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撬動杠杆

  你來我往、刀光劍影、火花四射，整個會議室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陸一奇和拉蒂默兩個人都毫不退讓，以硬碰硬的強強碰撞展開爭論，沒有喘息空間的激烈交鋒讓其他人根本沒有辦法介入，不由自主就屏住了呼吸，唯恐稍稍一點點動靜，就可能引火燒身，那麽事情可就糟糕了。

  “……你應該知道，我們的防守鋒線不是依靠人數就能夠堆積足夠優勢的，這是無比愚蠢幼稚的想法。”

  拉蒂默的話語依舊沒有太多起伏，卻寸步不讓地正面還擊回去，隱隱之間透露出的不滿，讓人能夠意識到，他對於陸一奇的下半場防守戰術並不認同：不僅是因為陸一奇臨時打破戰術框架那麽簡單，更多還是因為戰術理念的不同。

  不過，在陸一奇看來，與其說是“戰術理念”不同，不如說是“戰術理解”不同——更準確一點來說就是，他們對野貓隊球員陣容的能力與狀態有著不同的解讀，排兵布陣方面的方向也就自然地產生了分歧。

  “拉蒂默先生，我們都應該知道，對於防守來說，任何一個區域都不能簡單地依靠堆積人數來完成防守，前線是如此，二線也是如此。”陸一奇卻沒有被拉蒂默帶著節奏走，而是主動挑出了狹窄的討論框架，避免雙方都鑽牛角尖，以他的方式來展開討論，“我沒有準備在前線堆積人數，同樣也不認可在二線依靠人數取勝的方針。”

  前者，否認了拉蒂默的指責；後者，否定了拉蒂默對這一檔防守問題所在的認知——

  從剛剛的對話就可以聽出來，拉蒂默認為二線防守的錯位與失位是問題所在，但陸一奇的看法卻不同。

  “所以，你不認為二線漏人需要為這一檔防守負責？”拉蒂默的聲音微微壓低了些許，那如同低音炮般的音質，隱隱傳遞出了一種烏雲壓寨的沉悶感，讓空氣越發緊繃起來，總覺得腥風血雨下一秒即將來臨。

  被徹底遺忘的旁觀者們默默流淚。

  就連陸一奇都不由微微緊張起來，這樣的拉蒂默絕對是過去一年都不曾見識過的，這讓陸一奇覺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什麽不應該觸碰的對象；但緊張歸緊張，陸一奇卻沒有膽怯，反而是隱隱有些亢奮起來——

  因為拉蒂默堅不可摧的平衡狀態終於出現了裂縫，這也就意味著，他終於撬動了杠杆。不管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事情總算是出現了轉機，一切皆有可能，接下來，就看陸一奇到底如何把握機會了？

  “不，我認為我們應該為這一檔防守負責。”陸一奇沒有獨自承擔責任，卻也沒有推卸責任，以一句“我們”把問題重新拉回來，“戰術本身的偏差，讓球員們承受著超出能力范圍的壓力，於是平衡就被打破了。”

  “這位聰明人，你的意思是，整個教練組在賽前會議上都沒有看出問題，只有你一個天才察覺出來了問題，但你卻選擇了閉嘴，然後在比賽過程中挺身而出成為英雄，是這樣嗎？”拉蒂默那不緊不慢的話語卻具有強大的殺傷力，字字扎心，不動聲色地就把陸一奇架在火上烤了。

  刷刷刷。

  所有視線全部紛紛朝著陸一奇投射了過來，錯愕和憤怒交織，隱隱還有鄙夷，頓時就讓陸一奇深陷窘境。

  看來，拉蒂默不是不擅長口才，只是不屑，又或者說，不喜歡。但關鍵時刻，他還是能夠展現出自己的強硬。

  陸一奇就好像站在高空繩索上一般，稍稍不注意，就可能墜入深淵，而且此時還狂風大作，他必須保持冷靜，不能被拉蒂默帶到溝裡去，“我們的賽前戰術沒有問題，但賽前戰術與實際操作的偏差卻是無法預料的，準確來說，我們在比賽之中遇到了問題，但我在上半場的指揮沒有能夠及時跟上節奏，迫使球隊陷入更深的泥沼。這也是我們現在研究比賽錄像的原因。”

  坦然而勇敢地正視自己的錯誤與不足，這是陸一奇一貫的觀點，同時也是保持進步動力的重要前提。

  在陸一奇光明磊落、誠懇真摯的自我批評面前，其他教練組成員都有些訕訕然，就連羅伯斯特的眼神都有些不自在起來，但拉蒂默卻根本不吃這一套，“所以，你認為解決問題的核心就在於前線投入更多兵力？”

  “不，我認為解決問題的核心在於前線施加更多壓力——這與投入更多兵力是有區別的。”陸一奇挺直了腰杆，正準備指點江山地講述自己的戰術理念，但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

  “荒謬！”拉蒂默簡單粗暴地直接打斷了陸一奇，他甚至不需要等待陸一奇開口，就已經反應了過來，“打破3-4陣型，換成4-3陣型，這就是你的想法吧？所以，歸根結底，你還是認為我們的戰術執行是錯誤的，只有你才是正確的。”

  也許拉蒂默天賦平平，整個職業生涯目前為止的最高水準也就是防守協調員，而且在NCAA也沒有什麽特別名氣，似乎早早就已經觸碰到了天花板，想要跟隨比爾-施耐德的腳步，不如五十之後開啟事業第二春，希望可能非常渺茫。

  但不可否認的是，拉蒂默的基礎理論知識卻非常扎實，根據陸一奇的下半場戰術變動、再加上剛剛的寥寥數語，就能夠窺探出陸一奇的整個戰術意圖，這一份全局觀，確實擁有拉蒂默自己的獨到之處。

  “荒謬！簡直太荒謬了！”

  拉蒂默的情緒有些激動，盡管沒有口沫飛濺，也沒有面紅耳赤，但擲地有聲的話語卻可以明顯察覺到整個分量的不同，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整個話語內容正在拉長，腦海裡的情緒滔滔不絕地宣泄出來。

  這是一個陌生的拉蒂默。

  “且不說我們已經打了二十年的3-4陣型，這已經深入我們骨髓了；就算我們現在真的準備更換防守陣型，你覺得時間來得及嗎？從3-4到4-3，絕對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你以為這是什麽球迷玩的麥登遊戲（Madden-NFL）嗎？摁下一個切換鍵，就能夠改變防守戰術體系？”

  “這是比賽！這是橄欖球！這不是什麽你腦海裡幻想的孩子遊戲！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你知道自己的想法多麽愚蠢也多麽可笑嗎？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這愚蠢到家了，你現在就應該掐斷那些想法，在自己成為整個NCAA的笑柄之前！”

  盡管拉蒂默源源不斷的話語如同雷鳴一般在辦公室裡激蕩著，但陸一奇卻絲毫沒有害怕，反而還隱隱雀躍起來，因為他知道，自己真正撬動了杠杆——拉蒂默，他終究還是在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