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皇帝陛下的狐狸精（二）

  沈衍手中的朱筆未停，“進來。”

  蔣泰手裡捧著一個托盤，進殿後跪在地上，“皇上，此乃君後殿下呈給您的書信。”

  沈衍筆尖頓了一下，眼神冷然的從托盤上的灑金紙上掃過。

  “何時送來的。”

  蔣泰低頭回道：“稟陛下，這是殿下半個時辰前在側殿暖閣所書。”

  沈衍的雙眸飛快的眯了一下，“他此前來過？”

  別說皇上覺得疑惑，就連蔣泰也是摸不著頭腦。

  君後自入這宮中，除了必要時，幾乎未曾踏出玉陽宮半步，更別提主動來面見聖上。

  今日倒好，不僅來了這天瀾宮，還在暖閣喝了三盞普洱茶，吃了七碟茶點，絲毫不顧宮人側目。

  沈衍修長的指尖在奏折上點了一下，然後道：“呈上來。”

  等他打開灑金紙一看，上面鐵畫銀鉤的只寫了兩個字——

  和離。

  蔣泰站在龍椅後側，不過用余光瞄到了一點，當即嚇的半條命都快沒了。

  皇帝駕臨玉陽宮的時候，林十安正在補覺而且睡的正香。

  所以在曹素清喚他起身時，林十安以為又是哪個宮妃來沒事找事，便煩躁的擺了擺手道：“無論是誰，全部趕出去。”

  曹素清趕緊壓低聲音道：“殿下，是皇上來了。”

  皇帝？

  林十安倏地睜開眼睛，愣了兩秒後迅速翻身坐起，“皇上真來了？”

  曹素清趕忙回道：“陛下此時就在前殿。”

  他想起自己之前寫的那兩個字，滿意的勾起唇角。

  這皇帝不錯，來的挺快。

  林十安立刻下床，靴子一蹬穿上外袍就要朝外走去。

  曹素清嚇得趕忙攔住了他，“殿下儀容不整，還是讓奴婢重新為您梳過頭再去吧。”

  古代就是這點麻煩，林十安無奈，隻好讓她重新梳發。

  等他走到前殿時，沈衍手旁的那盞茶都等涼了。

  “微臣參見皇上。”林十安敷衍的行了一記揖禮。

  關於微臣這個稱呼，他就當自己這個君後是個官職，職責就是幫皇帝管理后宮，那他這樣自稱也沒什麽毛病。

  沈衍剛要說免禮，他便自顧自的直起了身。

  蔣泰和曹素清見狀，都不忍直視的錯開了眼神。

  就在林十安抬起頭的刹那，沈衍的瞳孔忽然顫動了一瞬。

  林十安此時也總算看清了皇帝的長相，微挑了一下眉梢。

  難怪這后宮的妃嬪一個個說話含酸拈醋的，就憑這皮相，果然值得一爭。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對看，好一陣殿內都寂然無聲。

  “皇上，皇上？”眼看氣氛越來越尷尬，蔣泰只能硬著頭皮喚了兩聲。

  沈衍猛地回神，然後嗓音微寒的道：“你們先退下。”

  “是。”

  等宮人們將殿門關上後，沈衍用眼神示意的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位置，“坐。”

  林十安沒謝恩也沒坐去他身側，只是坐到了沈衍下首的座椅上。

  坐下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就在林十安等的不耐煩要自己開口時，沈衍冷冽的嗓音響了起來，“你要同朕和離？”

  總算說到正題了，林十安趕緊抓住機會道：“若是不合禮法，你直接廢了微臣也成。”

  反正當初兩人也都是強按頭，更何況他是個男子，朝臣們為著皇嗣著想也不會有異議。

  “你並未有行差踏錯之舉，朕無意廢你。”

  林十安煩躁的蹙起了眉，剛要開口卻被沈衍堵了回去，“你可是覺得朕這些年冷待了你？”

  林十安趕緊否認，“微臣只是覺得自己身為男子，不該身居鳳位。”

  更何況這滿后宮裡都是女人，這皇帝就不怕自己給他戴綠帽子？

  沈衍聽了這話，再次一言不發起來。

  林十安覺得跟這皇帝聊天是真的費勁，說一會停一會，就跟擠牙膏似的。

  “皇上是覺得有何……”

