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輪回樹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之間已是十年過去。

  積香宗山門，卻羅仙府中，一名青衫師者正捧著課本，在向燕笄講授遠超學院課程大綱的知識。

  燕笄沉靜嫻雅，專心聽講，一如往昔那般積攢著自己的根底。

  但有困惑，她便以清脆悅耳的聲音發起提問，立刻得到解答。

  小半個時辰後。

  “今日授課到此為止，燕姑娘，你回去之後，可以把此書品讀一遍，下旬我們再來講一講這香魄混合之後所產生的種種變化。”

  “多謝老師，我曉得了。”

  燕笄面色淡然，但卻彬彬有禮的說道。

  老師甚為滿意，起身走出了房間。

  “楊師，您講完了，我們已經備好茶水和點心，還請稍坐。”

  外邊已經有幾名侍從等候，伺候著他和另外幾名今天講過課的老師。

  他們為燕笄授課，並不僅僅只是講完了事，還得把所學內容整理成冊，留檔備案。

  在此之前，準備講義教案，提起申請，諸般流程也一應俱全。

  規矩雖然繁瑣了一些，佔用的時間精力也多，但報酬卻是異常的豐盛。

  胡姤在薪資和禮遇方面也從來沒有虧待過這些人，是以雖然覺得人家規矩太多，很難伺候，但卻也都甘之如飴。

  “楊道友，今日的課程都講完了？”

  “講完了，韓道友還沒有忙完？”

  “呵呵，手頭的講義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再有片刻就好。”

  幾名同僚一邊打招呼，一邊不緊不慢的喝茶閑聊，倒是頗有幾分樂不思蜀的意味。

  就在這時，胡姤帶著幾名侍女走了進來。

  她一直都在隔壁的房間等候，聽到這邊動靜，即刻親自過來，詢問教學的情況。

  這幾乎都成每日的定例了。

  老師們見狀，連忙起身行禮：“見過胡長老。”

  胡姤道：“諸位免禮，今日的功課如何，笄兒可還學得順利？”

  此前剛剛結束課程的老師盛讚道：“燕姑娘真乃我生平所見之聰慧者也，凡識文斷字，風物民情，都是一點即透，就是香道技藝方面略顯庸常了些，不過這也得看和誰相比，如果是和同齡學子的話，仍然遠遠勝出。”

  胡姤道：“這都是老師們教得好。”

  老師連忙謙遜道：“我等慚愧，實在不敢居功。”

  不久之後，胡姤走了進去，只見燕笄已經自覺回到後院，複習功課去了。

  如今的燕笄已經出落成為一名明眸皓齒，沉魚落雁的美麗少女，前世的一些特質似乎如同陳釀，變得益發醇厚起來。

  有種魅力是不因性別轉換而有所折損的，在男則為英俊大方，玉樹臨風，在女則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一舉一動之間，都似多出了幾分牽動人心的意蘊。

  胡姤溫聲道：“笄兒，你現在感覺如何，最近的課程安排緊湊了一些，還能跟得上吧？”

  “姐姐，我還好。”燕笄閃動著明亮的眼睛，乖巧回應道。

  胡姤問道：“老師們都讚你聰慧，想來應付這些是沒有問題的，若能吃得住，接下來我們多授一些課程，提前把這門靈材通識學完如何？”

  燕笄想了想：“好。”

  胡姤聽到她如此回答，忍不住問道：“當真沒有問題嗎？”

  燕笄道：“姐姐，實不相瞞，我見到這些課本，當中似有許多仿佛曾經見過一般，立刻便想起來了，就算有所不解的，問了老師們得到解決，也能立刻有所得。

  倒是另外一些課程，那就是真的不懂，要吃許多力氣。”

