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1章 黃金的籠子

  布倫希爾特頓時來了興趣。

  黑樹機關是隸屬於蘇琉卡王府的情報機關，是由先王，也即是布倫希爾特的祖父建立的，到現在也有三十多年歷史了，目前是由奧斯坦娜·巴爾直接統轄。

  雖說是大選帝王的不下，但黑樹機關在建立的一開始，就有非常濃密的草根色彩，其消息來源更多的來自於黑（喵）道。

  這大約是因為，這家情報機關的第一代領導人，本就是先王招納的黑（喵）道人士吧從這個角度來看，吸納亡命，以充爪牙，卻也算是蘇琉卡王家的傳統藝能了。

  這其實也很好理解。如果說，勸碧池從良是爹味老男人的浪漫；招安反體制人士，當然便權力者們的遊戲了吧。

  我們都知道，從非正規渠道得來的情報，大多數時候其實都有點路邊社消息的嫌疑，但時效性其實比正規渠道要好。當然，前提是要掌握相當水平的情報分析能力，能夠從海量的路邊社消息中提取出有效信息。

  好在，這對參謀長小姐管理的情報團隊來說，這並不算是什麽有難度的工作。

  “藍星共同體的凱斯·尼希塔總統？我記得這個人，正在去找聯盟化緣吧。”布倫希爾特道。

  奧斯坦娜點頭報告道：“他剛剛經過大公海航道。昨天還在晴天城回見了四個代表，但據說並沒有得出什麽具備結論性的協議。”

  “各國都在等著看聯盟的態度。奸商的手下，必然也是奸商。就像是強盜的爪牙，必然也是強盜而已。”年輕的女王冷笑道。

  “真不愧是您，一句話就道破了政治的本質。”奧斯坦娜畢恭畢敬地讚頌道。

  吉婭菲爾則忍不住又觀察了一下遮音力場的運行狀況。

  參謀長小姐繼續報告：“黑樹機關從旅行家行會那裡得到了一些消息，確定有一部分鬼眼海盜團的殘部，也在近些時日進入了大公海。”

  鬼眼海盜團？布倫希爾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就是那個‘鬼眼’米爾克·盧德的船團，號稱螺旋十字星雲古往今來的第一勇士，自稱是‘靈能第一，技法第一，劍術第一，拳法第一’的那位。”吉婭菲爾道。

  女王終於恍然點頭：“和宮嘯並列的那位啊！”

  “是的，正是號稱螺旋十字七星海之一的‘鬼眼盧德’。他的名頭有一定的吹捧成分，但畢竟是憑借自己的修行進入聖者境界的人，絕對能算得上是個強者。沙梅恩子爵曾經把他當做是修行時的獵物。”

  “哦，和你並列為四天王的那個。他最近怎麽樣？血門戰役之後，他勉強從前線逃生之後，據說還受到了審判庭的問詢，好像打擊挺大的。”

  “……並沒有所謂的四天王。”吉婭菲爾歎了口氣：“他倒是把打擊化為動力了，一個人什麽工具和武器都不帶，赤手空拳便去芮星的大雷暴原野上修行去了。”

  奧斯坦娜這嘖嘖稱奇：“這樣嗎？雖然這確實是沙梅恩子爵的風格，但仔細想想倒也過於熱忱了一些。”

  芮星便是蒂芮羅人在天域的母星了。眾所周知，這個星球上除了少數重要的文物古跡，以及皇帝的行宮和大貴族的莊園之外，其余百分之九十九的地表和海洋，都完全恢復成了自然的原貌，作為大型幻獸的棲息地和靈性作物的養殖地。

  星球的大氣圈內，經過銀河帝國上千年不計成本的改造、滋養和維護，靈氣充沛，巨獸橫行，是最危險的原始世界。當然，也是最好的靈能修行聖地。

  “他還留下一封信，說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年之內要進入聖者境界。”

  “哦？如果做不到呢？”

  “大概是會單獨去虛境修行了吧。”這就相當於是去找個地方自我了斷了。

  吉婭菲爾的表情帶著一些佩服，但也有很明顯的惋惜：“在靈能和武道的個人修行領域上，他可是比我要純粹多了。我一直都覺得，他才是我們這一代中，最可能先成為聖者的人，也應該第一個成為半神，甚至就位真理之側的人。”

  “然而，先成為聖者的是你。吉莉，如果你在炫耀，我覺得你非常成功。”蘇琉卡王瞥了自己的閨蜜一樣，語氣緩和了下來：“對我們這種人來說，靈能和武道，歸根結底也只不過工具之一罷了。有的時候，太過純粹，便一定會失掉自然，反而是會在自我追尋的道路上徹底迷失的。”

