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2章 奏末劫事疏

  當日，天地人三閣祭酒，大乾國師齊聚一堂，共議天變之事驚聞朝野。

  “臣等天閣祭酒張奉，地閣祭酒盧受，人閣祭酒朱利生謹奏：

  大乾之治玄洲，上秉天命，下應民心，然災劫亂難，古來有之，近得異聞司之報，各地災禍頻現，妖魔橫生，有鬥轉星移，龍蛇起陸之征，貪嗔癡怨，魑魅魍魎之兆，百姓愚昧，妖人蠱惑，遂成暴亂，臣等冒死陳表，泄露天機，將末劫之事宣告朝野，以正視聽，杜疑漸，伏乞聖慈垂鑒。

  末劫者，仙家之難也，本紀十二萬九千六百歲，諸劫齊聚，積重難返，故有重演地風水火，再開天地之說，非世界末日也。

  末劫之兆有十，為殺劫四起，天人五衰，地龍翻身，洪水泛濫，邪祟橫行，龍蛇起陸，仙根枯朽，靈脈斷絕，鬥轉星移，天崩地陷，此中應者多矣，又有一說，五濁五衰，為十兆之本。

  天下生民，人壽均減，饑饉疾疫，刀兵戰亂，無不被害，此為劫濁。

  正法已滅，像法漸起，邪法轉生，邪見增盛，不修善道，此為見濁。

  眾生多諸愛欲，慳貪鬥諍，諂曲虛誑，攝受邪法而惱亂心神，此為煩惱濁。

  眾生多諸弊惡，不孝敬父母尊長，不畏惡業果報，此為眾生濁。

  往古之世時，人壽八萬四千歲，今時人壽轉減，百歲者稀，以惡業增故，壽數短促，是名命濁。

  恭惟我皇，踐祚以來，正身修德，講學勤政，惓惓以敬天法祖為心，以節財愛民為務，圖治之大本，逢此亂世，誠謂天命，非人力所能違，臣民百姓當忠君愛國，共渡難關，亦天命也，非人力所能逆。

  至於五衰，天人壽盡之象也，實乃修士之難。

  衣服垢穢，謂諸天眾銖衣妙服光潔常鮮，於福盡壽終之時，自生垢穢。

  頭上華萎，謂諸天眾寶冠珠翠彩色鮮明，於福盡壽終之時，頭上冠華自然萎悴。

  腋下汗流，謂諸天眾勝體微妙，輕清潔淨，於福盡壽終之時，兩腋自然流汗。

  身體臭穢，謂諸天眾妙身殊異，香潔自然，於福盡壽終之時，忽生臭穢。

  不樂本座，謂諸天眾最勝最樂，非世所有，於福盡壽終之時，自然厭居本座。

  五衰之象既起，天人壽盡，福報無存，謫落為凡，亦當重修功德，是謂正果也。

  臣等不揣愚陋，日夜思惟，謹就今時之所宜者，條為六事，開款上請，用備聖明采擇。

  一曰崇天道。大乾立國之本，奉天承運也，玄天之道，國教之本，足以庇天下，佑蒼生，宜廣修神殿，大封神靈，引諸生民修士入善途，修正果，勿以為惡。

  二曰重仙門。天庭者，正道之盟也，大乾立於玄洲，內有天雲宗，飛仙宗，遊仙島，外有北海積香宗，瀛洲玉醴宗，芝仙宗，生洲地靈宗，朝元宗，炎洲白陽宮，赤練宗，鳳麟洲玄武宗，昭天宗，元洲長生福地，長洲紫府宮，祖洲大衍宗，流洲無量宗，聚窟洲萬壽殿諸仙門，皆可引為奧援，宜敬重仙師，多為依賴。

  三曰修武備。邪魔外道，為惡作倀，素以狂狷，畏威而不懷德，我朝自有道籍，鎮魔，異聞三司及各州府行省諸部監察天下，宜為擴招，備以戡亂。

  四曰納賢良。臣等聞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餘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運生世治，劫生世危，值此大劫將生，紀元更新之際，草莽英豪龍蛇起陸，雖多大奸大惡，亦不乏大德大賢，更有修士謫落，宜當接納，固我邦本。

  五曰收輿論。凡遇災亂，謠言四起，眾說紛紜，此非吉兆也，天下之事慮之貴詳，行之貴力，謀在於眾，斷在於獨，為治不在多言，顧力行如何耳，故宜收緊世間輿論，禁絕風聞議事，妖言惑眾。