  胡姤凜然，心中隱約明白，這大概就是李柃所說的宿慧了。

  燕笄說她見到這些課本，當中似有許多知識仿佛曾經見過一般，並不是虛言。

  她前世曾經做過妖王，幾百年的道齡，足以學成許多常人不懂得的知識。

  哪怕真的不學無術，平常見多識廣，都有著豐厚的積累。

  這份宿慧在修煉的前期是非常有用的，哪怕將來築基結丹，也有著相當的價值。

  念及於此，她把目光落在已經長成少女的燕笄身上，不由得感慨良多。

  就在這時，一股淡淡的香氣從燕笄身上散發出來。

  這不是化妝品的氣味，也不是熏佩之香，而是燕笄自己與生俱來的奇特體香。

  胡姤隱約從當中感受到了前世度化之力的影子，這也是天狐一族與生俱來的力量。

  為此，胡姤暗中調換了多次老師，多擇老成持重，德高望重之輩，都還覺得有點不放心。

  再加上燕笄的宿慧覺醒得越來越多，尋常老師都已經快要無法勝任教導之責了。

  她心中暗想，或許也該是時候再換另外一批老師，甚至求取真君親自關照了。

  胡姤為了自家弟弟的轉世之身，也是煞費苦心，想到便雷厲風行的前往浮雲台求見。

  李柃得知她的來意，接見了一下。

  “你放心，燕笄身上度化之力已經減淡許多，正如香魄濃度變化，呈現出不同的風味，這股力量也因轉世而有所稀釋，反而展現出潤物細無聲的特質。

  它不再是那種招來禍端的力量，反而化作親和力，猶如意和之香化為意可。

  假以時日，她自己也能收發自如，充分利用這股力量。”

  聽到李柃這麽解釋，胡姤略為放下心來。

  其實類似的話語，她已經從李柃口中聽到好幾次了，但卻總還覺得有些不踏實。

  思來想去，又問及另外一個問題。

  “真君，你對笄兒的未來有何安排？”

  李柃道：“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胡姤猶豫了一下，剛才帶著幾分古怪的神色道：“不知不覺，笄兒也有二八年華了，這若是在凡俗世間，都已經可以嫁人生子。

  雖說修士不同凡俗，但隨著她的年齡增長，遲早也得面臨這一關。”

  看著胡姤扭捏的神色，李柃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真君，我是在談正經的。”胡姤有些羞惱道。

  李柃道：“我知道，不過，你呀……大概真是關心則亂了。

  我早就已經說過，胡嫪是胡嫪，燕笄是燕笄，兩者雖為轉世的關系，但若真的嚴格論起，已然不是同一人。

  在其覺醒前世的記憶之前，你不妨順其自然，任其發展就是。

  你應該學著放下一些過往的東西，不必把她看得太緊了。”

  胡姤聞言微怔：“關心則亂麽？”

  旋即卻是微微搖頭。

  道理她都明白，但卻沒有那麽容易參透。

  好在李柃很有耐心，雖為元嬰之尊，還是願意開導對方。

  他挑著些令人寬心之語說了一番，總算安撫下胡姤的情緒，把她哄了回去。

  不久之後，慕青絲從裡面出來，笑著對李柃道：“胡姤對她的嫪弟還真是用心。”

  李柃微微一笑：“這也是人之常情。”

  慕青絲道：“話說回來，夫君你當初究竟是怎麽弄的，竟讓胡嫪轉化成為女身了，莫非如此，大可以宣稱胡嫪仍然還是胡嫪，她也不會那麽多心，憂這憂那的了。”

  李柃道：“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說實話，我也想不通胡嫪為何會變成這樣，不過我這些年來對輪回之道和轉世之法了解加深，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慕青絲道：“哦？什麽猜測？”

  李柃目光微動，口中雖然說是猜測，實際上卻斬釘截鐵道：“胡嫪原本就懷有天妖秘藏，數萬年前的大能靈蘊還在他身上有所殘留，實際上可以視作是天妖狐後的轉世之身！”

  慕青絲：“這……”

  李柃道：“為何總道元嬰修士才能還原本來面貌，那是因為低階修士和凡民根本認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大凡人或動物，各種生靈，乃至於沙石草木，無情之物，都懷有些靈蘊。

  世間萬物都由這些靈蘊構成，可以視作同出一源，本無差別。

  唯有深藏於元神之中的真靈，才是辨別真我的唯一標準。

  但在修成一定境界之前，這個判斷標準也是模糊的，修煉之人孜孜以求的大道，也許藏在其中。

  說實話，我創此道原本是為了彌補遺憾，預防未來大劫降臨之後，弟子門人大量死傷而無能為力。

  如若能夠通過秘法把他們接入輪回，重新投胎轉世，落在自己門下，那或多或少也是一條出路。

  退而求其次，則是將他們所學的知識記憶化為靈蘊留藏起來，以作上智香之用。

  但是仔細想想，這兩大目的根本就是相互衝突的。

  保留了真靈，自我，那就無有轉世，代代傳下去都是原來之人。

  而若是隻保留宿慧，技藝，那就是以後世的新生命為主。”

