暗流卻是極為厲害。白日行船,靠著眼力尚能有所把握。這黑燈瞎火的時候,咱們到了大江之上,一旦有什麽意外,便是船毀人亡的下場……”
厲秋風不待他說完,已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子遞到了船家面前,口中說道:“實在是家中出了急事,還望大叔行個方便。待到了樂山之後,在下另有重謝。”
借著桅杆上懸著的燈籠的光亮,船家見厲秋風遞過來一錠亮晶晶的雪花白銀,看模樣足有五兩重。他心下又驚又喜,待聽到厲秋風說到了樂山另有一份人情,心下越發歡喜,暗想:“雖然沒走過宜賓府到樂山的水路,不過就算水路難行,也要比長江三峽好上許多。自己多次往返三峽,豈能被這小小岷江嚇住?何況還有白花花的銀子送到手裡,便是真有什麽險灘急流,也非要走一遭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