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章 千面之法
  池英庭喃喃自語道：“重練……難不成，是要讓他轉世重修？”

  古人以參變之理推導出斷頭可活的飛頭之術，更有那血肉衍生，神魂衍生，不斷衝擊長生不朽，終於打開更高境界的大門，凡人眼中相當嚴重的死亡，在冥宗看來亦不過只是長眠而已。

  池英庭終於明白，師尊下定決心殺離膺，仍然還是要救他。

  因為師尊不是凡人，他是掌握著生死逆轉之術的有德真仙，他所遺憾的，始終只是門下弟子的離心離德而已。

  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積香宗的弟子門人，凡有名位者，都已經和他產生極深的因果。

  這等師徒之緣，整個宗門勢力產生的向心之力，已然足以將天下間相關靈蘊源源不斷吸引過來，納為己用了。

  這也是萬香之祖所獨有的權能。

  再從世俗功利的角度考量，離膺畢竟是香道的大師兄，就算誤入歧途，也仍借鑒了香道的法門。

  他所悟通的一些法則真意，極有可能轉化成為高明的天賦，能夠轉為先天道體，流傳後世。

  這也等於是為宗門增添了新的英才。

  李柃親自將其殘魂收納，言稱要重練，於公於私，都是個極好的選擇。

  於是，池英庭也沒有多說什麽。

  “這裡就是他藏身的地方，看起來倒像是個煉香製香的工坊……”

  不久之後，李柃率著池英庭，韓真降落在山洞廢墟前，略作沉吟，吩咐道：“把裡面的東西挖出來吧。”

  “是，師尊。”池英庭白來一趟，根本沒有出手，此刻也隻好乾起挖掘廢墟的苦力活。

  韓真不好在旁閑著，連忙道：“師叔祖，我來幫你。”

  裡面的一些瓶瓶罐罐被砸爛，散發著濃鬱的異香，因此兩人很快就將其找了出來。

  至於那些個木匣，屍油，屍水，也被分門別類的擺好，一並呈現在李柃面前。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被其殺害的修士屍體。

  千面魔君收納在小洞天內的東西暫且不論，光是在外展露的行囊都裝著不少經過簡單醃製的受害者。

  這似乎是他幾百年來到處流浪所得的戰利品，數量高達數百具。

  考慮到還有更多根骨天資弱小者不入法眼，他所曾作下的孽就堪稱恐怖了。

  不過此刻，李柃等人也無心追究這些，而是仔細分辨起其所采用的香道手法。

  他們發現，千面魔君在這裡運用了香道熏香入味的手法，意圖將天材地寶的靈蘊浸潤其中，充分調和。

  香道正法講究一個循序漸進，采用的也是性味溫和的酴醾香，日積月累的熏香，佩香，沐浴。

  人是活體，有著自己的生機，還有新陳代謝，所以只能潛移默化進行改變。

  醃製屍體，熬煉油膏，哪裡有那麽多精巧可講，當然是怎麽快怎麽來。

  屍體也沒有活性，采用那些性味辛烈的濃香，更兼蒸製熬煮等等活人不大可能接受的手段，就能粗暴直接的速成。

  這完全背離了香道正法的康莊大道，但卻偏偏有著奇效。

  當然，香魄堆積之余，一些毒素或者廢雜之氣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來，這是韓真此前聞到古怪氣味的來源。

  韓真又是後怕又是慶幸：“原來他抓我是為了這個……還好老祖您來得及時，要不然的話，我可就沒了！”

  想想自己被千面魔君剝皮抽筋，熬煮之後泡在香料之中榨油，發酵的場景，韓真不禁不寒而栗。

  更恐怖的是，自己死後還有可能被其頂著面貌身份到處行走，就和千面魔君此前展現出來的那些變化之身那樣。

  李柃久久無言。

  直至池英庭見天色不早，問他是否要回去，才道：“原來如此，我知道怎麽回事了，把它們收起來，全部燒掉吧。”

  池英庭自無異議，但卻不免好奇道：“這以人煉香當真可行？”

  李柃道：“如你所見，實有奇效。”

  池英庭微微皺眉：“只可惜，是邪魔外道的路數。”

