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1章
只聽蔣師爺接著說道:“只是有一件事,小人心中沒底,只怕要請蕭大人出面,方能將此事做得妥當。”
蕭東見蔣師爺面露難色,似乎有話難以說出口,是以開口說道:“有事盡管說便是,不必有什麽顧忌。”
蔣師爺思忖了片刻,這才接著說道:“小人雖然在知縣衙門做刑名師爺,可是與城內城外這些大戶人家都沒有什麽交情。要說動他們出人出力,潘師爺出面最為合適。只是我與潘師爺都在衙門當差,若是小人找潘師爺幫忙,只怕他會心生不快。是以此事最好還是由蕭大人出面,自然會穩妥多了。”
蔣師爺這些話雖然說得婉轉,蕭東心下卻是雪亮。蔣師爺身為知縣衙門的刑名師爺,每日辦的都是些大小案子,與這些大戶交集不多。倒是潘師爺掌管錢糧文案,征收賦稅,恰好管著這些大戶人家。以潘師爺的性子,與這些大戶定然多有勾結,互相利用。是以蔣師爺出面要這些大戶出人出力,只怕他們陰奉陽違,不肯努力辦事。若是潘師爺出面,大戶們不敢得罪潘師爺,自然會盡心竭力將事情辦好。但是蔣師爺和潘師爺互不為統屬,若是蔣師爺要潘師爺去與大戶人家交涉,潘師爺定然心下不快。就算勉強答應下來,只怕也不會盡心盡力辦事。只有蕭東出面,潘師爺才會俯首聽命。蔣師爺做事滴水不漏,這番話說得甚是得體,既不推托自己的責任,卻也不說潘師爺的壞話。平平淡淡幾句話,既保全了潘師爺的臉面,亦給自己留了余地。真不愧是在衙門多年當差的老吏,做事穩妥之至。
蔣師爺說完之後,蕭東沉聲說道:“蔣師爺這番話說得極好,你盡管放心便是。你說出來的和沒說出來的,蕭某心中有數。吃完怕後,蕭某和你同去衙門,與李知縣和潘師爺將事情掰扯清楚,絕對不會礙著你辦事。”
待眾人吃完飯之後,蕭東要蔣師爺和何捕頭在樓下稍候,自己上樓換了衣衫,這才與二人一起前往衙門。厲秋風和張實、胡掌櫃等人送到東升客棧門外,眼看著蕭東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盡頭。只聽胡掌櫃歎了一口氣,口中說道:“他媽的,到了這個賊窩子,只能說咱們倒霉透頂。既然蕭大人到衙門去了,咱們也隻好在客棧裡等消息了。”
他說到這裡,轉頭對恭候在一邊的馮掌櫃說道:“馮掌櫃,有葉子牌沒有?若是有的話,取出來給咱們消遣消遣。”
馮掌櫃笑嘻嘻地說道:“有,有。不知道各位是在二樓客房玩牌,還是在這大堂中玩幾圈?”
胡掌櫃道:“這麽多人聚在客房,悶也悶死了。我瞧著你這大堂甚是寬敞,咱們就在這裡玩罷。”
馮掌櫃答應了一聲,便即要夥計快去將葉子牌取來。他自己親自動手,將多余的桌椅搬到一邊,只在大堂中央留了一張桌子和六七把椅子。胡掌櫃坐到了主位,見羅掌櫃等人站在一邊,並無落座之意。他一拍桌子,對羅掌櫃等人笑道:“別一個個哭喪著臉,好像死了娘老子!各位都是經歷過大風浪之人,眼下雖然有些麻煩,卻也不必過於憂慮。否則自己先把自己委屈病了。老羅老宋老紀,坐下來打幾圈牌。”
紀掌櫃苦笑了一聲,口中說道:“咱們帶的銀兩,大半都放在船上。如今身上不過有一些散碎銀兩,還要留著應急。若是玩牌沒有輸贏,胡亂打白牌,可就無趣得緊,還不如不玩,回房睡覺去罷。”
胡掌櫃道:“老紀,你就不要哭窮了。大夥兒都是做過買賣的,自然知道出遠門不能隨身帶著大量現銀。雖說各位老兄是在船上放了些銀子,充其量不過二三百兩罷了。大筆銀子在上船前便換成了銀票,用油紙包了不知道多少層,妥妥地藏在了身上。嘿嘿,老紀,我說得沒錯罷?”
