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倒霉孩子
  李柃的真實想法，其他修士無從猜測，但積香宗擺明了願意往神道靠攏，其他人也樂得見其成，當下紛紛選擇與之交易，換取一些弟子門人的豁免資格。

  他們並不是太願意讓自家精英墮入神道，寧可減免些許名額。

  “這樣一來，其他寒門弟子不是就沒有機會了嗎？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築基結丹的，就算築基結丹，也未必見得擁有長生久視的前程……”

  跟隨李柃前來參加這場“蟠桃宴”的弟子困惑不解，在他們看來，開放封神體系，對於低階修士而言還是頗有幾分好處的，為何那些人總是避之不及。

  一時卻是忘了，一將功成萬骨枯，大能高手長生不朽的同時，總是會有許多人的前程未來被荒廢。

  絕大部分的修士，終其一生，也看不到修煉上進的希望。

  但是沒有人在意，包括他們自己，都早已經習以為常。

  李柃自然是希望自家弟子門人有個好前程的，但若真的事不可為，也不介意送他們進入神道。

  香道之途擁有神道香火之便，將來未必不能加深聯系。

  因此，這一次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頗有幾分從容應對的本錢。

  數日之後，雲上天內，李柃和玉醴宗的化神修士玉靈仙尊談妥交易，自殿內出來，持禮相送。

  “道友不必遠送，本座告辭了。”

  “好，請。”

  李柃站在屋簷下，目送著對方轉身離開，直至身影隱沒在雲霧繚繞的群山間，方才轉過身來，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這些老牌宗門當真是大手筆，竟然舍得花費百瓶靈酒來換取豁免封神的名額。”

  玉醴宗盛產一種名為玉醴靈釀的寶物，此宗名號原本就是一種酒品的意思，但這酒品可不是尋常之酒，而是長生酒。

  此宗和長生福地並稱為中古兩大旁門傳承，靠的正是這種能夠令人延年益壽的神奇寶物。

  這一次，積香宗所得雖然不是什麽稀世珍品級別的萬年陳釀，但卻也擁有著數百年至千年不等的年份，擁有延壽甲子以上的功效。

  雖說積香宗缺乏繼續珍藏此物，促進其功效繼續增長的條件，但能夠用那些名額換來這等寶物，也可以說是值得了。

  等到返回殿內，另外一邊，隨行弟子也呈報上來好消息。

  “老祖，朝元宗答應給我們的一批法寶已經開始送貨了，他們寶庫內正好有一批適合築基至結丹境界使用的法寶。”

  李柃點了點頭。

  其實這一次，交易之所以能夠產生，完全是因各方針對此事的利弊見解不同。

  毫不客氣的說，就算是沒有這些好處，李柃也願意用自家弟子名額換取封神資格的。

  因為積香宗的弟子門人靈根資質大多不如其他宗門，單隻依靠香道，也無確保供養他們修煉至高階境界的能力。

  依靠著神道分流部分，再配合香火之法融會貫通，就能打通兩道疆界，大幅開拓修煉版圖。

  這是把路走寬了。

  返回北海，聶英智親自帶人前來迎接，稟報赴宴期間發生諸事。

  北海並無大問題，李柃也就放心了。

  “你準備一下，接下來估計會有天庭神仙下界與你交接……”

  李柃略作沉吟，把再議封神的相關之事告訴了他。

  聶英智聽聞，有些驚訝，但念及自家宗門的情況，也就明白了師尊的意思。

  他是能夠理解李柃良苦用心的。

  但理解歸理解，這件事情實施起來頗有一些麻煩之處，聶英智也不由得犯起了愁。

  “具體的人選如何確定呢？”

  尋常修士可不管什麽封神好不好，但凡聽到更差的選擇，都是損害他們道途前程。

  “這要是強製攤牌吧，難免有逼迫之嫌，但不強製，怕是又沒有人願意……

  如若依靠意外橫死之人，數額難以湊足，等到壽終正寢，怕是又垂垂老矣，難以滿足天庭要求。

  至於暗算弟子門人，使得其英年早逝，早登神道，那就更非我名門正道所能為了……”

