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傳承理念
“啾啾……啾……”
積香宗山門,正殿後方裡許之外的一座浮空樓台中。
棧橋相連,群山如島,茫茫雲霧籠罩,給這山間清晨的景色平添了幾分縹緲之意。
擁有著五色彩羽,鸚鵡模樣的聞香倒掛鳥歡快叫喚著,蹦蹦跳跳躍上李柃手指,啄取他以百花之露和微小草籽為其調配而成的飼料。
不遠處的地面上,白獅,花豹兩貓昂起頭,瞪大著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
“夫君,這幾日功夫,宗內諸事可算是走入正軌,終於輕松下來了。”
一個悅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身穿一襲碎花錦緞長裙的慕青絲步態優雅,款款而入,卻是發出了如釋重負的感慨。
“我算是確認了,我們都不太擅長這些庶務,操持上下人口吃喝用度,發展所需,總得案牘勞形,真要全都管起來,難免浪費自身修煉的時間。”
李柃轉過頭,面帶笑意道:“也不盡然,有些修士精神強大,處理千百瑣事,只在一念之間,事事悉數分明的,只是凡俗因果糾葛複雜,親自下場,難免沾染因果。
而且一個宗門時常需要有能謀善斷之輩支撐,萬一自身出遊,或者閉關潛修,暫時無法顧及,也好托付給宗內人才。
這些都要平常有意識的栽培,不會一蹴而就,沒有絲毫歷練就臨危受命,低階弟子之事,的確少親自過問為妙。”
慕青絲讚同道:“今後我們定下章程,上下瑣事,自有規章制度可循,若有因果,也是體制承擔。”
她說的是修仙界中常見的設計,大不了宗門出現體制問題,因果就毀掉宗門,不禍自身,而若是能夠順利發展起來,各種資源和靈材就是白撿的。
李柃聞言,若有所思。
大修士們的超然心態多是如此,雖然不至於一定把宗門勢力當成韭菜田,盡情收割低階弟子,但宗門勢力之於他們,的確是工具的屬性更多一些。
但對於低階弟子而言,宗門就是家,就是港灣,就是庇護所了。
只有托庇於宗門,才能得到更好的發展。
而且,他除了利用宗門的工具屬性之外,還對它寄托以發展道途和自身理念的情感意志。
宗門本身,亦是因果。
在這個世界傳播香道,成就香祖的因果。
冥冥之中,似有直覺,這就是自己的道路。
在這時候,他終於開始有些理解,黃雲真人堂堂結丹真修,為何還以感情為重,照拂玄辛慕家數千年之久。
好在這些問題,他們從一開始就意識到了。
“積香宗的規製是依仿修仙界中成熟的宗門世家而設立,還借鑒了一些金錢大道的管理經驗,供給門下弟子們公平發展,良性競爭的環境。
我擬把門下弟子視作學徒,工匠,以培養製香大師,傳播香道為己念,諸般業藝通傳,盡悉授之。
也即是說,積香宗的外門,可以栽培出不遜於過去李氏香坊之中的名匠高人,製香師傅,地位不遜於我們曾經請托過打造飛劍法器的器道名師。
如若這些人不具備靈根資質,無法修煉,也是可以在我宗產和香道各方尋得安身立命之所,寄身香道為生的,他們可以調製香道基礎的千百凡香,以及靈香之中的信靈香,酴醾香等等,或者進行一些配合大師的瑣碎事務。
內門以上,以修煉香道法門與更高明的靈香調製之法為主,我將傳下《天香引》,《眾妙化香訣》兩部功法,培養真正的香道修士。
當中有望築基者,為真傳種子,授之以《香神觀想法》和眾妙化香訣之奧義,待得熏香入身,成就香體,便是真正的真傳弟子。
屆時,才是真正的超凡脫俗,以長生逍遙,探索香道為目標。
若得真傳以上,修滿甲子,或者為宗門作出一定貢獻,便許可出師,去到各方雲遊歷練,甚至開山立派,建立自己的勢力。”
慕青絲聽著李柃述說自己的宗門理念和傳承計劃,不由得一驚:“把真傳弟子外放出去?”
