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在劫難逃
“仙師,我招,我都招了!
我們家族的確有在和連溧聯系,但這並非我們所願,而是被逼無奈啊!
這事還得從二十年前,我二弟意外遭遇風暴,落到海盜老巢,為他們所救開始說起……”
凌家家主不敢怠慢,連忙說道。
李柃聽得大皺眉頭。
海盜竟然也會救人?
這乍聽起來不可思議,不過大海上面討生活的人,無論黑白正邪,遇著這種情況,順手撈上一把不足為奇。
那些海盜之中的確多有喪盡天良之輩,但若懷著非黑即白的理念,認為那些人就不可交流,不可理喻,那就大錯特錯了。
這種心態對於了解海盜,剿殺海盜也毫無益處。
果然,凌家家主所述的事情,很快印證了他的猜測。
“連溧知道我二弟出身之後,非但沒有為難他,反而好酒好肉招待,禮送回來。
事後我們才得知,原來連溧尚未獲得修煉機緣之前,曾受我家恩澤,靠著廣濟施粥活得一命。
因為有這層關系在,他們一來二去,也漸漸結下交情。
但後來……後來那連溧就開始要我們給他銷贓出貨,倒騰錢財,還兼打理一些陸上購置的產業!
此後更是逼著我們提供陸上的情報消息,事後分成也多有苛待,我們屢番舉債,都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李柃道:“這不可能,你們兩家狼狽為奸,連溧在海中做他的無本生意,你們就在陸上倒賣貨物,盆滿缽滿才是真。”
凌家家主眼睛瞪大,連忙說道:“仙師明鑒,那連溧因供納豐厚而深受當時的血鯊十當家賞識,獲得了不少好處,這也是他後來能夠有資格參加血鯊王舉辦的晉升典儀,得以突破的本錢,這些本錢都是從我們凌家壓榨出來的啊,否則單靠他們那一幫子草頭盜匪,就算到處劫掠,又能劫得多少去?
而且,他近年來晉升築基,更是變本加厲,幾乎將我們視作奴仆下人,我們也實在是苦不堪言!”
李柃聽得暗自冷笑:“人家連溧把陸上產業交給你們打理,又屢番出生入死,殺人奪寶,乾得雖說是無本的買賣,但每一枚符錢,都是帶血昧良心的,到最後還是被你們佔去大半,居然還敢叫苦?
難怪都說豪強可惡,所謂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靠著本錢和智慧劫掠他人,和靠暴力有何不同?怎麽反過來被武力脅迫了,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凌家家主面色大變,爭辯道:“這位仙師,話可不能這麽說啊,整個北海之地都有黑市銷贓,這些營生也是大家都共同承認的,就算貨主,也常常是從那裡面贖回自家被劫之物,次數多了還有優惠呢!”
李柃聽得無語,這已經不能用簡單的“環境”來形容了,海盜之患,已然是一種“生態”。
“少廢話,那連溧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對你們連家也算夠講義氣了,竟然還在想著吞掉他的財產,不過連溧所得這些也是不義之財,還不如拿出來改善國內民生,造福百姓,甚至征募水師掃平匪患。”
李柃細思一番,也曾想過把這些連溧暗藏的財產吞下。
但想來那些已經換作固定資產,實在難以打理,那連溧新晉築基,也還來不及做下什麽大案,劫掠到足夠的財富。
還不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切實改善竹步國內的環境。
這其實也是他靈機一動的想法,這些地方,是可以培養起一些香料產業,以及用香市場的!
自家的師兄弟們在此扎根,假以時日,或許能夠開枝散葉,悄然替代整個竹步國的王公貴族勢力,這種提前投資是非常值得的。
連溧死後,此方地界保守估計也能獲得數年至十數年安寧。
這一段時間對於修士而言並不長,但對凡人,都足夠一名三尺稚童長大成人了,誰知道裡面會有多少香道天才種子,天賦異稟之人?
