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掌上生花，谷中植蘭

  “嗯？”雷部廣法天君訝然看向他，卻見李柃神色肅穆，高高飛了起來。

  “積香真君，你想做什麽？”

  李柃沒有回答他，而是把無形的積香法域展開，遍布方圓百裡。

  眼前血山，還有地下洞窟，連帶著周邊大小島嶼，甚至玉琅山各建築都囊括了進去。

  “大香界三千栴檀香！”

  《大方等大集經》卷二有言，時世有佛號栴檀窟，界名大香，劫名上香。

  爾時世尊於三百三十二萬劫中，常以正法教諸聲聞，時佛身上一一毛孔所出香氣，遍滿三千大千世界。

  爾時此界無有臭穢名，所有草木山河之屬悉栴檀香，眾生身香亦複如是。

  此乃香遍三千大千世界的玄奇之法，亦是香道接近本源的熏洗之力，堪稱積香之真諦。

  李柃此刻雖然暫時無法做到香遍人間和三界諸世界，但積香法域小有所成，亦是能夠香遍一方。

  尤其他晉升元嬰所掌握的元嬰法則，是浮香若幻之法！
  和過往法相變化所賦予的三頭六臂，晉升結丹所獲得的大鯤精血不同的，這種法則，契合香道，乃是真正的道基根本。

  它對李柃的道途，擁有著特別的加持。

  眾人仰頭觀望，但見一道金芒自李柃身上散開，如同陽光普照。

  他以神魂出竅之法降臨此間，顯化的是陽神之身，法力從精神識海而出，眾妙化香。

  一時間，周遭天地清靈，元氣芬芳，香味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

  山石草木，天地萬物，都仿佛在發生著本質的變化！
  遠處，曾與席元林交戰，喪失戰友，遭受損傷的眾人不由得精神一振，感受到了由心而起的喜悅。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但周遭氣氛似乎發生了微妙而又直觀的改變，縱然滿地汙血，淒慘恐怖，也不再瘮人了。

  整個場面，都好像被和諧過。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把一些恐怖畫面配上喜慶的音樂，場面便將不再是恐怖，而是喜慶，音樂所傳達的感受生生扭曲了人心意識的認知，也改變了整個事物的氛圍。

  香道亦然。

  “氣味！”

  “是氣味！”

  打更人們面面相覷。

  “聞不到冥河的惡臭了！”

  “什麽冥河，簡直就是臭水溝，老子早就覺得它惡心了！”

  “不過還真別說，太神奇了，它明明還在那裡，卻沒有味兒了。”

  “是啊，那些臭味突然之間就消失不見了，都被香味掩蓋了！”

  “不僅僅只是掩蓋那麽簡單，若是掩蓋的話，不會產生如此變化的，你們有沒有察覺，這好像是元嬰大修士的法域，我們已經身處法域之中，如入洞天之內！”

  遠處，殘陽如血，怨靈冤鬼風中飄蕩。

  那是玉琅山中邪修垂死掙扎之時釋放出來的魔怪，若不及時加以處置，鑽到了各處山坳樹林，再得地脈之中的冥河滋養，必成大害。

  正道修士們一時之間也來不及處置，甚至都不見得意識到那些離散遊魂的存在。

  更遠處，戰亂流離，破敗荒蕪，那是正邪之戰所帶來的傷害。

  無論仙門正道如何小心翼翼，也不可能避免戰爭對此間仙門之民生活帶來巨大的影響，玉琅山中，各家各派冥頑不靈，席元林之流更是從始至終抵抗到底，連死後都不安寧，要魔染西海，讓汙血淹沒此間。

  還有過往那些邪修帶來的各種烏煙瘴氣，俱皆殘留於此。

  因此，此刻的玉琅山各處不乏雜草腐朽，殺生飲食，僵屍鬼怪，糞尿便溺。

  有謂三十六物革囊臭處，錦綺羅谷，地獄剝裂炸爛，餓鬼饑渴飲食……

  糞穢膿血，畜生腥臊，病臥床席無人看視瘡壞，大小便惴臭穢，死屍膖脹蟲食爛壞……

  這些種種，和眾生因著人心惶惶，怨憤憂懼而帶來的負面情緒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常人所難察覺，但李柃卻可以清晰感受到的奇異味道。