李柃道:“不錯,香道想要發展,依靠一方宗門作為香道聖地是遠遠不夠的,積香宗壯大,並不意味著香道壯大,不能本末倒置。”
慕青絲道:“可是,修仙界中,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規矩?”
李柃道:“不見得。其實倘若把各方宗門悉數整合起來,也是同一個法道,來自於上古法道宗門的傳承。
所不同的是,香道相比法道是小道,香道源頭只有我一個,而法道源頭有很多,才會造成各宗彼此獨立,不是尊奉同一祖師。
真要說起來,古修都是求自身超脫的,不屑什麽金錢大道,資糧物產,那宗門於他們何乾?
宗門本身,就是反古典主義的,但我所願者,是把宗門改革推進一步,打造成為學院的模式。”
慕青絲算是聽明白了,李柃從始至終,看重的都是香道本身,而不是一宗一派之成就。
“可是,外放出去的人,他還會顧及宗門,以宗門利益為重嗎?”
她喃喃自語,思考起來。
旋即,卻又不禁一笑:“是了,是我著相了。”
“香道之於法道,的確是小道,不管積香宗還是其他香道宗門,同樣都是夫君你的徒子徒孫。
若香道因你而大興,後世傳承,必然也是有你而來。
只不過,積香宗由你親創,相當於嫡子長孫。
如若把那些修煉有成者約束在封建大家庭中,為長子嫡孫服務,永遠都存在人身依附關系,是不符合修仙理念的,遲早會出問題。
這就有兩個做法,一是把積香宗的產業交給他們,成為積香宗的主人,一是外放出去,自行創業。
眼下來看,香道想要求的是發展,而非守成,外放出去,自行創業更為有利。
這在縮小宗門的體量之余,還把因果和風險分散。
如此一來,即便萬千年後,積香宗沒落,甚至滅亡,夫君的道統仍存,仍然免不了要供奉你為開山祖師。”
李柃道:“不錯,我甚至計劃,條件成熟之後,退下積香宗宗主之位,傳授於人!
但這並不是白白把基業拱手相讓,而是以退為進,布道天下!
我要做的是香道的香祖,不是積香宗,北海之地的香祖。
屆時,全天下的香道門派都可以供奉我太上長老,都可以為我所用,絕不局限於積香宗一家。”
慕青絲道:“所以從現在設立之初,宗門公產和私人財產就要分清,月沙島那邊,我們也大可以保留……”
李柃道:“確實如此。”
很多東西,從一開始就要梳理清楚的,若非如此,數百年後,糾葛難斷,想要退下都不容易。
不過相比這些,如何把自己在香道一途的祖師地位確立下來,才是硬道理。
積香宗的長老,管事,可以去其他香道門派入職,任事,其他香道門派的人也可以來積香宗進修。
大家共用典籍,都有傳承,一視同仁。
這就要求李柃在這段時期發展出足夠多的徒子徒孫,或者對整個香道有重大貢獻,才能服眾。
如今香道方興未艾,像螺螄道場那樣的,妱夫人也只是兼修此道,很難和他爭奪這種地位。
李柃完全可以不徐不疾,按部就班的發展。
在李柃構想的未來中,積香宗就是整個香道勢力的聖地,但是天下香道是一家,大家不應該分彼此。
但有一個隱憂,那就是遍尋天下都沒有人能夠傳承他的神通法門,沒得聞香天賦。
那麽他的眾妙化香訣和香神觀想法就有可能成為絕響,再無後輩能夠完整繼承,甚至推陳出新,推上更高的高度。
或許多年以後,藏之名山傳之其人,後輩之中有什麽奇遇得寶,把他的傳承從古墓裡面挖取出來,才會知道,原來古代有過這麽一位修煉香道的前輩高人……
李柃對這種事情,其實是不屑一顧的。
藏之名山,傳之其人,不如學院多矣。
所以,他還是要好好經營這個積香宗,還有未來的香道勢力,而不是搞前輩高人洞府,奇遇得寶那一套。
“那就且待未來吧,想要開枝散葉,得有足夠優秀的徒子徒孫。”
