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破碎之戰

  皓月清輝下，又有一人踏月而來。

  這人形容醜陋，雙眸濁黃，似醒似醉，背上負著一柄長劍，但一舉一動中都透露出一股宗師韻味，叫人完全不敢輕視。

  來人正是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劍”浪翻雲。

  怒蛟幫的一行人面上露出喜色，歡呼一聲。

  浪翻雲面帶笑容，向夏雲墨抱了抱拳道：“多謝夏兄出手，解除怒蛟幫危機，浪某感激不盡。”

  他是怒蛟幫資歷最老的一代，和去世的老幫主“矛聖”上官飛情若兄弟，也為怒蛟幫付出了數不盡的心血。

  若非夏雲墨出手，怒蛟幫的高手就算能支撐到他的到來，只怕也要死傷不少，實力大減。上官鷹這幫主要是出了事，只怕自己也無顏見上官飛了。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夏雲墨揮了揮袖，又指著龐斑道：“你們兩位主角到齊了，有什麽話，便趕緊說，說了就好好打一場，讓我開開眼界，我可是大老遠跑來看熱鬧的。”

  他大老遠跑來看戲，結果自己先打了兩場，真是得不償失，得不償失。

  龐斑目視這浪翻雲，淡淡道：“浪翻雲！”

  浪翻雲亦是龐斑，微笑道：“龐斑！”

  兩人目光交接，似有兩把無形神劍對刺，炸開一連竄的火花。

  在這一刻，兩人都忽的生出一股奇異的感情。

  仿佛兩人天生就是對頭，天生就要決一死戰。

  龐斑無敵江湖數十年，又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修煉“道心種魔大·法”，似乎就是為了等浪翻雲這樣一個對手。

  浪翻雲以洞庭湖為師，創下覆雨劍法，擊敗數位黑道高手，也似是把劍磨得更加鋒利一些，以便和這位無敵天下的魔師一戰。

  他們在這一刻，似乎都看到了堪破最後一著的希望。

  希望就在對方手中。

  希望就在這一戰之上。

  夏雲墨眉頭一揚，露出大感興趣的神色。

  浪翻雲因為自己領會出“生生不息”的奧妙。

  而龐斑在對自己使用“觀人查物時”，也看到了“道心魔種大·法”的另一條路，並與他交手時，隱隱有更上一層樓的趨勢。

  如今這兩人交手，到底會發生何種情況，夏雲墨也說不清楚。

  天意人心，人心天意。

  也不知是否因為這兩人即將決鬥的緣故，夏雲墨身後的胡泊忽的起了一層渺渺茫茫的霧，遠遠瞧去，恍若海市蜃樓般的太虛仙境。

  一重重狂風掛過，尖銳的呼嘯聲如若鬼哭神嚎一般，聞者驚心，更掀起層層巨浪，拍打著沿岸，浪花四濺。

  龐斑雄喃喃道：“美景當前，月滿長湖，又有浪兄這般對手，真是快哉快哉！”

  浪翻雲長大笑道：“如此月照當頭，能與魔師決一死戰，足慰平生。”

  這時，東邊一抹又厚又重的烏雲，挾著閃動電光，正由此處迅速飄來，鋪天蓋地的氣勢，看得人心生寒意。

  龐斑雙手負在身後，目光如電，嘴角帶著一抹笑意，欣然看著不遠處意態自若的浪翻雲，沒有說話。

  鏘！

  忽的一道龍吟聲響起，除了夏雲墨與龐斑外，在場誰也沒有看清浪翻雲背上的劍，是如此出鞘，又落入他手掌之中。

  下一刻，浪翻雲身影晃動，已然出現在龐斑的三丈之處，與此同時，覆雨劍揮出！

  在揮出的一刹那，覆雨劍已然暴湧出一團燦爛的光雨，接著雨點飛速擴散開來，瞬息間龐斑的身後盡是光點，令人難以想象這只是一把劍變化出來的景象。

  這些光點燦爛如星辰，璀璨似煙花，叫人為之目眩神迷。

  但實際上，這每一道光點，都是浪翻雲畢生武學之精髓，擁著難以想象的殺機與奧妙，縱觀整個天下，能接的下他如此一劍之人，也是寥寥可數。

  魔師龐斑被夜風拂動的衣衫倏然靜止下來，天地間似乎都在這一刻變得安寧了，浪花不再勇氣，狂風不再吹拂，一切都歸於平靜，平靜的難以想象。

  每個人唯一能夠聽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下一刻，龐斑右腳輕輕點起，又輕輕的放下。動作很輕柔，似乎沒有攜帶半點力量。