  赫然正是冥河的味道！
  其中更多，是死亡所帶來的腐朽惡臭。

  爛肉，淤泥，汙血攪拌在一起，經由堆積，發酵所產生的味道，形成了類似大粼江中龍舟競賽的典儀，有情眾生的情感意志之中所獨有的負面力量凝聚其中，竟似修士入道，隱隱觸動了天地自然的法則。

  由是而知，天視自我民視，天心自我民心。

  人心所向，即是天意，強行改變了這處地方的自然規律，令得原本清正平和的氛圍向著冥界滑落。

  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積累，已然達到了相當可觀的程度。

  冥宗的謀劃是著眼於大局的，他們持續不斷的利用金錢和力量腐蝕此間商賈，又再巧妙利用積香宗擴張之中，自然而然產生的各種矛盾離間撥弄，最終令得席元林等人拋舍中立，轉向冥道。

  等到十余年前，戰爭打響，更是只有緊緊保住冥宗大腿，成為其馬前卒這麽一條路可走。

  席元林最後的瘋狂絕非偶然，而是從一開始就陷入了算計。

  如此時刻，就算席元林他自己不瘋狂，說不定也會有其他商會高層這麽做。

  冥宗使者將會把幽蜒精血交給其他人，由其他人來完成相應的謀劃。

  李柃敏銳察覺到了這種氣味上的相近，也由是而知，造成冥河降臨的根源並不僅僅只有眼前所見的魔尊殘魂，人造血池，還有整座玉琅山，整個商會分舵的人心和民意！

  他乾脆借著出手之機，把自己的法域籠罩了整座島嶼。

  “心悅為香！”

  隨著李柃心意的流轉，香飄百裡，飛快充盈整個虛空。

  如有無形的煙霧彌漫，法域籠罩范圍之內的所有人幾乎部分先後的聞到了這股特殊的法香，內心深處自然而生的產生欣喜之意。

  “好香啊……”

  “這是什麽味道？”

  在場的香道弟子們更是個個劇震，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繼而忽的若有所悟，紛紛轉頭看向李柃等人所在的方向。

  “師祖來了！”

  “普天之下，唯有師祖才擁有如此的香道神通！”

  “他正在熏陶此間，洗除汙穢！”

  他們雖然也同樣難以感受香魄的存在，但卻畢竟比常人多出了更多對香道的了解，能夠品察出許多微末之處的變化。

  陰間的環境迅速消退，整座島嶼重新恢復了正常，那些山體之中的血跡也就開始凝固，結塊，形成黑紅黑紅的岩石了。

  它們已然成為一種蘊含著玄陰煞氣的奇異靈石，假以時日，當中積存的汙穢和邪異還有可能釋放出來，甚至催生出一些自然的亡靈鬼祟。

  但，這已然只是癬疥之疾，不值一提了。

  無需李柃等人出手，麾下的鎮守使，打更人們就能按照正常的流程斬妖除魔。

  雷部廣法天君從始至終都在旁邊看著李柃施為，親眼見證到這些變化之後，不由得感歎道：“積香真君，果然不愧是天庭寄以厚望的正道新秀啊！”

  他雖然看不懂，但卻大受震撼。

  因為他原本來打算毀滅玉琅山來著。

  若真這麽做了，正道就算打贏，也不見得有什麽好處。

  長此以往，此消彼長，邪道的力量就會越來越強，正道的基地則越來越少，大勢都將被影響。

  保留下玉琅山，贏得的是未來。

  “呼……”

  足足熏洗了小半個時辰之後，感受到周遭的邪異靈機和玄陰靈蘊都已經被自己釋放出去的香魄中和，或化為塵埃，落於地面，或當空散開，消失無蹤，或凝結固化，轉化寶礦之後，李柃終於才停了下來。

  但他並沒有就此罷手，因為有感於對方大能力量的難纏，實際上還是需要類似水魔宮的封印手段。

  否則的話，死而複生，千百年後，遲早還得會再有一遭劫難。

  想要如此簡單就徹底斬斷冥河血海與此間的聯系，永久改變此間的環境，是不可能的。

  他沉吟一陣，陡而凝煉法力，一道道常人肉眼難以察覺的空谷幽蘭具現出來，如同蒲公英飄向四面八方。

  掌上生花，谷中植蘭！
  相比此前法域所展現出來的大香界三千栴檀香，這才是真正的秘手。

  因為李柃不惜消耗自己多年以來存貨，一口氣放出足足百余株空谷幽蘭的幼苗，栽種在了附近！
  按照水魔宮中尋幽探秘所知的經驗，空谷幽蘭本是冥河邊上自然誕生的汙穢克星。