  伯爵小姐不得不承認，主君說的是正確的。別的不說，大家現在正在討論的這個大海盜王“鬼眼”盧德，又何嘗不是一個純粹的人呢？要不然又怎麽可能以區區一介海盜之身，成長為聖者呢？

  “我記得，他在和聯盟艦隊開戰時之前，甚至還要求和遊擊士協會的雲杜斯教導長進行榮譽決鬥呢。”吉婭菲爾道。

  “雲杜斯教導長，遊擊士協會兼超凡管理局的總教官是吧？我記得那老人家也有將近一百歲了吧？”蘇琉卡王終於來了一點興趣。

  這也是自由星河聯盟的老牌半神了，和蘭九峰以及薩督蘭公爵是同一個時代的人物。我們都知道，靈能者如果沒有突破到九環的真理之側，壽命是不會有本質性提高的。可是，這種靈能者，只要還沒隕落，便始終是最危險最強大的戰士。

  “向半神挑戰？確實是個純粹的人物。”蘇琉卡嘴上雖然在誇獎，但話中諷刺的意思卻是很明顯的。

  “是的，聯盟方面，認為他是在侮辱遊擊士協會和雲杜斯大師，便直接開炮將他送走了。”奧斯坦娜道。

  “典型的聯盟奸商的操作方法。”布倫希爾特發出了明朗的笑聲：“當然，如果是我的話，一定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奧斯坦娜繼續報告道：“可不管怎麽說，‘鬼眼’盧德畢竟也是一方黑道巨酋，當初在螺旋星雲中的勢力僅僅隻亞於宮嘯將軍，手下有幾十條船和十幾萬部眾。斬蛇作戰結束之後，他的海盜團雖然大部分被剿滅，但也總有漏網之魚。通常來說，海盜集團的作風和首領的為人息息相關，鬼眼海盜團的殘部，既然能從大軍包圍圈中逃逸，必定會是凶殘狡詐的悍匪。”

  “所以，這和藍星共同體的凱斯·尼希塔總統，有什麽關系嗎？”布倫希爾特停頓了一下：“你莫不是想說，這些人想要復仇吧？”

  奧斯坦娜坦然道：“鬼眼盧德死於司令官之手，但鬼眼海盜團大部分的部隊，卻在逃亡中正好撞在了共同體艦隊的攔截線上，大部分是被共同體艦隊擊沉的。根據部下們發來的線報，他們通過旅行家工會，還購買一張藍星公主號的設計圖。當然，是共同體830年海軍節之後的改裝版。”
    吉婭菲爾點頭道：“若這些人當真是有決心的死士，在涅菲或地球發動襲擊，除了殺傷平民之外是不會起到任何作用的，而若是在大公海航道伏擊，成功的可能性便會大上許多。可是，事情應該不會如此單純。”

  “戰爭時期，涉及到了一國元首的安危，又如何能單純得起來呢？我甚至已經聞到了蛇的氣味。”布倫希爾特笑道。她這話當然沒什麽根據，只是直覺。可是，對她和她的部下而言，這就足夠她們行動起來了。

  吉婭菲爾道：“宮嘯將軍倒是講過，螺旋十字星雲的大海盜們，或多或少都和蛇打過交道，但就數和鬼眼盧德的關系最好。”

  很明顯，宮嘯這話有摘清自己，用死人背鍋的嫌疑，但伯爵小姐決定還是把這作為論據了。

  “就順著這條線查下去吧，奧斯坦娜，說不定會有驚喜的。另外，這些情報可以和審判庭，以及軍情局共享。”

  參謀長小姐接受了命令，接著又問道：“要用私下的渠道，提醒一下共同體嗎？”

  “為何？”布倫希爾特頓時奇了。

  “屬下以為，藍星共同體的尼希塔總統，並非雄才大略，殺伐果決的戰時領袖。某種意義上，他在台上，對我們其實是好事。”

  蘇琉卡王微微一怔，旋即直接笑出了聲：“你這話如果說出去，對樞密院的諸公而言，可真是巨大的冒犯啊！這段時間，在那位尼希塔總統的領導之下，我們可一直都在輸哦。現在，全宇宙都把他視為反抗帝國暴政的不屈英雄了，聯盟的《時代》雜志，都準備讓他當明年一月份的封面年度人物了。如果他都不算什麽戰時領袖，我們又算是什麽呢？”

  奧斯坦娜道：“屬下明白，軍情局的外勤處甚至考慮過對尼希塔總統的刺殺計劃，但已經被否了。可是，我卻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凱斯·尼希塔依舊是一個典型的議會政治體系下的政治家，優點在於溝通人脈，調和關系。若是在和平的發展時期，他或許能成為一個各派都願意接受的吉祥物。可是，作為一個前台上的演員，能做到今天這一步，便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理由呢？奧斯坦娜？”布倫希爾特板著臉，聲音嚴肅：“這是在分析敵國元首的行為和心理，可不能用簡簡單單的自由心證來解釋了。”