  轟！！

  然而天地間立時就發出一道驚天霹靂般的聲音，震的人心神惶惶，如若末日降臨。

  方圓百丈內的地域，更是搖晃了片刻，仿佛上百頭巨象同時踩踏一般。

  與此同時，一股可怕的勁氣自龐斑身上勃發而出，好似浪潮般向四面八方湧去。

  嘩啦啦！！

  勁氣與光點衝擊，碰撞出最燦爛的光芒，又同時消散於虛無。

  浪翻雲依舊懶懶散散站在一旁，覆雨劍早已回鞘，像是從未出手過一般。

  龐斑搖頭歎道：“以往對手難求，如今竟然接連出現兩個不受心魔影響的人物，世上之事，真是難以預料。”

  原來，龐斑在出手時，也催動了精神秘法，喚醒對手心底最可怕的回憶幻象。

  對手若是心神不堅，就會立刻沉浸與幻想之中，無法全力出手，從而被他一舉擊潰。

  可無論是夏雲墨，亦或者浪翻雲，都絲毫不受“心魔”影響，讓他歎為觀止。

  浪翻雲抬頭望向天際，眼神深邃，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似對這片天地洞悉無遺，夷然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天人交感，四時變化，人心幻滅，這片雷雨來的正合其時。”

  龐斑微微點頭道：“當年蒙師與傳鷹決戰長街，亦是雷雨交加，天人相應，這片雷雨來的絕非偶然。”

  兩人均是神舒意閑，相互談論，如若至交好友，到此聚首談心，不帶絲毫敵意。

  不過……

  也到此為止了。

  他們需要從對方身上尋找到堪破最後一著的機遇。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天、地、人三者皆至，若是錯過了今天，或許今生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呼！呼！

  龐斑全身衣衫鼓蕩，獵獵飛揚，整個湖水泛起的霧氣也瘋狂的朝他湧動旋轉起來，情景詭異無比，使得他越發如一尊在世神魔。

  浪翻雲微微一笑，竟閉上了眼眸。

  也是在這一刻，他的心神進入了一種從未涉獵的玄妙境界中。

  他的心靈徹底放開，多年壓抑的情感毫不保留的湧上心田，整個人沉浸在對愛妻惜惜那使人斷魂的追憶中，不放過任何一個片段，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過去、現在、將來、混為一體，那包括了所有愛和痛苦，與一切的人天事物。

  各種顛倒迷離的情緒，好似決堤的洪水一般噴湧而出，衝刷洗淨他的身心。

  倏然間，他的雙眸睜開。

  在他的眸子裡，他看到花開花落、日升月沉、白骨嬰兒、滔滔江水……一切的生命，一切滔滔不絕的生機。

  唯能極於情，方能極於劍。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在這一刻，他終於達到了憧憬劍道的極致。

  只要再跨進一步，便能堪破最後一招，紅塵化仙。

  浪翻雲沒有立即動手，而是目光穿過一團團化不開的迷霧，直視著龐斑。

  龐斑卓立與卷非狂旋的濃霧之中，不住的催發魔功。

  如若對手不是浪翻雲，就算是夏雲墨，在龐斑全力運轉魔功，也必須改守為攻，以免他將魔功催到極致，。

  自魔功大成六十年來，從未有人可像浪翻雲這般讓龐斑提聚全身功力。

  整個天地的勁氣，不住的由他的毛孔吸收如體內，轉化為真元之氣，就連他的精神也在不斷的強化凝聚。

  當他提升到一個肉體和精神無法承載的地步時，就是龐斑出手的時刻。

  轟隆隆！！

  忽然間，一道九霄狂雷自天際落下，讓整個天地煞時一白。

  也就在這一刻，浪翻雲負在背後的那柄名鄭天下的“覆雨劍”，好似有靈性一般，自動跳入浪翻雲修長的手掌。

  龐斑橫空挪移，倏然出現在浪翻雲面前，一拳轟擊而出。

  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龐斑這一拳的威力和速度。

  毫無花俏的一拳，偏偏顯盡了天地間微妙的變化，貫徹了由道入魔的秘密。

  浪翻雲似醒還醉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雙眸中爆發出難以形容的璀璨光芒，“唰”的一聲，一劍刺出。

