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皇帝陛下的狐狸精（二十一）

  林十安退出他的懷抱，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他只要一個答案，只要沈衍說不是，他就相信。

  沈衍也看著他，過了一會避開眼神道：“這件事我日後再跟你解釋，你趕了一天的路，先沐浴休息吧。”

  有時候答非所問，其實就是對方給你的答案。

  我曾經將你的每一份深情都刻在心頭，日日告訴我自己，我要好好愛你。

  但我以為的那些刻骨銘心，對你而言不過是一時意動。

  心底的那股疼痛頃刻間便腐蝕了林十安的全身，讓他就像死過一次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著沈衍卻彎眼笑了起來，“哥哥，是你對不起我。”

  ****

  隔天清晨，蔣泰算著時間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叫起，皇上竟然自己從寢殿走了出來。

  “君後昨日太過勞累，朕去偏殿梳洗。”

  蔣泰連忙躬身應是，然後立刻命宮人們端著東西去偏殿伺候。

  換上龍袍後，沈衍面無表情的看著蔣泰道：“你告訴底下人，今日誰也不準入殿打擾君後。”

  “是，奴才遵命。”

  經過此次瘟疫，再無朝臣敢提廢後一事。

  無論何朝何代，不管興盛與否，每逢大疫百姓們都會死病無數。

  可君後剛到東安府，八個州府的井水竟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祛病除疫的聖水。

  若說此等神跡不是應天意而生，根本無人相信。

  不止是君後，就連皇上如今的威望在民間也是水漲船高，百姓對二人十分尊崇愛戴。

  沈衍下朝之後，就讓禦前太監宣來了內務府總管。

  上一個克扣玉陽宮炭火的馮永茂被打了三十仗，貶為了低等太監，現在的總管叫王才良。

  王才良進殿行禮後，沈衍便放下朱筆看著他道：“此次大赦天下，你將玉陽宮掌事宮女曹素清也加在恩準出宮的名單裡。”

  王才良先是一愣，然後趕忙躬身道：“是，奴才明白了。”

  不僅是曹素清，玉陽宮許多宮人也在其列。

  王才良想了想，恭敬的請示道：“可要奴才再調配其他做事利索的宮人進玉陽宮？”

  “不必了。”沈衍神色冰冷的看著他道：“朕自有安排。”

  “是，奴才遵命。”

  玉陽宮。

  “曹姑姑，殿下在裡面已經睡了一個上午了，我們真的不用進去看看嗎？”衛澤有些擔心道。

  曹素清聞言蹙起了眉心，“皇上下令，我等不可擅自入內打擾君後。”

  “可是殿下他……”

  正在此時，隨著一聲皇上駕到，沈衍負手走了進來。

  接過蔣泰手中的食盒後，他神情冷鷙的道：“你帶他們退去前殿。”

  “是。”

  曹素清正打算找蔣泰問問情況，便趕緊拉著衛澤一起退出去了。

  等宮人們全部離開後，沈衍並沒有進入林十安所在的寢殿，而是朝後殿走去。

  到了倆人上次來過的地方，同樣是喀嗒一聲輕響，暗門在殿內的角落出現。

  沈衍提著食盒，從石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雖然外面是白天，但密室中沒有窗戶，所以根本與黑夜無異。

  他先將食盒放在桌子上，然後拿著手中的火折子不緊不慢的點燃了室內的燭台。

  做完這些後，沈衍才走到軟塌前，然後看著上面躺著的人，緩緩勾起了唇角。

  “我都忘了，你是怕黑的。”

  躺在床上沈衍此時轉過身來，面色泛白的看著站在塌邊的‘自己’。

  就在這一瞬間，穿著龍袍的身形開始發生變化，換回了林十安本來的樣貌。

  此時的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沈衍，似乎是想把他每一個神情都記在心裡。

  沈衍身上穿著單薄的褻衣，盡管看上去十分虛弱，但看著林十安的眼神依舊溫柔，仿佛未染半分塵埃。

  “知道你會來，便不怕了。”

  林十安本以為會在他眼中看到怨恨和憤怒，就算沒有，至少也會有幾分傷心失望。

  可這個人偏偏還是這副模樣，就像自己依舊是他心中的珍寶。

  林十安紅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將沈衍從半拽了起來，“為什麽，你為什麽總是讓我不開心。”