如同辛大元那樣的不用太多,只要有那麽三五個被發掘出來,那就是遠勝三五件法寶的財富。
李柃才不會跟這些人一樣,眼中只有看得見摸得著的符錢。
“改善民生,造福百姓……”
凌家家主聽得面色怪異,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誰叫人家是仙師呢,忙不迭道:“好好好,只要仙師肯放過我們凌家,一切都好說。”
李柃面上露出笑容,道:“你放心,只要凌家肯回頭,定然不咎前事。”
凌家家主面上露出慶幸之色,忙道:“多謝仙師!多謝仙師,我這就把連溧產業的所在之地,還有他購置的宅邸告訴你……”
不久之後,得到了詳細告知的李柃離去,凌家家主忽的面色不白,身軀也不抖了,一個骨碌爬起來,在房間牆壁的某處機關按了一下。
悄無聲息之間,異樣的氣息籠罩整個房子,此間立刻被隱秘的禁製保護起來。
數息之後,牆壁翻轉,一個暗道出現。
一名身穿玄青道袍,眼神銳利的煉氣後期修士從中走出。
“方才我怕他傷了你,一直都沒有出手。”
凌家家主擺了擺手:“二弟,無妨,我明白的,我只是想知道,那人修為實力究竟如何?是否可以對付?”
這煉氣後期修士,竟然是凌家家主的兄弟,凌金風。
他對李柃撒謊了,凌家花費了自己的資糧,盡全力培養出了一位有資質的修士。
凌金風也曾加入過血鯊盜,與連溧一起出生入死,結下深厚的友誼。
這才是他們凌家真正賴以中興的根基。
凌金風沉吟良久:“一時也看不出來,不過你所說的那處園子足有三人在那裡養老,稍後我也盡快趕過去與他們會合,聯起手來,必定能夠擒殺那人。”
凌家家主聞言,面露恨色:“藏頭露尾之輩,若能抓住,定要把他皮都扒下來!”
凌金風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道:“在我回來之前,你留在此間,不要到處亂跑。”
……
距離竹步國王都百余裡外的港城中。
細雨瀟瀟,水花散落,如同煙雲的霧氣氤氳於地面。
朦朦朧朧之中,李柃身影飄搖不定,如同夜中遊蕩的幽靈。
此時已經到了黃昏,天地幽暗,路上行人早已各自回屋避雨,寬敞的大街上空蕩蕩的,顯得格外幽寂。
“應該就是這裡了。”
行了許久,李柃在城池的東面找到了一處佔地面積不小的宅邸。
這是一個古色古香的龐大建築群,正面的木門乃是鐵木所製作,寬達足足丈許,一根根粗厚的銅釘古樸沉厚,門上高高掛著一個鑲著金邊的巨大木匾,上面是三個端端正正的大字。
“歸安園……”
默默品咂了一下,李柃忽的笑了一下。
“想得還真美。”
他緩步上前,徑直施展穿牆之術,闖了進去。
門後是一個寬大的庭院,足足三名修士等在那裡,各自樸刀挺立,雙刺橫欄,飛劍飄浮。
這些都是連溧成功築基之後,退出原來團隊的上岸海盜,一個個都成了富家翁,新的豪強。
凌家以他們為供奉,暗中蓄勢,實力暴漲,想要把竹步國王族取而代之,實在是綽綽有余。
只可惜那些外來供奉都是和王族簽訂的契約,根本難以為他們所用。
不過凌家也不在意那些,只要尋找機會,不斷鏟除異己,扶植親信,假以時日,必定能成大事。
就連連溧戰死,實際上都對他們有利,因為顛覆竹步國並不需要動用到築基層面的勢力,連溧的存在並無好處,反而有些反客為主,礙手礙腳。
只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高手暗中潛藏進來,逼迫凌家家主老實交代。
凌家家主也不敢賭對方對此一無所知,老老實實的透露了些許信息。
但那些信息大有問題,它們關鍵之處都是假的,為的只是暫時脫身,然後召集這些供奉們趕來此處剿殺強敵。
李柃背後,一個身影如同大鳥飛掠而來,踏雪無痕般落在門上的牆頂處。
凌金風雙手抱在身前,冷漠看著陷入包圍的李柃。
“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要與我凌家為難?如若行走江湖之時多有得罪,還請盡管明言,但如此找上門來,擾人隱居,實在非是豪俠所為。”
“你們都是海盜,或者說,曾經做過海盜吧。”
李柃卻根本連看都沒有看他,只是自顧自問道。
“這又如何?”手持樸刀的修士粗聲問。
“我觀你們氣息沉靜,顯然是真的已經退隱,只可惜過往罪孽深重,早已無可洗脫,那些曾經因你們而死的冤魂至今仍然纏身,並不曾因你們修身養性就得超度。”
李柃轉頭看了看四周,輕輕一歎。
“可惜了,原本你們應該得以安享晚年,子女長大之後,開枝散葉,徹底洗白的,可惜遇到了我。”
四人聞言,盡皆眼神變厲。
“少廢話,你來這裡究竟想要幹什麽?”