  天庭神仙的來源，本質上是一種英靈。

  死去之人封神，多因香火祭祀而成，因而需要事先錨定神位，蓄養名位，以成就其神格。

  這些多是要與當世之人溝通的。

  可就算神道被修仙界人視之為畏途，那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入的。

  那些人多在陽間擁有著大好的前程，直愣愣的去和他們談死後封神之事，無疑會惹人厭。

  肉身成神，直接上天庭當差，倒也並非不可行，但同樣存在著大好年華可能荒廢的弊端。

  未必見得所有人都願意為天庭效力的。

  “不必心急，封神之事非在一時，等到大海上有災難生出，弟子罹難，就可以從容安排。

  本質上，這是一種兜底的手段，各家各派都是這麽作為。”

  謀算自家弟子門人，迫使其不得不墮入神道或者鬼道，這是邪魔行徑。

  但不這麽做，弟子們就不會意外橫死了嗎？

  各種天災人禍，戰爭劫難，都會有所折損的。

  李柃等於是買了個保險，保障其真靈不至於消散，
  “唉，也隻好如此了。”

  聶英智暫時無法可想，只能如李柃所提示，把問題推給光陰歲月去解決。

  在這同時，他也加緊了《萬香圖譜》的推廣和改良。

  此圖推出以來，修煉香道入門的弟子數量倍增，能夠借此入道者，再不會受過往諸多天賦條件所限制。

  配合開竅散之類的輔助藥品，製香煉香就變得更加簡單了。

  這其實也是李柃敢於簽下封神金榜的原因之一。

  香道弟子數量激增，需要安排的魂靈多了，總會有願意去天庭一試的。

  可想而知，今後的千百年間，香道弟子的數量還將處在一個穩定的增長期，非常容易就能滿足簽訂的名額。

  ……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學子周興已然在九畹島上度過了自己人生之中的第二十六個生日。

  也正是在這一年，他終於順利畢業，獲得正式的積香宗師范資格。

  “恭喜周師弟，從此之後，你就是本宗內門，準真傳弟子了。”

  一應禮節都已經準備好，從卻羅仙府出來的築基真傳師兄為他帶來了對應身份的諸多東西，包括今後繼續參修的香道譜方，調香煉香所要用到的各種靈材，內門弟子和製香師所能穿戴的服飾，配飾，各種熏香洗練的珍貴香品等等。

  尤其後者，涉及到熏香入味和香神觀想之法，乃是香道弟子修煉上進的重要資糧。

  周興謝過師兄，高高興興的將其收好，然後出門去找自己的同窗們。

  “周興，這裡，這裡！”

  九畹島碼頭東的望海樓上，一群新晉內門早已經在那裡等著他了。

  “真好啊，又是一幫準真傳，只是不知，多年之後，誰人晉階，進入仙府登仙問道，誰人凡俗世間蹉跎，虛度百年光陰到老方休。”

  樓上的欄杆處，望海樓的大廚老林倚在那裡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一副感慨良多的模樣道。

  他雖然不是香道弟子，但是數十年間在此執事，也可以說是見慣了宗門的新老交替，一時有些感慨。

  “好了，老林，伱就不要再感慨了，趕緊的吩咐大家準備出餐吧，接下來還有好幾味需要現做的珍肴等著你親自動手，可別讓這些宗門新貴們不滿意，敗壞咱們酒樓的名聲！”

  大廚老林敲了敲煙杆，道：“掌櫃的你就放心好了，老林我這三十多年來，哪一次出過差錯，等我抽完這一枝，他們談興也差不多了，正好上硬菜。”

  新晉內門們的宴席設在大堂中，正是要趁著熱鬧勁，把好不容易才畢業，取得師范身份的喜氣傳播出去。

  一眾新貴門高談闊論，言笑風生，使得整個酒樓都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其他吃席的客人也不覺得吵鬧，反而與有榮焉。

  “積香宗的二十年內門生……那可真的不簡單。”

  “這些就是未來各學院的師范，除卻真傳弟子之外最優秀的一批人啊！”

  以積香宗的規製，能夠讀下完整二十年課業的，毫無疑問都是凡俗世間的人中龍鳳，數量相比起龐大的煉氣修士群體，也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畢竟，煉氣境界的修士生命也就那麽區區百年，能有多少個二十年來開銷？