  他想沈衍愛他的時候，這個人連一心一意都做不到，他現在想讓他恨他，沈衍偏偏就要裝出這副癡情的樣子來。

  一滴眼淚順著林十安的眼角滑落，沈衍立刻抬手撫去，溫聲道：“安安不哭，我心疼。”

  ‘啪’的一聲，林十安用力的打開了他的手。

  “你要是想用這種方式哄我放你出去。”他將手中的衣襟拽的更緊，滿眼冷鷙的道：“你休想。”

  沒想到沈衍此時卻看著他笑了起來，“不出去，我就在這裡。”

  他越是這樣，林十安就越委屈。

  這個人用一層一層的愛意包裹住他，像是要把他寵到骨子那般疼愛。

  就在他丟盔棄甲放棄一切時，沈衍卻殘忍的劃開他的肺腑。

  曾經的愛意化為利刃，刀刀見血，殘忍無比。

  “你就不能，真的隻愛我一個人嗎？”林十安整個人都在發抖。

  沈衍的大手包住他揪著自己衣襟的手指，“如何不能，你只要有一點難過，那都是我的罪孽。”

  他看著他的雙眸，“我對你說的每一句愛你，都是真心的。”

  “騙子。”眼淚在林十安的眼眶中來回打轉，心痛到無以複加，“如果真是這樣，晏清玥為什麽會懷孕。”

  “因為大楚需要一個儲君。”

  林十安聽到這話，忽然用力的將他推倒。

  他旋身而走，可剛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林十安微微偏過頭，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脆弱和偏執，“你所在意的一切，大楚也好晏清玥也罷，我通通都會毀掉。”

  沈衍看著他，有些無奈道：“安安……”

  “不許你叫我的名字！”

  說完這句話，林十安猛的一揮袖子，密室中的燭火便盡數熄滅。

  沒一會，階梯之上便傳來了暗門關閉的聲音。

  一個人回到寢殿後，林十安先是目光空洞的站了一會，然後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明明做錯的是沈衍，可所有的痛苦和絕望卻由他來承受。

  系統在幻天鏡裡看著他，眉心用力的蹙了起來。

  要說沈衍從感情上背叛了林十安，他自然是一萬個不信。

  別說是讓其他女子懷孕，恐怕除了對著自家宿主，沈衍都不可能硬的起來。

  但如果是假的，沈衍為何不解釋呢？

  想到這裡，系統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宿主，你打算就一直這樣關著他？】

  林十安一直把臉埋在膝蓋裡不說話，正當系統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時，林十安卻開了口。

  ‘他說謊話騙我，所以就算他不愛我，我也不會放過他。’

  ‘他想見別人，我就把他鎖在那不見天光的密室裡，他想逃跑我就打斷他的手腳，他愛別人……我就挖他的心出來。’

  明明說的是傷害沈衍的事，林十安卻越說越傷心，眼淚不斷的從他空洞的雙眸中落下。

  【我知道，你一旦有了恨，不會有人比你更狠。】說到這裡，系統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可對沈衍，你舍不得。】

  【是你自己給了他傷害你的機會。】

  他說這話不是為了刺激林十安，只是想讓他看清自己的內心。

  白澤這時走了過來，用法術在半空中寫了[晏貴妃]三個字。

  “對哦！”系統打了個響指，“解鈴還須系鈴人。”

  說完，他便轉向幻天鏡道：【宿主，不如你去晏清玥那裡看看。】

  “看什麽。”林十安抬袖狠狠抹去自己的眼淚，“看她的肚子嗎？”

  雖然他話是這樣說，但過了一會卻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然後轉身朝殿外走去。

  再次出現在蔣泰他們面前時，林十安又幻化成了沈衍的模樣。

  “去看看貴妃。”

  蔣泰立刻一甩拂塵，揚聲道：“皇上擺駕翔鸞宮——”

  “臣妾拜見皇上。”

  許久未見晏貴妃，對方也不知是不是懷有身孕的緣故，容貌並不像以往那般豔麗奪目。

  林十安的目光看著她隆起的小腹，很久都沒有說話。

  “皇上，皇上？”見貴妃娘娘一直擺著屈膝行禮的模樣，蔣泰為難的輕喚了一聲。

  林十安猛地回過神來，然後看著晏清玥道：“愛妃平身。”