  六曰鎮邪魔。臣等聞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是故離亂之世，良莠難分，邪魔四起，除為我所用之賢良，余者皆宜防備，收緊輿論之余，三司各部亦予配合，針對妖邪魔頭嚴加鎮壓。

  臣等以忐忑之心，為太平計，言末劫防微杜漸諸事，昧死竭忠，謹具奏聞，伏惟陛下聖裁。”

  ……

  上下人等俱皆得知，他們聯名上了一道奏疏給大乾皇帝，陳列天變種種由來，危害，以正視聽。

  眾人也從中得知，這件事情不僅僅只是影響修仙界，更將影響到整個俗世凡間，無數生民。

  是以，大乾朝必須作出表率，為天下蒼生福祉預謀應對之策。

  從奏疏之中可知，近百年來各地災害頻現，妖魔橫生，實乃十兆顯現。

  其中五濁惡世，將會導致眾生遭逢亂世，刀兵戰亂，生靈塗炭。

  又七情六欲熾盛，種種輿論喧囂惱亂心神。

  諸多弊惡盛行於世，善果不存。

  這些都是和太平年景截然不同的氣象。

  眾人見之，不由得對比當世，確是戰亂流離增多，煩惱增多，邪見增多，種種亂象叢生，群魔亂舞。

  於是紛紛討論起如何應對。

  結果自是不言而明，需當加強武備，勤於巡防，管控輿論，統一思想。

  尤其是那“逢此亂世，誠謂天命，非人力所能違，臣民百姓當忠君愛國，共渡難關”之說，更是深得大乾皇帝之心。

  於是刊發全文，邸報傳遞，送達玄洲大陸各州府進行傳閱。

  坊間，修仙界的草莽江湖也大為震動。

  他們不像那些高端人士，早幾百年前就已經知道了末日浩劫之事，而是到現在才知。

  尤其是那些新晉築基的，聽到消息，一個個都不由得臉垮了下來。

  “怎會如此，末日浩劫並非一時之事，甚至有可能橫跨幾千個春秋，怎的偏生落到了我們這個時代？”

  “那又有什麽辦法，你沒見《奏末劫事疏》說的嗎，譬如凡民，生在盛世和戰亂年代，完全是不同的命運。”

  “那是，有些人生在好時代，有些人生在戰亂流離的亂世，生不逢時，奈之若何？”

  “大劫之世開啟，邪魔橫生，說不得會重演中古亂世之象啊！”

  “傳聞中古常有殺人奪寶，屠城滅派之世發生，彼時大能橫行，高手遍地，遠非我等此前遭遇可比。”

  “唉，我輩修士道齡百余年，還真從未見過如此場面……”

  但也有人從中品出不同意味。

  “難道這個世道當真要亂起來？那樣的話，異聞司和鎮魔司頒發的布告就真的值得一看了。”

  “崇天道，重仙門……嘿嘿，三位國師精忠報國是真，懷有私心亦不假啊……”

  “什麽時候，北海積香宗排到仙門第四位去了，簡直莫名其妙！”

  “修武備，納賢良難道皇帝老兒要招我等做官？若真如此，大乾氣運亦可為我等所用，這倒可以說是個難得的機會了。”

  “一直以來，體制都不是那麽好進，仙門正道更是眼高於頂，從來不把我輩草莽散修放在眼裡，若真大乾朝開放了三司，廣納賢良，這豈不是說，未來天庭亦有可能大封仙神？”

  “老子才不要封神！”

  “道友此言差矣，且不說封神可以作為一條退路，就是托庇大乾，得天庭之助，也是一大美事啊，我輩生於草莽之間，閑雲野鶴慣了，未必當得那勞什子的仙官，神祇之流，但未來亂世降臨，能有奧援，也是不錯的選擇，最好趁著這些年頭還好的年景，早早把一身修為法力售賣個好價錢！”

  “嘖嘖……道友此言，何其之市儈也，吾輩向往仙道，不屑為之！”

  更有一些自認邪魔外道之輩大為震怒。

  “收輿論，鎮邪魔？”

  “哼，我輩逆天而行，自在逍遙，何曾要他大乾來管？”

  “嚴加鎮壓，你等有那本事嗎？”

  同樣還有人慫了，決定暫時縮起頭來乖乖做人。

  眼下可不是什麽鬧事的好時機，大乾朝對玄洲的控制力還是不錯的，貿然出頭，那就得槍打出頭鳥了。

  在大乾朝行之有效的邸報體系傳達下，這份奏疏很快也經由商船運往各方，十洲四海皆有所聞。

  北海近水樓台先得月，又有朱利生一直在大乾為官，傳香道諸人想辦法抄錄了幾分給宗門，因此，早早就呈送到了宗主聶英智的案頭。

  “大劫將至，大劫將至啊！”

