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以德服人
報仇雪恨……報個屁!
簡豐浩此刻就當自己是聾子,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話。
他所有的考量都是自身安全和宗門利益,此後是進是退,完全依據李柃狀態和接下來的局勢發展而決定。
李柃昂著頭顱,毫不畏懼的與之對視,卻是默默回味自己方才所施展的“香如故”神通。
此乃結合光陰之石和過往積累的心傳香念,燒骨咒法等等諸般感悟而創造,將光陰之力融入香魄,循環再生。
因取其雋永之意,稱之為香如故,也算是名副其實。
林溪並沒有料到李柃能夠運用這種力量,更沒有料到,能夠在神魂的層面對自己下手!
這兩大理由,任何一個都有可能致命,結合起來就真的要命了。
不過李柃自身只有香道造詣,法相之力這些道果,並無宙道光陰之果,動用光陰之石難免遭其影響。
他和這種力量的適配性並不是太好,所以也遭到了反噬,就和當初陰長明等人難以掌控龍心石那般。
“這一招需要以光陰之力為引方能催動,真正精通此道的大能,才可在盡可能短時間內完成循環,疊加數十上百層最初聞見迷神香,並將其威能引爆……
如若當時就能做到這一點的話,對方必不敢再殺進來。
不過那個林溪溜得實在太快,我曾追上去,都只能無功而返,只能等他自己送上門時再下殺手。”
李柃暗歎一聲,默默感受了一番自己的狀況。
反噬多是與催動寶物時所用的法力相關,自身修為遭到光陰之力感染,恐將被其同化,相當於損失掉一小部分。
這就是所謂的折損修為,修士煉製法寶,亦或者製作符詔,留下銘印都會如此,但只要將其控制在一定程度就並無大礙。
李柃如今有五百余年修為,也不在乎那麽小幾年十幾年的損失。
甚至於,這次運用過後,法力擁有了一絲光陰之力的特性,能夠更加適應這種力量。
然而強者相爭,毫厘之差就是生死之別,自己並無辦法在劇烈交戰之中濾清法力,並發揮巔峰實力。
眼下還是要以靜養為主,如若讓光陰之力侵蝕全身,恐將付出慘重代價。
念及於此,李柃突然開口道:“這位簡道友,你我素來無冤無仇,何不化乾戈為玉帛,就此罷手?”
簡豐浩微楞,反問道:“你覺得事到如今還能善罷甘休嗎?”
李柃笑道:“若是睚眥必報之輩,當然不能,但我以為,凡事要分兩面來看,我們在個人則言愛好憎惡,親疏遠近,在宗門則言利益,兩者並不衝突。
如今你等之手尚未沾染我方之血,於這仙府也已經無利可圖,及時止損,可免無謂爭端。
真正與我有仇的是羲武宗,林溪殺我北海之人,亦為我所殺,接下來除非傾巢出動,發動生死之戰,否則難以消弭。
但這是我和羲武宗之間的因果,並非道友與我的因果,如若羲武宗決定血戰到底,付出慘重代價之後,也不可能一無所求,到頭來,還是得要這座仙府的利益來找補。
而若單純只是為了泄憤,不惜助你天劍宗獲得仙府,他們只要報仇雪恨……道友你覺得這可能嗎?”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簡豐浩一時有些啞然。
修仙界中,普通弟子死了,真傳弟子死了,可能還有長老太上長老之類的出頭去為他報仇,但若是長老太上長老之流自己死了,那能不樹倒猢猻散,都算得上是頗有凝聚力了。
低階修士出頭為高階修士報仇雪恨?怎麽想都覺得不靠譜。
李柃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繼續說道:“開誠布公的說,這座仙府已經被我們捷足先登,你們來遲一步,實在沒有機會了。
更何況,你們兩家完全是來到卻羅域後才臨時起意,並未考慮清楚如何瓜分此間利益。
林溪若在,你當然願意和他平分,再以各自背後宗門為主力進行開發利用,但是如今林溪已死,想要得手,所有風險和因果都得自己擔著,憑什麽分潤於人?”