  他話還沒有說完，沈衍竟起身直接朝殿門走去。

  走了，這就走了？

  那這婚到底離不離，你倒是給個準話啊！

  林十安鬱悶的不行，結果這一鬱悶，晚膳就多吃了兩碗飯。

  正在他找借口躲避喝藥的時候，蔣泰的聲音忽然在殿外響了起來。

  “皇上駕到——”

  殿內的宮人立刻跪地，而林十安卻是蹙起了眉。

  沈衍甫一進來，就聞到了寢殿內的藥味。

  他走到林十安身前，看了眼放在桌上的藥碗，“你有何不適？”

  林十安退後一步，刻意跟他拉開距離，“並無。”

  沈衍看著他疏離的神情，轉身道：“這宮裡的掌事宮女是何人。”

  一人立刻膝行上前，“奴婢曹素清，叩見陛下。”

  “回話。”

  曹素清垂著頭，有些緊張道：“殿下上月染了咳疾，太醫已經來請過脈了。”

  沈衍轉眸看向林十安，後者尷尬的清了清嗓子。

  等蔣泰再次帶著宮人們退下後，沈衍拿起藥碗，“喝藥。”

  林十安看了一眼黑乎乎湯藥，抬眸道：“你若與微臣和離，微臣就喝。”

  先前看都不看一眼，現在又裝什麽噓寒問暖，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

  咚的一聲，藥碗被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誰也不退讓。

  林十安站累了，拱手道：“微臣困了，皇上請回吧。”

  沈衍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朝殿外走去。

  林十安才不管他高興還是不高興，打了個哈欠後決定早睡早起，明日再戰。

  結果等他準備要水洗漱時，那個一直伺候他的小太監竟又端了一個藥碗進來。

  還不等林十安說話，他就跪在了地上，抖著聲音道：“求殿下可憐奴才。”

  “本君……”

  他剛張口，小太監就一頭磕在了地上，“殿下若是不喝，奴才明日便只能自己去宮正司了。”

  宮正司就是專門懲罰有罪宮人的地方，只要進去，出來就不知是什麽模樣了。

  林十安看著他跪伏在自己腳邊的樣子，開口道：“起來。”

  見小太監依舊不敢動，他歎了口氣，隻好拿起藥碗一口氣悶了。

  喝完之後，苦的林十安一張好看的臉都皺了起來。

  聽見藥碗放在桌上的聲音，小太監才戰戰兢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林十安吐了好一會氣，等苦味發散了之後道：“以前只知道你叫梳子，你可有姓？”

  “奴才自小便入宮中，管事給隨便起了個名字，叫王梳。”

  梳子，豎子，聽起來跟罵人似的。

  林十安微蹙了下眉，“這名字不好，以後你就叫衛澤吧，可喜歡？”

  小太監連連點頭，“謝殿下賜名。”

  話音剛落，寢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林十安看著進來的蔣泰整個人愣了一下，這人怎麽還沒走？

  “殿下。”對方恭敬的行了一禮。

  “你為何還在這裡？”

  蔣泰將腰彎的更低，“陛下今夜留寢玉陽宮，奴才要在這裡伺候。”

  林十安腦中一片轟隆作響，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蔣泰已經命人將軟塌放好了。

  等地龍熱起後，沈衍從殿外走了進來。

  “你若是心中有怨，朕日後會常來看你。”

  此時此刻，林十安簡直被這皇帝清奇的腦回路給打敗了。

  這話說的就像他故意拿和離之事要挾，為的就是邀寵一樣。

  行，乾脆他也別浪費時間了。

  ‘系統，來，給我把刀。’林十安決定直接殺出宮去。

  【給刀沒問題，可你總得想想原主的家人吧？】

  原主的祖父和父親都在朝為官，官位還不低，他今天要是這麽出去了，不說抄家滅族，至少也會被連累下獄。

  系統見林十安沉默起來，趕緊換了一種口吻勸道：【我上回說不會讓你在這位置上坐太久，你放心，我今晚就給你想辦法。】

  系統坑是坑，但說過的話從來都沒有不兌現過。

  林十安微斂雙眸，過了好一會才道：‘行。’

  沈衍見他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半天不動也不說話，以為他心裡還有怨懟。

  他走到林十安身前，第一次放緩了語氣，“以後這玉陽宮，總會暖起來的。”