  不僅僅是年限長，後期多年的學業難度，也遠遠超出前面的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這是由積香宗學院制度所決定的。

  師祖李柃認為，要把最為精英的一批人作為教師，因此凡讀師范，傳承道途者，必須要有最為精深的造詣和高明的技藝。

  除卻靈根資質和天生道體不可控之外，這幾乎就是把塑造弟子的標準拉滿，達到了香道真傳的最低標準。

  甚至可以說，假若世間無靈氣，也無靈根資質和修為實力的限制，他們的學識，能力，幾乎可以和年輕的築基比肩。

  坊間將其稱作準真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並不是半步圓滿，準築基之類的泛濫稱呼，而是正兒八經的認可。

  學業辛苦，這些好不容易才熬出頭的新晉內門們好不容易才逮著這般的機會好生聚會宴飲一番，自是彼此盡興。

  周興也不例外。

  他終於不負其父周度期望，成為了積香宗的內門弟子，甚至擁有執教一方，掌管香市的資格。

  將來無論是在宗門安排之下任職執教，還是返回故鄉繼承家業，都是大有前程的。

  “來來來，大家今天一定要盡興，喝……”

  “王師兄，韓師兄，這些年承蒙你們照顧，我敬你們一杯……”

  “周師弟不必客氣，我們也祝你前程似錦……”

  一群人推杯換盞，不知不覺就喝了許多的靈酒。

  一直到深夜，眾人散去，滿身酒氣的周興也才跟著離開了望海樓，跌跌撞撞的朝自己居住的地方走去。

  無人注意到，他走錯方向，竟然拐到了另外一邊的海崖。

  撲通。

  誤以為回家，準備開門的周興跌了個跤，直接從數丈高的地方墜落，一頭撞在堅硬的礁石上，然後趴在了海水裡。

  月光朦朧，昏暗的夜色中，無人發現這個倒霉蛋的遭遇，一直到第二天，有巡邏修士從上方的天空飛過，才驚覺這裡出了人命。

  堂堂內門弟子，準真傳，新晉師范竟然在一場歡宴過後喪了命，積香宗自然不可能放過任何嫌疑人物，接連幾日嚴密盤查，審訊了一個又一個的相關之人。

  結果卻是叫人無語，這個叫做周興的弟子，完全就是自己倒霉催的，走錯路一腳踏空給摔死。

  “宗主，事情的始末已經查明，但卻不是一樁凶案，而是純粹的意外事故！”

  雖說只是一介內門弟子，但因著處在畢業時節，時間敏感，還是驚動了堂堂宗主。

  聶英智聽完麾下部屬的稟告，也不由得捂額。

  “這倒霉孩子，當真是無福啊！”

  宗內長老道：“盡管沒有凶案，但事涉內門新晉師范，當時巡邏弟子是否懈怠，巡海水神，鎮島土地是否失職，都還有待分說，請宗主下令，嚴加整頓，杜絕類似事情再度發生。”

  積香宗對自家弟子是看護得頗為周全的，九畹島上，外有巡海水神，內有鎮島土地，還有護法弟子不斷巡查。

  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當真做到萬無一失。

  可能是因事發之地處在海岸交界處，那些人有所疏漏，只能是懲處一番，給感同身受的畢業生們一些交代了。

  聶英智做了多年的宗主，處理這些早已輕車熟路，擺了擺手，道：“去吧。”

  “除此之外，還要通知他在白沙島的家人……”

  負責的長老又再說道。

  “等等，先別忙著報喪，本宗可不比凡俗，弟子死後，神魂處在陣中，是可以被引領歸來，得以封神甚至復活的！
  待我召來其魂魄，問一問他的意願再說。”

  聶英智念及一事，連忙製止了通知家屬的流程，準備先問一問死者本人再說。

  這或許倒是個良機，意外橫死的宗內修士，若無足夠貢獻，不配復活重生，宗門也支付不起那麽大的代價一一照顧。

  但招引其魂魄，送入神道，以履天庭之職，卻是可以做到的。

  這不就解決了一部分的名額嗎？

  關鍵在於，天庭認不認可這種靈根資質不顯的內門弟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