  李柃道：“其實功法本無正邪，但以人煉香，利益之所在全系殘害人命之上，難免墮入魔道，淪為邪修之流。

  世間總有人苛責我正道修士，常以偽君子，真小人之說詭辯，好似我正道中人總是道貌岸然，表面霽月光風，內裡男盜女娼那般。

  但今日我要告訴你利益維系的道理，分辨善惡正邪，需看他之利益從何而來，所依所存又是為何。

  除卻個別心性乖戾，行為偏頗之輩，正邪仙魔都在依存著自己的道理而行，遵循著有益自身的準則。

  這等孽障已然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異化成為魔功邪法的奴隸，就是真正的魔道邪修。”

  “不過單以技法而論，終究還是有著幾分可取之處。”池英庭遲疑著，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如若讓他一直修煉下去，還真有不小可能成就道果。”

  “不錯，此子有大魔之姿。”李柃微微點頭，承認了這個說法，“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想要依靠它成就道果，證道化神，那是癡人說夢。”

  池英庭奇道：“這是為何？”

  李柃道：“因為化神境界首重元神，求的是見性明心，參悟大道，這等魔功偏重術法，於性命交修本就無益，還因靈蘊交混而喪失了凝煉道果的可能。

  現如今，就連我都開始感受到了靈蘊不純所帶來的阻礙，更何況是一口氣凝煉這麽多異種力量？
  你們也要記著，這等術法在低階境界或有可取之處，但在真正大能高手眼中，始終不值一提。”

  其實李柃心中也知，這麽評價有失偏頗。

  但作為仙門正道的巨頭，負有引領門下弟子向善的責任，預設了立場之後，就不大可能去尋求什麽理性客觀中立了。

  有道是橫看成嶺側成峰，不同位置，不同角度，自然會產生不同見解。

  這很難分清對錯，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人都有陣營和立場，不可能總是在跳反。

  所以，看山應當仍然還是山。

  這等境界，卻是比單純的不知此理，看山是山，以及略微知曉了一些道理，看山不是山都更加高明。

  他不是那種懵懂無知的仙門新丁，也不是因循守舊的頑固老修，更不是那種略微知曉了一些道理，就跳出自身陣營和立場去嚷嚷著正邪如何如何的那種人。

  這一番話，卻是至純至性，隻盼徒弟能夠領悟到自己苦心。

  實在領悟不了，那就從善如流，遵照而行。

  最怕的就是半桶水晃蕩，在追尋大道的漫漫長路迷失了自己。

  池英庭聽著他的貶斥之言，心中對這千面之法的期許果然降低許多。

  他是前途光明的衣缽傳人，不管有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都不至於行差踏錯。

  ……

  由於際中島那邊還在對峙，李柃也沒有打算在外久留，確認周圍並無其他異常之後，便帶上繳獲諸物和千面魔君的殘魂回去了。

  路上他抽空查看了一下屬於離膺的那份殘魂，結果發現情況不容樂觀。

  離膺的殘魂早就已經和千面魔君體內的其他各人靈蘊相融，變得混雜而又汙濁。

  李柃過去所曾施展過的復活之法，都是依著新死殘魂招還而來，最大限度保留了原本的性味和靈蘊。

  如今卻發現，這個離膺已然好似死了數百年那般陳腐。

  “怪道此前聞著氣味不對，早就已經沒有了往昔熟悉的模樣，原來是和他人的靈蘊攪渾了。”

  李柃心中微歎，一時之間並沒有什麽好的辦法，隻得暗自決定，盡力而為。

  李柃的計劃的確和池英庭猜測的那樣，打算送離膺轉世投胎，重新投在宗門修煉。

  盡管看起來困難重重，但卻還是值得一試。

  除此之外，就是千面魔君留下的那些瓶瓶罐罐，以及參修功法所曾記錄的一些筆記。

  李柃以神識一目十行的掃視了一下，發現當中頗有誤入歧途之處，但在人香領域的鑽研極深，對自己這般的人物都有幾分啟發之功。

  “原來如此，以人煉香，以香補形，這是把香道之法和靈蘊結合起來，轉香神為化身。

  這原本是用於香神具現的，只是他為了速成，采取急功近利的辦法。”