  待晏清玥被貼身侍女攙扶著坐下後，林十安的神情依舊有些恍惚。

  這個女人肚子懷著的，是他最愛的那個男人的孩子。

  明明說要毀了那個人在意的一切，可一想到晏清玥肚子裡懷的是小沈衍，他就狠不下心了。

  殿內安靜的有些詭異，晏清玥看了林十安好幾眼，卻發現對方的視線一直都停在自己的肚子上。

  一隻纖細素白的手溫柔的撫上了已經隆起的腹部，晏清玥柔聲道：“聖上可是擔心皇兒？”

  林十安這時才目光上移，停在了她略顯憔悴的臉龐上。

  他看了幾秒，然後轉向晏清玥身旁的侍女道：“貴妃這幾日飲食如何？”

  侍女屈了屈膝，“回皇上，娘娘自懷孕起便孕吐嚴重，雖每日進補，但卻清減了不少。”

  林十安此時的心情十分複雜，在來翔鸞宮前，他討厭這個女人，更厭惡她腹中之子。

  可如今看著晏清玥那張不再容光煥發的臉，卻再也恨不起來了。

  說到底，晏清玥又有什麽錯。

  她本就是后宮嬪妃，品階是沈衍封的，孩子更是沈衍讓她懷的。

  唯一錯的，是他自己。

  明知道君王不會衷情一人，偏偏要掏出一顆心來讓人辜負。

  見他再次沉默，晏清玥心裡卻覺得古怪起來。

  皇上怎麽還不讓宮人們退下，她今日還有事要稟呢。

  等不到皇上開口，晏清玥隻好自己淺笑著看向蔣泰道：“蔣公公，本宮有話要……”

  “朕前朝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林十安便起身朝殿外走去，步子邁的又大又急。

  在走出翔鸞宮的宮門時，他偏頭吩咐蔣泰道：“去傳太醫院院正過來給貴妃診脈。”

  “是，奴才這就去辦。”

  坐在天瀾殿的龍椅上後，林十安下意識拿起了桌上的奏折。

  可批著批著，他卻將朱筆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說要弄死那個女人，結果卻請太醫給她診脈，說要毀了他的江山，現在卻在這裡批奏折。

  此刻的林十安難過的要命，眼睛又紅了起來。

  【你看，我就說你狠不下心吧。】

  林十安吸了吸鼻子，低下頭後，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掉在了手背上。

  ‘你想笑就笑吧，反正我就是沒出息。’

  系統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怎麽舍得嘲笑這個傻子呢。

  如果說沈衍的溫柔隻給林十安，那林十安的溫柔才是對萬物平等的寬廣。

  明明動情就會心軟的一塌糊塗，卻偏偏要裝出一副發狠的樣子。

  自己傷心難過到了極點，但也只是把沈衍關起來，舍不得罵更舍不得打，連飯都準時提著送過去。

  系統這樣想著，也愈發恨起了天道不公。

  林十安就這樣坐著掉了會眼淚，然後又認命的把朱筆撿了起來。

  因為沒辦法做一個昏君，所以他又再次批起了奏折。

  系統此時看著他，委屈的像一個暑假還有一天結束，邊哭邊補作業的學生。

  明明心裡百八十個不願意，卻又狠不下心荒廢朝政讓百姓受苦。

  入夜時分，林十安提著食盒再次打開了暗門。

  不過半天時間，沈衍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

  林十安強迫自己收回眼神，抬手將食盒放在了書案上。

  沈衍站起身看著他道：“你可曾用過晚膳？”

  一天都沒有吃飯的林十安偏過頭，冷聲道：“關你何事。”

  沈衍微斂雙眸，然後轉身打開了食盒上的蓋子。

  三葷兩素，竟然還有一份他上回提過一次的糕餅。

  沈衍壓下喉間的笑意，然後將食盒裡的玉碟一個個拿了出來。

  “我們坐下一起用晚膳，好不好？”

  林十安看著他一副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神情冷硬的說道：“你不配這樣跟我說話。”

  沈衍指尖顫動了一瞬，但他卻什麽也沒做。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誰也不肯開口。

  過了不知多久，林十安轉眸看著他，語氣冰冷的問道：“你是從什麽時候不愛我的。”

  沈衍抬起雙眼，一字一句道：“從未有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