簡豐浩聞言,終於動容。
“誠如道友所言,這一次,我們的確是有欠考慮了。”
“簡長老……”眾人大驚,愕然看向簡豐浩。
卻聽得簡豐浩傳音:“眾位聽我一言,此前我等的確是以為此間唾手可得,方才如此行事……卻不想佔據之人實力不弱,甚至可以說是大大超出意料!
唾手可得之物,奪了就是,到時候怎麽分潤,開發利用,自有計較。
但死生者,大事也,如今就連林溪道友都死在了這裡,我等若再戰下去,固然還有希望取勝,但卻不可能不付出代價。
代價二字,說起來輕松,照在現實,就是一條條人命,一樁樁血仇,恩怨。
你等準備好死在此間,長眠異域他鄉,甚至恩怨情仇延續,波及下代,下下代,數百上千年的弟子門人了嗎?”
“這……”天劍宗眾人不由得沉默了。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答案不言而喻。
“眾如若有人打進宗門,戮害我等親友,弟子,相信在場的各位都願意赴死一戰,哪怕身死道消亦無所畏懼,但奪人仙府,火中取栗之事的確需要三思。”
其實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眾人都懂。
這世間從來不乏弱肉強食之事,這些人也不會跟弱小者講什麽道理,搶了也就搶了。
但既然是基於利益而出發,終究也要止於利益。
對手並非弱小者,就不是那麽好下手了。
除非是那種利令智昏,死不悔改之人,沒有幾個能頂著巨大壓力乾下去。
簡豐浩自負實力非凡,絕非尋常結丹修士可比,但遇著這樣的對手,心裡也得犯怵。
當然,這並非是怕了李柃,而是不值得……
自己還有大好的前程,多年的性命,為什麽要去爭奪這種東西?又不是那種證道機緣,唯一道果……
“可若我們就此罷手,林長老不是白死了嗎?”有人忍不住說了一句。
“林道友怎麽會白死,他的遭遇,不正提醒我們要三思而後行嗎?”簡豐浩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些想笑。
“說得也是啊,真是想不到,這李柃不顯山不露水的,上來就是如此狠手。”
“若他方才是對我們出手,除了簡長老之外,我們任何一個都死定了。”
有人道:“如此殺招必定不可連續施展,我們不妨再試探一二。”
旁人諷刺道:“有理,還請道友先上!”
也有人起哄道:“對,道友請!”
那人尷尬不已:“啊,這……我只是提議而已……”
“好了,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簡某不奉陪了。”簡豐浩根本懶得看說話那人的醜態。
突然,有人提醒道:“不對呀,簡長老,我們好像還有人在他們手裡,韓長老他……”
簡豐浩面無表情,內心卻驚了一下:“差點忘了!”
不是他健忘,實在是身出同宗,也不見得就要放在心上。
韓友明落在敵人手裡,又不是自己弟子落在敵人手裡,關自己屁事?
但既然有人提醒了,他也不可能再裝聾作啞,只能詢問道:“李道友,我宗長老韓友明可還活著?”
李柃正等著他問:“當然活著。”
當下一招手,便讓人押著套著法器枷鎖,禁了法力的韓友明過來。
簡豐浩一看,心中就有數了,當下道:“若你願意放了我們韓長老,我等便就此退去,絕不再擾。”
李柃道:“一言為定!”
片刻之後,李柃放還韓友明,簡豐浩果然信守承諾,立刻轉身就走。
天劍宗人一看,頓時紛紛跟隨,也帶上各自人馬退了出去。
剩下四名羲武宗長老當中,只有兩名是羲武宗的嫡系,另外兩人為供奉長老,著實沒有什麽為宗門死戰到底的意願,也催促道:“金長老,早作決斷,否則就來不及了。”
剩下之人為首者叫做金河,乃是林溪之下,羲武宗來此修士當中的最強者。
如今擔子落在肩上,他立刻就感受到了什麽叫做進退兩難。
有人傳音道:“天劍宗不可靠,竟然在此緊要時刻退去,我們莫長老都還生死不知呢!”