  其實以離膺底蘊，獲得閆不永道蘊之後，完全可以走上利用香神凝煉化身，充分利用兩道優勢的康莊大道。

  那樣一來，他或許還有成材的機會。

  但在自己初遇他時，就已經走上了投機取巧的道路，此後漸行漸遠，又再幾經殺伐，嘗到了掠奪他人靈蘊的甜頭，便日漸沉淪，積重難返。

  “也是我的過失，未能真正察覺到他當時的異常，重新引回正途。”

  李柃不禁遙想，若是自己當年就發現了離膺的不對，及時將他拉回，現在會是個什麽樣的結果。

  但當時的自己也只不過是結丹境界，根本沒有如今一般的修為和實力。

  李柃今非昔比，聚窟洲內獲得的噬魂之法，招魂之法，更是賦予了他深入了解靈蘊和元神的機會，根據自己所知推算起來，竟然隱約品察到幾分法則真意的存在。

  “千面之法，變化術……”

  和過往獲得的法則真意截然不同，這一回李柃所見是傾向於變化的神通法術。

  這種法術能和香道靈蘊結合，演繹出千變萬化的神通手段，更兼每一種變化，都能順理成章的繼承原體一二種神通本領，威能和效果大有保障。

  這種保障是指千面魔君自身的修為境界不低，能夠賦予幾乎所有化身結丹上下的修為實力。

  即便是一名普通的築基弟子，被其殺害煉香，掠奪靈蘊之後，轉化而成的化身，也能發揮出堪比結丹以上修士的實力。

  因為他並不是真正將其煉製成為僵屍鬼怪之類的存在，而是借取香道意蘊凝煉化身，然後用自身的修為實力去駕馭。

  每一化身都是介於虛實之間的存在，同樣的手段，在他這個模仿者使來，甚至都有可能超過原主。

  這也是他能在這些年間快速崛起的原因。

  世間修士極少精通如此之多的神通法術，幾乎每種場合都能找到合適應對之法，再加上一定的修為和實力，那就堪稱立於不敗之地了。

  如若這次不是自己親自出手，而且掌握了可堪克制他的香緒引秘法，戰鬥結果如何，還真難以預料。

  拋下這些無謂的念頭，李柃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本體。

  際中島那邊，島外的廝殺已然漸入尾聲，魔道高人們聯袂而來，但卻未能在正道手裡佔得真正的便宜，不由得也是大為光火。

  直至此時，他們才意識到，沒有真正足以一錘定音的手段，恐怕再來個百十次，也只能徒耗光陰。

  但在下方，地面的戰場上，際中島外圍的防線幾乎宣告全面失守。

  越來越多魔道修士沿著此前攻破的缺口湧了進去，不斷破壞裡面的陣基和陣台。

  因為毀滅總是要比建設容易，鎮守此間的正道弟子們一時之間都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只能退守在防線的最深處，將凶星所在的佟大全團團保護起來。

  敵人從外面襲來，充滿了激動。

  “各位道友，就差這麽一哆嗦了，攻破此間，大長老們重重有賞！”

  “那東西還沒有被他們徹底祭煉，誰先搶到手就是誰的！”

  “此乃結丹成嬰，甚至更進一步的機會，就看你們敢不敢博了。”

  可在這時，靈灮天君忽的尋得空檔，從戰團之中飛退回來。

  她把太陽之矛隨手拋下，帶著長長的焰光，如同流星墜地。

  轟隆！

  劇烈火光衝天而起，烈焰燒盡了落點周圍的敵人。

  那些興奮不已的魔道高手還沒有真正見到奪取凶星的機會，就被掃除了小半。

  屍仙宗的毒身行撲了過來，但在轉眼功夫，又被擊退。

  無奈之下，他也只能返回戰陣之中，重新和那些魔道高手一起共同進退。

  “看來不動用那個殺手鐧是不行了，天庭防守如此嚴密，再這樣繼續下去，也不過是平白消耗扈從的散修而已。”

  黃泉宗太上長老洪泉觀察了一下形勢，輕歎一聲，取出通體血紅的葫蘆法寶。

  　感謝盟主【木白金玉】的打賞，按照網文界不成文的規矩，加更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