  這一劍刺出，劍光席卷開來，其勢洶湧，如火山爆發是噴湧出的萬丈岩漿，又似海嘯卷起是的無盡浪濤，更帶著生與死的極盡奧妙，絢爛璀璨到了極致。

  當！

  拳劍交擊。

  一道嘹亮的天音傳出，超越人世間一切的碰撞開始了。

  光芒自拳劍交鋒出綻放出來，這是無法用語言所能描繪出的光芒，充滿了璀璨與瑰麗，更是擁有匪夷所思的穿透力。

  四周花草樹木，在這一瞬間，化作齏粉。稀稀疏疏的細雨倒卷向天，不沾兩人絲毫。

  轟隆隆！！

  又是一道電光般的金色長矛穿雲刺下，在兩人頭頂裂成無數根閃光。

  這一道驚雷就好似雷神、雨神頒布的詔令一般，毛毛細雨頃刻就化作傾盆大雨，一片片雨幕似天上垂泄而下的飛瀑。

  觀戰的人衣衫盡濕，可卻無暇理會，各自將雙眸睜大最大，去瞧著天地間最驚心動魄的一戰。

  只是雨水遮蔽了視野，再加上那兩人如若閃電般的交手，根本就看不真切，就連模糊的影子都瞧不清楚。

  可饒是如此，他們還是睜大雙眼，一眼也不放過，全心神的去捕捉那兩道宛如神龍般的身影。

  “浪翻雲，龐斑，這個兩人都是當今世上最厲害的高手，屹立巔峰，橫掃域內，想不到，我今日竟有幸目睹他們兩人交手。”有人喃喃自語道。

  “不錯，他們本已立於世界之巔，進無可進，但在這一戰的催發下，又激發生命中最為濃烈的潛力，實力將會再一次升華，或許能夠堪破最後一著也不一定。”有人目光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芒。

  “看不清，也看不懂，但我知道，今日之戰，必然永垂江湖，我等能夠見證這樣一樁盛事，今生無憾，今生無憾。”

  所有人中，真正能夠瞧清楚兩人出手的，或許也只有夏雲墨一人。

  龐斑無愧為魔門古今第一人，非但精通秘法，就連肉體也打磨的近乎完美無瑕，其肉身力量之強，並不輸給夏雲墨半點。

  而道心種魔大·法也不愧是魔門至高無上的法門，有著難以想象的威力。

  龐斑每次出手，都是吸收天地宇宙間的能量，以自身的軀體作為媒介，長江大河般遠遠不斷透過覆雨劍送入浪翻雲的經脈之中。

  每一擊都是攜裹天地巨力而擊。

  尋常人只要挨上一拳，那澎湃驚人的力量立刻就要將其炸粉末，不留地點痕跡。

  或許整個天地，除了夏雲墨，沒有人能夠抵擋的住著驚天泣地般的攻擊。

  即使是浪翻雲也無法做到。

  但在此刻，浪翻雲整個人卻化作了無邊無際的大海，全身經脈千川百河般把來自龐斑這深不可測的源頭和力量，瘋狂吸收，運轉疏引。

  浪翻雲揮動這覆雨劍，而覆雨劍此時已化作了銀白電芒，追星趕月般劃破虛空，每一擊都包含了生生不息的天地至理。

  偶然間，這覆雨劍還會化作一團絢爛的光團，四下爆開，如同潮水般，一浪又一浪的往龐斑衝擊狂湧。

  而無論覆雨劍的劍勢如何變化，龐斑的拳頭總能擊在劍尖上。

  同樣無論拳頭怎樣的急緩難分，覆雨劍亦可及時阻截。

  天空轟鳴之聲不絕於耳，電打雷擊，明滅不休，威勢駭人至極。

  可兩人確實越打越慢，似是忽的懶惰懈怠起來，隨時都可能停手一般。

  “這感覺是……”

  夏雲墨目光直視兩人，面上有著難以言喻的凝重感。

  下一刻，他就感覺到兩人身上出現了奇妙的變化。這種變化並非源於肉體，而是發源於心靈。

  在這一刻，兩人的心神中，都似孕育出了某種玄之又玄的東西，結出最絢爛瑰麗的花朵。

  他們的氣機變得縹緲起來，整個人似乎屬於這個世界，又似乎已經踏出了此界。

  ……

  風雨停歇，烏雲盡散，皓月光輝重回人間。

  眾人隻覺得眼前的一切再次清晰起來，他們舉目望去，卻只見一片狼藉，而沒有看到浪翻雲，沒有看到龐斑，就連夏雲墨也消失不見，似是先前的種種不可思議的景象都是海市蜃樓。

  “快看，在那裡。”

  有人指著一處懸崖峭壁，大喊了一聲。

  眾人忙的將目光投向峭壁上，一幅令他們終生難忘的圖像立時呈現在遼闊的視野中。

  浪翻雲背負著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手裡拿著個酒壺，立在一塊懸崖峭壁上，正抬頭仰望著天上的明月。

  龐斑衣袍垂泄，目光幽幽，穿破層層虛空，也不知道望向何處，他的手裡也拿著個酒壺。

  夏雲墨靠在一塊嶙峋怪上，舉起酒杯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江湖相逢，再把酒言歡，兩位就此別過。”

  當！

  三個酒壺碰在一起，三人仰著頭把壺中之酒一飲而盡。

  旋即，兩道電光自九天上忽的一閃，猝不及防下，一群人受不了刺眼的強光，一時睜眼如盲。

  等眼前景象逐漸清晰。

  眾人心神劇顫，目瞪口呆。

  龐斑、浪翻雲都已消失不見。

  只有夏雲墨還立在峭壁之上。

  這也是他們最後一次看到龐斑和浪翻雲。

  ……

  只是所有人都不曾料到，龐斑走了，一個比龐斑更加可怕的魔頭，卻也開始踏足江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