紀掌櫃神情尷尬,只是笑了笑,卻沒有說話。羅掌櫃等人心下卻是一凜,暗想老胡這個王八蛋是不是酒還沒醒,竟然在這麽多人面前將咱們心照不宣的事情說了出來!張實和秦老五,還有那個姓朱的小子倒還好說。這個馮胖子是個滑不溜手的狡詐之徒,可別被他聽出了咱們的底細,與東遼縣的盜賊勾結起來,晚上打劫了咱們,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胡掌櫃見眾人都不肯坐下玩牌,心下暗想,這些王八蛋越是這樣,就越容易讓人起疑。老子費盡心思想讓你們不必害怕,你們卻將老子的一片好心當了驢肝肺。他媽的,逼得急了,老子撒手不管,看你們幾個蠢貨還有什麽辦法!
眾人各懷鬼胎,一時之間無人說話,大堂之中登時靜了下來,似乎連一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便在此時,只聽得一陣“劈哩啪啦”腳步聲響,從門外走進兩個人來。其中一人哈哈笑道:“他媽的,老子離著老遠便聽說有人要玩葉子牌。若是湊不齊人手,算老子一個如何?”
厲秋風聽到這人的聲音,心下悚然一驚,定睛望去,險些叫出聲來。只見說話那人赫然便是化名為壽南山的正德皇帝。只不過此時他頭髮梳得甚是齊整,身上也換了乾淨的衣衫。腳下穿了一雙木屐,走起路來劈啪作響。
那晚厲秋風與張永和慕容秋水猝然相遇,隨後壽南山也轉了出來。能在這關外小城與壽南山相遇,厲秋風心下震駭之極。更沒有想到的是那晚分別之後,壽南山竟然也出現在東升客棧之中。如今壽南山既然到了,張永必然跟隨而至。
果不其然,壽南山大大咧咧地走進大堂之後,身後一人緊隨在他身後,正是做過東廠督公的張永。他跟在壽南山身後,低眉垂手,便似一個跟隨主人出門的老仆一般,並不引人注目。厲秋風心下暗想,張永武功登峰造極,又對正德皇帝忠心耿耿。此番主仆二人出關要尋一個隱居之處。依照正德皇帝的性子,自然不願意受人束縛。他平日裡隻穿著一身破爛衣衫,頭髮亂蓬蓬的極少梳理,腳下更是隻趿拉著一雙露出腳趾的破布鞋。今日他卻將頭髮梳理整齊,身上也換了乾淨的布衫,腳上更是不見了那雙讓人看了之後難以忘記的破布鞋,自然是張永苦勸的結果。若正德皇帝還是那般打扮,行走之時必定惹人注意。東廠和錦衣衛要謀害正德皇帝,只須一路追蹤,極易找到正德皇帝的行跡。如今他換了裝束,與一位尋常的老頭兒無異。走起路來無人關注,東廠和錦衣衛再想找到兩人,勢比登天還難。
厲秋風思忖之際,卻見馮掌櫃已迎了上去,笑著說道:“壽老爺一早便出去閑逛,早飯吃了沒有?”
壽南山衝他擺了擺手說:“吃了吃了。就算沒吃我也不吃了。有葉子牌玩,去他娘的飯不飯的!”
壽南山一邊說一邊走到桌子旁邊,伸手將擋在他身前的魏二寶推到一邊,一屁股坐到了胡掌櫃對面的椅子上,伸手從懷裡摸了一把碎銀子拍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說道:“老子陪你打兩圈。打多大的你說話罷。”
胡掌櫃沒有想到鑽出這樣一個老頭兒要與自已玩牌,看他的模樣只是一個尋常的老者,聽馮掌櫃方才與他說話,想來也是住店的客人。羅掌櫃、紀掌櫃等人一個個哭喪著臉,極易讓人看出破綻。自己不妨和這個老家夥玩幾圈牌,一是為了迷惑外人,不至於讓人懷疑自己一行人的來歷。二來可以打發時間,總比坐在屋子中生悶氣好些。三是看這老頭隨手摸出一把碎銀子足有十幾兩,又住在東升客棧,想來也是一個有錢人。自己可以贏些散碎銀兩來用,最好能將昨天晚上被蕭東強令掏出的二十兩銀子贏了回來,那就更加妙不可言了。
念及此處,胡掌櫃嘿嘿一笑,口中說道:“既然這位先生要玩上幾把,胡某奉陪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