“正如夫君你所言,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件事情長得很……”
慕青絲順口一提之後,來到身旁逗弄起了他的鳥兒。
“這小啾倒是得意得緊,本以為鳥兒不通人性,沒有什麽智能,但卻不想,好像頗有幾分靈性呢。”
小啾就是這聞香倒掛鳥的名字,聽得此言,歪著頭,略帶幾分呆萌看向慕青絲。
忽聞幾分香味,忙把腦袋靠在女主人青蔥潔白的玉指上,一副享受的模樣。
李柃笑了笑,道:“確實如此,它還嗜香成癮,來到我積香宗,終日有各種香品供奉,算是享福了。”
慕青絲道:“傳聞中,聞香倒掛鳥似乎每聞香氣則收於羽間,夜間則張羽翼而倒掛,張尾翼而放香?前幾日夜裡倒掛倒是見著它倒掛了,但卻沒見著放香呢。”
李柃道:“傳聞多有誇大或者謬誤之處,也不見得就真是收香放香的能力。
不過它能聞香,鑒香,卻是可以確認的,這幾日都喜歡呆在我收藏珍奇香品的含香閣中,若非我能施展眾妙化香訣,都不願意動彈。”
這聞香倒掛鳥似乎還在幼生期,許多傳聞中的神異能力都沒有展露出來,也和那些徒子徒孫一樣,需要假以時日,才能成長。
……
西南之地,五千余裡外,一座名為小欖的靈島上,九靈門人正廣募人手,招納工匠,也在為開宗之事準備著。
這處地方,是石璣子退而求其次,托奇珍樓尋訪而得。
此方地界靈蘊不遜於九畹島,可用面積卻小了幾分,周圍的環境與氣候也略有不如,有時候要受海風侵襲,還有各種海怪滋擾。
對於劍修或者法修而言,這有可能成為磨礪弟子的手段,反而是件好事,但對於丹道宗門,器道宗門這些旁門輔助的道途,實在是純粹的負擔。
除此之外,丹道必有出產,也需要與北霄島這樣的地方往來交易,才能獲得充裕的資金和支持。
小欖島去往北霄島的路途,比九畹島去往北霄島多了足足三千余裡,這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劣勢。
尋常鯨級法器寶船日行千裡,多出的三千余裡就得花三天以上來航行,長年累月如此,多少人力物力損失?
不過這時候,九靈門高層卻已經顧不上計較這些了。
因為落戶小欖島已然成為既定事實,他們也只能接受。
丹道不比香道,它是一個成熟,古老的道途,丹道傳承很多,開宗立派的祖師也很多。
他們這一支,算是性命派的傳承,有固定的盟友,也有相應的對手。
相比宗門選址這種事情,如今更加值得重視的,是一些新獲之物。
石璣子非常敏銳,意識到了香通醫道,或許會有一些東西可以為自己的道途所用,當機立斷,派人竊取了部分機密加以研究。
好巧不巧,他獲得的是李柃得自陰長明那邊的己土太歲。
這東西潛力無窮,的確擁有著極大的研究價值。
結果,幾日過去,毫無意外的在此間發現部分與延壽續命相關的奧秘。
“這東西,不僅僅能夠治療道體,還能變相延長壽命,甚至對凡人都有一定功效!”
連陰長明那樣的結丹真修都曾一度癡迷於此,石璣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他得知之後,兩眼放光,興奮說道,即刻吩咐道:“找人試藥!
我倒要看看,此物究竟能否和我手中千秋萬壽丹相結合,製造出真正的延壽聖品來!
倘若真的能成,這次就真的是因禍得福,九畹島也不值一提了!”
“可是,師尊,這東西似乎有些危險……”弟子韓康隱約感覺有些不妥,下意識勸阻道,“還是先緩一緩,探明更多特性再說。”
“緩一緩?”石璣子猶豫了一下,似有所動,旋即卻還是堅決道,“不必了,盡快安排試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