  大乾國師，天地人三師，他都是知道的。

  其中朱利生更是自家師兄，同為師尊弟子。

  他久處大乾中樞，接近天庭，常年為宗門提供情報消息，更是早早就報備了此次征兆顯現的事情。

  其實早在這次入學典禮上發現北海異變，進而天下有變之前，聶英智就從各種各樣的渠道得知一些消息了。

  如今之事，只不過是使得各方更為肯定而已。

  大修士們之間風傳已久的末劫之說，真的要應驗成真了。

  比預計之中來得還要早了千年。

  “不過，末劫之事也不是一二日即成吧，即便開始有明顯征兆顯現，起碼也得再過好些年才會嚴重起來。”

  一旁的池英庭皺眉說道。

  他最近這些年留在宗內衝擊元嬰，倒是沒有出去雲遊。

  遇到如此大事，聶英智也不敢擅專，於是請了他過來商量。

  聶英智對他道：“無論如何，我們都得早早做好準備才行，你也不要再離開了，眼下師尊仍在閉關潛修，杳無音訊，當真遇到事情，還得靠著你和大全支撐起來。”

  池英庭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眼下宗內的元嬰層次戰力不足，準元嬰的，也就只有龔茌長老，他自己，還有佟大全三個了。

  隱約聽聞師尊在外留有後手，天庭也應允了會派遣大能暗中護道，至少要確保李柃衝擊化神無後顧之憂，但正所謂，靠人不如靠己，有些事情，還是得自己這些積香宗門人才能支撐得起。

  “好在這些年，我們所做準備不少，就算天下亂起來，北海也能支撐很久的。”

  說到這裡，聶英智不由得又再一次慶幸起來。

  “如若換成過往血鯊盜橫行，北霄島諸長老擺爛的時期，恐怕第一個就要亂起來，我宗首當其衝，必將陷入極其不利的地步。

  但如今，就算是比爛，我們也爛得最慢……

  不求能夠怎樣撐得住末劫，只要比其他仙門，道友撐得更久，也算是一種優勢了。”

  池英庭聞言不禁莞爾，原本凝重的神色都變得舒緩開來。

  “你這話，可不能傳出去。”

  “我當然知道，我乃堂堂宗主嘛……”

  聶英智哈哈一笑。

  ……

  月余之後，東海，月光海。

  舒長生正襟危坐於飛虎拉就的戰車上，淵渟嶽峙，氣度不凡，身邊部眾飛遁於海中天空，濃厚香雲托舉陰神，一眾天兵天將立在其上，彰顯輝煌氣象。

  自積香三百年，日輪山淪陷，第一次東海戰爭打響以來，這方地界久經戰亂，已經連年征戰足足兩百年整了。

  除卻少數時間，少數地方得以安寧，絕大多數人和地區都被卷入戰火之中，時刻處在顛沛流離的狀態。

  聶英智笑言之余，舒長生卻是在皺眉不已。

  因為他如今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八部正神瘟天君，受命征戰東海，討伐邪魔，是負有使命的。

  昔年積香宗也是以承包此間戰爭為代價，贏得了天庭的支持，才把他推上這個正神天君的位置。

  那麽長時間都還沒有徹底取得勝利，多少要承擔壓力。

  他作為八部正神當中資歷最淺的新人，雖說在天庭和地面都有強力支持，但卻缺乏了證明自己的戰績，實在容易叫人輕視。

  好在天庭也知屍仙宗辛鉞是真正強者，換成其他天君和他對線也未必見得能贏，對其能夠維持如今的局面都已經深感滿意。

  這邊正道早就打過日月星三海的分界，奪回東海的半壁江山，算是可以接受的局面。

  這些年來，雙方時有征戰，也再沒有重演昔年元嬰殞落之事。

  不過近些時日，災難之兆呈現，舒長生依稀又感覺到了對方的蠢蠢欲動，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

  “唉，多事之秋將近，師尊還在閉關，連請教一二的人都沒有……”

  以他如今的格局，不大好再向師弟等人所要物資錢糧，各種支持了。

  積香宗弟子甚至撤回不少，隻以雲遊歷練的形式輪替來練兵。

  只能靠自己。

  突然，前方的海面上黑芒流轉，氣衝霄漢，緊隨其後，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蔓延開來。

  　注：奏疏有部分摘錄自相關經典，涉及佛經，紅樓夢，張居正的陳六事疏等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