  參謀長小姐沉吟了一下，見手肘按在了桌子上：“即便是今天，余連在藍星共同體外環戰區的統率序列中，也隻排在第三位。”

  布倫希爾特沉默了數秒鍾，忽然覺得對方說得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若尼希塔氏遇刺，這次和聯盟的會談自然要告吹，但反而有可能構成地球人全民的同仇敵愾。為國捐軀的領袖化為聖徒，化為圖騰，這樣的例子在過往的歷史中屢見不鮮。”奧斯坦娜又道。

  “可是，順序接任大權的副總統，可是共榮黨的一員，他還是茅元祚先生的外甥。”吉婭菲爾道。

  “那位副總統先生這段時間就身處塞得要塞當中，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情，我們的朋友說不定就會做出些什麽來了。殿下，您應該是了解他的，骨子裡，他就不是一個亦步亦趨的乖孩子。”

  布倫希爾特橫了對方一眼，她覺得這貨似乎又在嘲諷自己了，但依舊是沒什麽證據。

  參謀長小姐又道：“況且，殿下，您其實也並不喜歡茅元祚和共榮黨吧。”

  “有些人總覺得自己是特殊的，是在任何時代都得到優待的。可是，我們若現在對地球完成了第二次征服，又哪裡還需要什麽代理人呢？如果共榮黨真的重新上位掌權，開出了我們無法拒絕的和平條件，反倒不和我的心意了。”布倫希爾特垂頭看了看對方：“如果共同體台上的還是凱斯·尼希塔，反而是合我心意嗎？”

  “至少他在台上，事情不會變得更壞。”奧斯坦娜笑道。

  見自己的主君陷入了沉思，她又補充了一句：“歸根結底，凱斯·尼希塔終究是一個很典型的政客，目前所有的反應都在一開始的預判范圍之內，和某個完全不可控的老朋友是完全不一樣的。在這裡，完全可以補充上一句非常現實主義的台詞，殿下，我們應該避免一切讓他上位的可能性。”

  “可是，那位尼希塔先生倒是很賞識他的。”大選帝王小姐抽動了一下自己線條優美的瓊鼻，露出了忿忿的神情。

  奧斯坦娜道：“賞識，卻也提防。提拔，卻不能盡用其才。這就是典型的文官，典型的政客。而這樣的人，卻偏偏又擺出一副豁達寬宏，堂皇大氣樣子，仿佛真的是一位赤誠果決的優秀領袖。可是，對真正的戰爭天才而言，這就像是鑲嵌著寶石的黃金籠子罷了。相比起那些面目可憎一目了然的籠子，只會顯得更加難看。”

  “黃金的籠子……”布倫希爾特覺得這個比喻還挺有意思的。

  “是的，那是個黃金的籠子，歷史上也有的是英雄人物，會被華貴的外觀迷惑，而下不了打破它的決心。”奧斯坦娜笑道：“那麽，殿下，您呢？您是否已經做好製造更高級籠子的準備了？”

  旁邊的騎士小姐忍著笑，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咬牙切齒的布倫希爾特，又看了看一臉營業用笑容的奧斯坦娜，忍不住把步子挪開了一些，一副擔心血濺自己一身的樣子。

  她似乎是忘了，參謀長小姐現在還隔了一層熒幕的。

  蘇琉卡王終究沒有來得及喝令把自己的智囊推出去吊死，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又有新的緊急消息切入了通訊頻道中。

  奧斯坦娜讀出了通訊內容：“殿下，遠岸前線來報。我方艦隊主力已經抵達塞得要塞前線，正在展開攻略。”

  在這一刻，布倫希爾特頓時有了一種“說曹操曹操便到”的感覺。

  還是那句話，帝國語境中當然不存在這個典故，但卻有類似意思的諺語，我們只需要領會精神就可以了。

  參謀長小姐繼續報告；“異蛻作戰正在進行中，目前而言，還正在穩步推進中。”

  “不用想，一定已經失敗了。這封報告比往常晚到了將近三個小時，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年輕的女王直接打斷了對方：“我希望衛倫特王已經做好了在樞密院發言的準備。”

  “屬下會提前確認的。”

  “另外，奧斯坦娜，還是稍微提醒一下對面的共同體吧。凱斯·尼希塔姑且還算是個人物，總不該死於宵小之手。”

  這幾天各種破事確實很多，對我的精力和狀態牽扯不少，大家湊合著看。我盡快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