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太子殿下的白虎精(四)
地磚此時已經被林十安戳出了好幾個窟窿,他想了想,然後站起身來將手上的碎屑拍掉。
“好,”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蔫嗒嗒的,“我不動手就是了。”
沈衍知道他這是沒有盡興,但又不能由著小家夥的性子讓他去動手,所以只是斂去眸中的笑意,並沒有說話。
林十安從房裡出來時,李全便一臉心急如焚的跑了過來。
“我這次可沒弄塌院牆,”他眨著眼睛指了指,“我這不是把人甩出去了?”
“都什麽時候了,少爺您還說這個!”李全急的直跺腳,然後貼近他用極小的聲音道:“您快逃吧,這裡有我們撐著!”
林十安一頭霧水的看著他,“逃?我為什麽要逃?”
李全此時已顧不上規矩了,用力抓著他的手腕道:“打傷官差乃是重罪,進到牢子裡不死也要脫層皮!”
更何況自家少爺還是個小哥兒,到時候怕是連清白都不保。
想到這裡,李全便使勁拉著林十安朝院門走。
衙役們見狀舉著官刀一步步後退,明明怕的不行嘴上卻依舊叫囂道:“今日你們一個都逃不了,都等死吧!”
林十安哭笑不得的掙脫李全的手,“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即便沒有沈衍在,他也有解決的方式。
左不過就是動手打架,在這種冷兵器時代,他還真不信有人能困住他。
看著李全一臉要哭出來的神情,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真不用這樣愁眉苦臉的,你去跟雙瑞他們說說,讓他們也別哭了。”
說完,他就又轉身回了廂房。
“你這幾個奴才,倒還忠心。”沈衍坐在輪椅上,嗓音清冷的說道。
“所以我才要護著他們啊。”林十安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熱茶。
喝完放下杯子後,他走到沈衍身前蹲下,過了一會蹙著眉道:“你這個腿……”
沈衍垂眸看著他,眼底劃過一道失落的暗芒。
原來,小家夥也在意他身患腿疾。
林十安仰頭看著他,“除了宮中的太醫,可有其他大夫給你瞧過?”
沈衍移開目光,語氣微冷,“天下名醫,皆有拜訪。”
林十安站起身,“那這樣看來,你這個腿是當真治不好了。”
隱衛們聽到這句話,身體前傾,眼神全部變的鋒利起來。
“你介意?”沈衍的神情已經越來越冷。
“當然介意。”
沈衍一天不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他心裡就總是說不出的難受。
沈衍骨節分明的大手死死的攥著,喉內猛地泛起一股血腥之氣。
但他卻面無表情的咽下,之後便不再去看林十安。
而林十安這邊一直在想事情,也並未注意他的神色。
就這樣過去了半個多時辰,院門外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
“籲——”領頭那人勒緊韁繩便立刻翻身下馬,正了正腦袋上的官帽便大步邁進了院門。
“都給本官住手!!”
從剛才起就不見蹤影的墨斂,此時就跟在這人身後。
拿著刀的衙役們回頭一看,立刻跪地行禮。
“拜見府尹大人。”
李全他們一聽是府尹,也都臉色發白的跪倒在地。
此時,一名衙役從地上直起身,哆嗦著道:“大人,此處有凶徒……”
“什麽凶徒!統統閉嘴!”周啟耀氣的暴跳如雷。
說完他就朝後一揮手,“把這群酒囊飯袋都給本官綁了!”
“是!”
府衙內的官差立刻上前,把所有縣衙的衙役全部捆了個結實。
“大人,大人我們是……唔……”有人還要辯解,卻被死死堵住了嘴。
等這些人被帶出去後,周府尹轉身朝墨斂拱手,“您看,這般處理……”
墨斂笑了笑,“有勞大人了。”
周府尹這時才敢抬手擦擦額上的汗,“不敢不敢。”
“既然此處事情已了,大人便可回府城去了。”
“好好。”周啟耀立刻應聲。
等周府尹走後,小院裡的其他人都呆跪在了原地。
府尹大人竟然不是來抓少爺的?!