  “究竟哪一條路才是正確？”

  慕青絲聽到這裡，不由得也迷茫了。

  其實她心底深處隱約有一個感覺，李柃研創此法，是為預防自己不能晉升元嬰，無法長相廝守而準備。

  但越是鑽研下去，越能發覺，這就是一條死胡同。

  難怪前輩高人們不取，將其視為下等之途。

  這個問題暫時無解。

  不過，並不妨礙李柃做高人，開導胡姤。

  此後挑了個日子，讓胡姤把已經長成少女的燕笄帶上浮雲台，當面見了一下。

  李柃通過聞香知味，辨別其本質，發覺對方果然已經處在覺醒的邊緣。

  當下允諾，會為其再度煉製智慧之香，確保破解胎中之謎。

  既然已經攬下此事，李柃也不打算食言，當下開始用心準備起來。

  諸多靈材，其實他此前早就已經有所準備，這些年間也收集得七七八八，就只剩下最後幾種了。

  不過李柃也已經有了頭緒，無需再向外求取，當下來到卻羅仙府之中，一個靜謐幽深的山谷裡面。

  這是一個四面環山，形如大盆的靈蘊福地，四方的地脈順流而下，倒灌進來，使得其鍾靈毓秀，有著一番不同於外界的獨特神韻。

  李柃來到其中，第一眼就看到了開在外圍的一些苗圃，上面種滿各種瓜果蔬菜，尤其以胡蘿卜為最多。

  他見此情狀，不由得微微一笑，往裡走了進去。

  果然，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女正哼著歌兒挑水澆菜，勤快打理著山地裡面開出來的菜園。

  那少女，正是兔妖白小環。

  “老爺，你怎麽來了？”

  見到李柃過來，白小環吃了一驚，旋即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

  “小環，我來看那棵樹，現在長得如何了？”李柃問道。

  白小環驕傲挺直了身軀，道：“有我照料著，長得可好呢。”

  李柃道：“帶我過去看看。”

  白小環道：“好咧。”

  說話之間，伸手一揮，前方的大地上出現一道漆黑的裂縫，照映出不同於當前空間的景象。

  這並不是白小環修煉到了結丹境界，擁有了掌控空間的能力，而是她掌管著此方山谷的護山大陣，擁有整座靈蘊之地的掌控之權。

  李柃跟著進入了裡面，只見一株十余丈高的樹木筆直生長，冠頂枝葉繁茂，形成了如同傘蓋的模樣。

  這正是李柃過往從聚窟洲那裡帶回來的神樹果核所發之芽。

  其實他還偷偷保留了一些偽聖果的果核，嘗試種在別的地方，甚至就連小欖島上也有栽種。

  但弄來弄去全部都枯死了，只剩下這棵。

  李柃不明其理，但卻也依稀感覺到了某種不可名狀的氣運或者本源等物在匯聚。

  神樹有靈，足夠多的靈蘊物質凝聚起來才足以形成新的個體，如若流散在外，必定折傷，天地大道也根本無法承擔起同時供養多株神樹的負擔。

  這和輪回轉世，投胎轉生的道理是隱隱相通的。

  觀察了一陣神樹幼苗的長勢，李柃又把目光落在樹根部位，泥土上面半露的部分。

  它的樹根已然不再是反魂樹的模樣，而是如同無憂樹那般呈現骨質的灰白之色。

  這是李柃以嫁接之術把兩種神樹枝條拚合在一其所得的成果，原本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所致，但卻沒有想到，竟然還真的成了。

  新的神樹結合了兩種樹木的特性，上榮下枯，生死相依，故而名曰輪回樹。

  而此刻，曾經伐開的根部，一道傷口裂開，如同松脂的琥珀色凝膠硬塊結在那裡，散發著淡淡的木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