說話之人叫做朱鶴,聽起來掛念同樣落在李柃等人手裡的莫宗英,實際上狡猾之極。
因為他自己不問李柃,偏要讓金河去問李柃,就是要讓金河去出這個頭。
金河只能厚著臉皮道:“李道友,我宗莫長老……可否用貴方築基以及常長老真丹交換?”
他說到此處,傳音入密,對李柃說了些什麽。
李柃聽到,神色微變,但卻還是點了點頭:“可以。”
金河暗松了一口氣,拱了拱手,道:“謝了。”
這下他對宗內也有交代了。
不過因為屍首和那名透露府內情況的叛徒都在外面,他們暫時也只能兌現常蒿的真丹。
有人從一口葫蘆法寶之中將常蒿的真丹放了出來,但見其已然神色暗淡,如同一團肉塊,沒有生命氣息了。
金河等人沒敢細看對面眾人神色,帶上莫宗英,就匆匆離開。
眼下簡豐浩不在,他們還真有點兒心慌。
……
就在眾人相繼離開,返回到外面世界的一刻,簡豐浩似乎心有所動,猛的劇震了一下,暗道:“有些不對勁!”
他看了看四周,忽的問身邊一人:“你們方才也算和那李柃打過交道了,覺得此子如何?”
被他問及的是宗內一名劍修長老,平素為人高傲,性情孤僻,不是什麽好相處的角色,但聽到這話,卻是說道:“仙姿不凡,堪稱天人也!其人風采實為某生平之僅見,若非是在這情境相遇,換成其他場合,說不得要結交一番。”
旁人聽到,也不由得深以為然:“如此氣度者,實在世間罕有。”
更有人道:“此人說話娓娓道來,闡述道理鞭辟入裡,叫人折服,態度也不卑不亢,即便處在敵對狀態,都能叫人如沐春風,實在是難得的人物呀!”
無論築基,還是結丹,天劍宗的眾人都對李柃稱讚有加,絕對超出了陌生修士應有的評價。
他們也算是見多識廣之輩了,無論什麽英才,俊傑,都應有所見識,但是能夠叫人眾口一詞交口稱讚者,還真是世所罕見。
不過這世間總會有人天生親和力過人,無論敵友,盡皆折服,叫人莫名其妙的生出好感。
李柃大概就是這種人,難怪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造就如此基業。
簡豐浩目光閃了閃,瞳中略現幾分凝重之色,但卻沒有在言語之中表露出來,反而點了點頭,讚同道:“確實如此,與之交談,如沐春風啊。”
……
“師尊!”
“李長老!”
敵人離開之後,所有人都圍了過來,驚喜莫名的看著他。
修老不禁折服道:“李長老真是能言善辯啊,一番道理,竟然叫對方自行退去,這就叫做什麽來著,對了,言出法隨啊!”
楊廣利失笑:“修老,言出法隨不是指這個……我看應該是以德服人才對!算了,好像也差不多。”
羅經緯等人同樣慶幸:“真是多虧了李長老。”
李柃笑著點了點頭,卻是心中有數。
什麽能言善辯!什麽以德服人!
這分明就是神通本領,意和之香!
原來,方才李柃見情況不利,以自己為數不多能夠動用的法力催化意和之香,將自身無垢潔淨,令人不由自主放下心防,心生親近的精神意蘊襲向對手。
此香魄性質清麗閑遠,若穿雲之光霧遊絲,有迎晨曦春風之感,作用是安人心神,消除戾氣,也跟著瓦解一切鬥爭與矛盾。
這是類似低階無勝香的香品,所不同的是,能夠作用於人心深層的精神意識,更加潤物無聲,不可捉摸。
此世一切種種,無非物質,但人心照物,譬如水中映月,依舊可以被遮蔽和改變,無視天上真月,此乃扭曲心智的道理。
李柃雖然暫時無法再與他們爭鬥了,但卻仍能潛移默化扭曲其心智,將這場危機化解於無形,這也是香道法門的高深詭秘,防不勝防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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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