墨斂邁步走到雙瑞身旁,將傻了的小人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就大步回房了。
“主子。”墨斂跪地拱手,“周府尹已將縣衙眾人帶走。”
沈衍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然後道:“退下。”
“是。”
此時林十安在一旁摸了摸肚子道:“這都晌午了,我們吃飯吧。”
打了一架,他肚子都餓了。
晚上臨睡前,林十安支著腿半靠在床頭。
“你這小院,可還有其他廂房。”沈衍神色極淡。
林十安一愣,然後坐起身道:“有啊,你要……”
“那我便不在此處安宿了。”
“為什麽?”林十安立刻下床,滿眼不解道:“睡的好好的,為何要換地方?”
沈衍沒有看他,只是轉動輪椅朝外面行去。
林十安上前兩步拽住把手,“你到底怎麽了?”
從中午用過飯後,對方的神色就一直怪怪的,下午更是一句話都沒有。
“你我這般,終是不妥。”沈衍冷淡的開口道。
林十安蹙起眉想了想,然後才道:“你又顧及名聲?”
他繞到輪椅前,有些著急道:“我有的你都有,何必如此介意?”
在林十安心裡,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什麽小哥兒。
大家都是男人,躺在一起睡個覺又有什麽。
沈衍微垂雙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裡真正介意的是什麽。
林十安見他又不說話,頓時也有些發惱,“既然你如此不自在,那便去其他房中睡吧!”
說完他就高聲將雙瑞叫了進來,“去給沈公子收拾床鋪。”
雙瑞在兩人之間小心翼翼的看了幾眼,然後躬身道:“是,少爺。”
晚上,林十安吹滅蠟燭就氣哄哄的倒在床上。
“大家都是男子,偏偏像是我佔了他什麽便宜似的。”他皺著小臉嘟囔道。
正在此時,系統突然開口道:【宿主,我已找到方法。】
林十安立刻翻身坐起,‘說來聽聽。’
第二天晨起,一直到吃飯,林十安都沒從東廂房出來。
飯又熱了一遍後,雙瑞走到房門前,試探著敲了敲門,“少爺?”
他叫了幾聲,房內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雙瑞想著許是少爺貪睡,也就沒太放在心上。
沒想到一直到晌午,林十安都沒有出門。
沈衍在房中得知這件事後,看向墨斂道:“去看看。”
墨斂跟著雙瑞一起走到東廂房,雙瑞又敲了幾下,還是沒有得到回應。
於是墨斂上前,高聲道:“林少爺,您可在房內?”
等了一會後,他抬手道:“冒犯了。”
墨斂推開房門跟雙瑞走了進去,沒想到房中卻空無一人。
雙瑞滿臉焦急,“我家少爺怎麽不見了!”
墨斂蹙起眉,立刻轉身回去將消息告知沈衍。
“主子,人不見了。”
沈衍神情微變,立刻冷聲道:“推我過去。”
兩人剛走到院中,雙瑞突然拿著一張紙跑了出來。
他不識字,看見墨斂後就趕緊上前道:“你快看看這是不是少……”
話音未落,他手上的紙就被沈衍一把奪走。
紙上只有五個字——等我,落款處寫著林十安的名字。
沈衍的氣息倏地急促起來,他咬牙看向墨斂,眼底盡是寒芒,“找!”
接下來的幾天,隱衛幾乎將方圓三十裡的所有地方都翻了個遍。
但林十安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遍尋蹤跡也沒有結果。
那日他半夜離開小院,隱衛們也同樣毫無覺察,想起來甚是詭異。
“主子,”出去尋人的墨羽跪在地上,低著頭道:“今日……依舊沒有林公子的蹤跡。”
沈衍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用力收緊,緊到關節處都微微泛白。
“再,去,找。”
感受到主子周身泛起的殺意,墨羽心頭一緊立刻躬身,“是!”
此時李全面色緊張的出現在門口,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沈公子。”
沈衍看了他一眼,然後由墨斂開口道:“李管事,請進。”
李全緊張的背上都發疼,比起動起手來必見血的自家少爺,其實他更怕這位沈公子。
說不上什麽原因,反正就是怕。
少爺在時還好,這位看上去起碼還有點活人氣兒。
自從少爺離開莊子,沈公子真是一日比一日嚇人。
“何事?”等他走到近前,墨斂看著他開口道。
李全自覺跪下回話,“小的,小的可能知曉少爺是做什麽去了。”
沈衍眼神頓時凜冽起來,“說。”
李全身上一顫,身子越伏越低,“少爺消,消失前的那個晚上,曾跟小的提過一句,好像說是要去尋什麽藥,藥材。”
沈衍微眯雙眸,過了一會嗓音冰冷道:“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這個,這個小的不知。”
藥材?