李柃道:“我是你們的劫,你們說要幹什麽?”
說話之間,背後風聲襲來,凌金風已然在他歎息之際暗中醞釀攻擊,搶先一步下手。
這些人深諳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即便四個打一個,面對李柃這種不知深淺的陌生修士也絲毫不敢大意。
然而這並沒有什麽用處,他所祭出的飛劍法器徑直穿梭而過,如同刺中了一道幻影。
李柃頭也不回,一股法力化作罡鋒,在觸手般的神念揮砍之下憑空而現,猛然斬擊在他前方的三人身上,巨大力量橫掃,直接把他們都攔腰截斷。
當中兩人瞪大著眼睛,倒在了血泊之中,只有操馭飛劍那人身化流水,暫且避過了身軀分離的慘局。
但是劍鋒帶走大片水花,落地之後,即成鮮血,瞬間染紅地面,他的面色也白如霜雪,瞬間全無人色。
忽!
一道冰晶凝成的箭矢不知從何處射來,落在他的腳邊。
那人嚇了一大跳,連連退後閃避,但是更多箭矢如雨而落,手上,肩膀,胸肺,大腿不斷中招,轉眼功夫就被射成刺蝟,釘在了地面上。
凌金風大吃一驚:“還有高手藏在附近!”
李柃轉過頭,面露微笑。
凌金風頭皮發麻,在這一瞬間,他終於略微感受到了李柃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機,那是煉氣境界遠遠無法比擬的浩瀚深沉。
“你……”
話未出口,又一波冰箭連射,襲向他的身軀。
這凌金風根本來不及反應,幸得身上法衣寶器可靠,自動發出罡元氣勁,抵擋住了這幾箭。
漫天冰屑飛濺,寒意彌漫,卻始終未曾感受到攻擊者的氣機。
凌金風忽的意識到了什麽,面上神色更加驚恐。
“你們——”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李柃法力化劍,徹底擊穿他的罡元,刺進了要害。
噗通!
凌金風重重墜落地面,陷入了瀕死。
李柃緩步上前,居高臨下,默然看著他。
“你們……都是……都是築基……”
凌金風慘然一笑,道出了未盡之言。
旋即,再也沒有了生息。
“夫君,他們都死了嗎?”
細若遊絲的聲音順著神識的波動傳來,那是隱藏在側的慕青絲所言。
李柃傳音道:“已經死了。”
“那好,我繼續在這邊看著,你進去看看裡面還有沒有別的什麽威脅?”
“好。”李柃一邊踏步進去,一邊放出神識查看四周。
不久之後,他就來到裡面的幾個獨院,各有婦孺深藏內部,借著簡易的法陣避難。
“沒有想到,這些海盜都已經成家立業。”
李柃深深歎息一聲,略感遺憾。
慕青絲傳音道:“夫君,你同情這些婦孺嗎?”
李柃沒有回答,而是心中微歎。
白蓮花也是長在淤泥地裡的,出淤泥而不染,同樣有原罪。
但世間之事,又豈能這樣算呢?
這樣算的話,無人良善。
或許這就是為何有時候惡人會逍遙法外,善人會受苦。
因為人心照映之下才分善惡,天地大道不分。
最終,李柃還是緩緩退去。
“算了,眼不見為淨,這邊的難題,讓周師兄他們頭疼去。”
君子並非不吃肉,而是遠庖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