  俗話說，毒物十步之內必有解藥，這等汙穢，肮髒之地，實際上也積存著大量有情眾生和無情眾生血肉元氣，精神意志所散溢出去的靈氣。

  這其實就是靈蘊理論之中，構成所謂塵世的塵垢。

  又或者，是那“砂礫”。

  李柃洞悉其中規律，深刻明白了空谷幽蘭和這種汙穢之力的相生相克原理，從而真正掌握了栽種，移植，收割空谷幽蘭的方法，這些都是佔據瀨耳島的收獲。

  而今，終於首度實踐，嘗試著將其轉移到了此間！

  果然，冥河消退之後的灘塗地中，大量營養富集，成為了空谷幽蘭生長的苗床。

  它們飛快落地生根，演化族群，伴生出一朵朵形質相近，但是品級高低各有不同的蘭花。

  那正是幽蘭之屬。

  “咦……那石頭上怎麽開花了！”

  “那邊也有！”

  “啊……對面山崖也有……”

  眾人驚訝發現，原本因著人造血池工程而被挖開，搞得坑坑窪窪，光禿一片的荒蕪石山和絕谷竟然開始變得繁花似錦。

  但這種花並非是牡丹，月季那種富貴華麗之花，而是清冷，高絕，遺世而獨立的君子之花。

  它擁有著高潔的品性，幽遠的清香，是故馥鬱襲衣，彌旬不歇。

  “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希望席元林與幽蜒泉下若是有靈，就在此間與幽蘭為伍，好好熏陶熏陶吧。”

  李柃淡淡說道。

  “能把封印鎮壓說得如此清新脫俗，也真是令人拜服啊，積香真君，不愧是你！”

  雷部廣法天君撫了撫掌，忽的莫名惆悵。

  他感覺自己有些落伍了。

  明明自己還只是個四千多歲，年富力強的年青一輩來著，怎麽就隻懂得打打殺殺，封印鎮魔呢？

  瞧瞧人家，熏陶……

  眾人所見之蘭，其實是空谷幽蘭劣化之後的普通蘭花，正如那聻靈渾濁之後，凝煉塵世物質之形，漸漸顯現。

  不過，它們雖然沒有了天賦希夷妙法，常人難察的神通特性，該有的作用卻是一點兒都不少。

  它們將會不斷吸收和轉化冥河之中的汙穢，供養自己成長。

  假以時日，化腐朽為神奇，就又不可見，不可察了。

  這也是積香宗這些年研究出來的大規模種植之法，或有普及推廣可能。

  屆時，普通幽蘭和空谷幽蘭的產量都能大幅提升，淨化能力也將得到更進一步的加強。

  這種持續治理的手段，是積香宗獨一份的，暫時不見其他宗門擁有，雷部廣法天君也是識貨之人，連忙趁著李柃收手，將其拉到一邊，熱切詢問起來。

  “真君，這到底是什麽手段，真的能夠治理此間？如若天庭還有別處魔窟，絕地，應該如何是好……”

  李柃逐一耐心回答了他的問題。

  積香宗自得到瀨耳島之後，始終持續不懈的對其進行研究，自己也花費了不少時間精力在其上。

  雖然如今種植規模較小，手段也不是尋常子弟可以掌握。

  但總結起來，還是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前程可期！
  雷部廣法天君滿意的點了點頭：“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就在這時，李柃忽然轉頭看了看四周，對遠處等候的其中一名天神問道：“你身上怎麽會有左忠良的氣味？”

  那天神微愣，旋即拿出左忠良的遺物：“蕩魔真君為魔道所害……犧牲了！”

  左忠良麾下的部屬們，還有知道他的一眾鎮守使，打更人紛紛面露遺憾之色。

  這一次，仙門正道雖然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卻也著實有所犧牲，這是無奈之事。

  李柃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