  林十安看了他一眼，語氣毫無起伏的道：“謝皇上。”

  反正過了今晚他就不再是這勞什子君後了，客氣兩句又不會少塊肉。

  唯一讓林十安覺得對方還有些可取之處的地方，便是這皇帝命人抬了張軟塌進來，沒有試圖跟他同床共枕。

  於是，兩人到了安寢的時辰就各睡各的，普通的就像大學舍友一般。

  蔣泰熄了殿內的燭台後，就退出去守在門前值夜。

  林十安本來沒打算睡，就等著系統給他發信號，結果這殿內燒熱了地龍，被子裡暖融融的，沒一會就讓他眼皮打起了架。

  系統故意等他睡熟了，這才大聲喊道：【宿主！！】

  林十安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睛，‘你叫屁啊。’

  是的，叫你這個屁。

  系統清了清嗓子，用一種高深莫測的語氣道：【時機已到，還不動身？】

  林十安眼睛一亮，起身先朝軟塌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道：‘直接走？’

  【那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呢。】系統語氣緩慢的道：【你先下床。】

  林十安輕手輕腳的下床穿靴，盡量不發出一點動靜。

  【走到皇帝身邊。】

  林十安蹙了下眉，然後一點一點的移了過去，‘然後呢？’

  系統忍住笑意，【蹲下，親他的眉心。】

  林十安剛彎下膝蓋，然後整個人忽然頓在了原地。

  信任系統的他，此時此刻就像個活體沙雕。

  ‘你有父母嗎？’

  系統被他這個古怪的問題問的滿頭問號，【我是饕……】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林十安直起身道：‘要是有，勸他們早點再生一個吧，省的你家絕戶了。’

  系統也不客氣，【等你掛了，我一定把你棺材做成個福字，這樣把你遺體放進去，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十安冷笑，‘你把這叫做福？’

  系統攤手，【親一下就能輕易的解決事情，還不叫福嗎？】

  林十安咬牙：‘東方不亮西方亮，憨批啥樣你啥樣。’

  【等我刷了小牙齒，罵死你這不孝子。】系統直接給他對上了。

  又是一頓神仙罵戰，兩人都氣喘籲籲。

  【不過就是親一下，能難死你嗎？】系統插著腰。

  ‘不難你來親！’

  此時白澤從棋盤旁站起身來，然後對著幻天鏡揮了下衣袖。

  林十安忽然膝蓋一軟，身形不穩的倒向沈衍後，唇瓣正好落在眉心。

  【叮，妖精血統開啟。】

  林十安此刻忽然覺得意識模糊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從他體內脫離開來。

  他捂著胸口，踉蹌的朝外走去。

  系統像是還在說著什麽，但林十安已經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他的腳步越來越虛浮，就像踩在一團團棉花上似的。

  沒走幾步，林十安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此時躺在軟塌上的沈衍，胸前的起伏也急促起來，額上不斷冒出冷汗。

  “陛下……陛下……”

  自從到了這個位面，林十安覺得自己就沒睡過一個整覺。

  “陛下，早朝的時辰到了。”

  林十安聽著蔣泰的聲音，煩躁的翻了個身。

  蔣泰此時立在塌邊，整個人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一向在寅時末刻就會起身，卯時用過早膳便會去幹英殿上朝，從來都未遲過半刻。

  可今日他在門外等到卯時二刻，寢殿內都還未傳出動靜，這才大著膽子進來看一眼。

  “陛下，已是卯時三刻了。”蔣泰心裡急的火燒火燎的。

  林十安此時再也忍不住脾氣，倏地坐起身道：“你叫他便叫他，立在我床側做什……”

  話音還未落，他就忽然睜大眼睛捂住了自己脖子。

  他聲音怎麽變了？

  蔣泰直接驚出一身冷汗，砰的一下就跪在了塌邊，“奴才該死，請皇上恕罪。”

  林十安心頭不可遏製地一顫，他喉結上下微動，然後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身體。

  這褻衣，是明黃色的，這手，比他大了一圈，還有剛才那嗓音……

  “你，你去拿面鏡子來。”

  蔣泰趕緊從地上爬起，飛也似地跑到殿中的妝台前，然後捧著鏡子疾步走了過來。

  他跪在地上，將琉璃鏡舉到林十安面前，“皇上。”

  林十安此時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這鏡中，實實在在的，是沈衍那張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