沈衍在心裡念了一遍,然後看向墨斂道:“叫墨羽他們明日去所有藥材鋪尋人。”
“是。”
可即便得了這個消息,墨羽他們依舊沒有找到人。
整整七日過後,一道身影在冬日的大雪中踉踉蹌蹌的出現在村道上。
粘稠的鮮血不斷的從林十安的身上滴下,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中留下觸目驚心的血跡。
他身上的外袍已經消失不見,剩下的衣物也全部殘破不堪。
林十安跌跌撞撞的走著,摔倒了便從地上咬牙站起。
最後他完全沒了力氣,只能一點一點挪動身體,就這樣一直爬到了莊門口。
林十安抬起滿是傷痕的手,可還沒有碰到大門,就重重的垂了下去。
等隱衛發現他的身影時,林十安身下的鮮血已經長長的蔓延下了階梯。
沈衍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時,窒息感頓時充滿了整個胸腔,整個人就像被一把利刃狠狠劃開。
林十安的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皮肉幾乎全部翻卷開來,就連殺人不眨眼的隱衛們看到都忍不住蹙眉。
除了背上的傷口,林十安的肋骨也斷了五根,膝蓋以下的皮膚全是嚴重的凍傷。
全身上下的傷口不計其數,要不是還有微弱的氣息,當真與死人無異。
雙瑞幾個人都快哭的沒氣了,他們不明白少爺怎麽出去一趟,回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最上等的金瘡藥滿滿的灑在林十安的背上,他在昏迷之中疼的悶哼一聲,然後緩緩睜開了雙眼。
“沈衍……”他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叫了一聲,漆黑的瞳孔卻沒有聚焦。
沈衍甚至不敢去碰他,只是立刻傾向他的耳旁顫聲道:“我在。”
林十安咳了一聲,唇角開始溢出鮮血。
即便如此,他還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胸前掏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白色瓷瓶。
“裡面的……”林十安的臉色已經慘白到了極致,“立刻喝了。”
說完最後兩個字,他就噴出一口鮮血徹底陷入昏迷。
“安安!!”沈衍現下完全顧不上什麽瓷瓶,深邃的瞳孔內滿是刻骨的痛苦。
系統這幾日看著林十安的慘狀,幾乎已經難受到麻木了。
就像白衣男子所說,付出什麽皆是兩人心甘情願,旁人根本無法勸阻。
隱衛們連夜找到長濟府最好的大夫,連人帶藥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莊上。
“他這渾身的傷……”大夫此時站在床前,為難的臉上皺紋都深了幾寸,“實在太過嚴重,老夫也是束手無策啊。”
沈衍抬起充滿血絲的雙眼,只看了那他一眼,大夫便哆嗦起來。
“治。”
如今已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大夫也隻好硬著頭皮給林十安施針上藥。
等最後一根銀針拔出後,大夫開口道:“現下便去為這位公子配藥。”
隱衛跟著大夫走了出去,此時墨斂看著沈衍手中的瓷瓶道:“主子,林公子昏迷前讓您立刻喝下這瓶中之物……”
沈衍渾身僵硬的看向手中的東西,停了一瞬後,他拿點上面的塞子,仰頭飲下。
瓶中的液體劃過舌尖,味道似酒似藥,剛一喝下就有一股強烈的灼熱流遍四肢百骸。
四日後。
林十安剛從昏迷中恢復意識,就疼的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渾身的骨頭像是被人拆了一遍。
還不等他動彈,雙瑞夾雜著濃重哭腔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少爺,您終於醒了!”
他正要出去叫人,卻被林十安開口叫住。
“我與你說一件事,你不要害怕。”重新回到床邊的雙瑞聽到這句話,用力點頭。
林十安緩了幾口氣,低聲道:“我此番出門患了眼疾,現下已經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