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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離》第519章 袍笏(七十七)
  第519章 袍笏(七十七)

  星光散盡,紅日初升,丫鬟伺候理了朝服,禦史謝瑜尤覺不夠端正,對著銅鏡自顧整了整衣袖。轉身抬腳要往金鑾殿去,外頭婆子家丁衝進來好幾個,鼻涕眼淚流到胸口,一聲“老爺”沒喊完,當即隱沒於齊人高的鮮血中。

  謝瑜後退一步,人靠在銅鏡上,重重喘了兩口氣,才看清來人赫然是,深宮裡的衛尉徐意。此人雖屬禦林衛其列,卻隻負責皇帝一人安危,此刻出現在謝宅,還就地殺人,不知是何道理。

  地上婆子嗓門裡還有輕微咕隆聲,徐意垂刀在身側,腳上靴子一片暗紅,一隻手伸出來,抓著的金牌亦是血水劈裡啪啦往下滴,不知是已經染了多少人命在上頭。

  分明,剛才這屋裡還是天涼好個秋。

  不等謝瑜問話,徐意冷道:“謝大人,請你跟我走一趟”。話音未落即揚了手,身後跟著的人直接上前架起謝瑜往外拖,顯然沒有絲毫要請的意思。

  謝瑜既驚且急,木偶一般讓人架著走,直到出了內廳,才勉強站直回看,屋裡頭珠璣玉碎,錦繡成灰。再往前,夫人小妾跪了一地。

  皇帝這是要,動手了?
  不該這麽快,不該這麽快啊,寧城那邊霍家少爺有十萬眾兵馬在手,怎麽會這麽快?他看領口扣子是最喜歡的那一枚明珠造就,還在熠熠生光。

  按著與雨諫的對話,今日胡人馬踏平城的消息應該傳到京中來,他特為此衣冠齊楚,好與霍家裡應外合,挾製帝王。

  怎麽會,這麽快?
  怎麽會,這麽絕?
  徐意這番動作,完全就是肯定謝府再無翻身的可能。謝瑜扭動肩膀大力掙扎了兩下,驚恐道:“你怎敢,你敢.”

  “霍雲暘死了”。徐意低頭輕聲道,聲音之微渺,在一片鬼哭狼嚎裡,只有謝瑜一人聽見。他再次怔住,心中所想不自覺喃喃於口,是一句“怎麽會”。

  “大人早謀生路”,徐意補了一句,轉而抬頭衝著裡頭吆喝,但說的是些什麽謝瑜

  聽不出來,他看著四面八方人亦有嘴唇開合,更多的是手起刀落。好像動作被放的格外慢,那些血肉橫飛看的分外清楚。

  大梁這麽多年,即便是罪臣,也不過是押入大牢,審後問斬,家眷或死或活再說,像這樣不行捉拿,直接就地格殺的,無非是反抗舉動,禦林衛才會殺人。

  可徐意根本就沒讀過隻言片語的聖旨,而府裡下人也未曾有過半分不敬之舉,多是跪地求饒。少有兩三奔走躲避的,也遠遠到不了被亂刀砍死的下場。

  難以置信的並非謝瑜一人,京中眾家,與霍家有輕微牽扯的在這一早盡數下獄。金鑾殿上噤若寒蟬,太監點卯,發現人數少了三分之一有多,霍家這些年盤根錯節,見微知著。

  徐意一路押送謝瑜到天牢深處,以他與霍準的關系,是為重犯,免了與旁人關在一處。多年芙蓉帳暖,突而換了一身粗麻囚衣被扔到破草堆裡,他連一句冤枉都喊不出來。

  反正,他也不冤枉。

  倒是徐意沒及時走,一句“我要核查一下牢裡安危”支開了眾人,這才道:“謝大人認了吧。”

  謝瑜抬頭,恍若瞬間白發橫生,無風自動,將蒼老二字塗了滿臉。或然他早已白頭,知天命的歲月啊。只是往日玉冠壓頂,玲瓏生輝,哪能讓人看到底下雪鬢欺霜鬟。

  “我不認什麽”?他嗤笑著問,笑的是徐意浪費唇舌。都這樣了,他認與不認又何妨,輪的到徐意在此小人得志。

  謝瑜複垂下頭去,繼而“嗬嗬”之聲響徹牢房。好在天牢裡嬉笑怒罵由人,獄卒什麽牛鬼蛇神沒見過,所以沒人過來看看謝瑜是不是瘋了。

  徐意摸著腰間刀柄,彎腰輕聲道:“我勸大人,皇帝叫你認什麽,你就認什麽。皇帝不讓你認什麽,你就不認什麽。我可保你家後人性命兩條,保女不保男,大人想清楚,掉腦袋之前,我會再來一趟。大人認得好,今日就一言為定,大人認不好,死之前怕是要先看著他們為妓為娼。”

  他退回身子,猶恐交代的不夠透徹,鄭重道:“霍雲暘已死,寧城易主沈元州,大人認了吧”,說罷關上牢門落了鎖,走出天牢深處,才自言自語道:“我都認了。”

  清洗還在繼續,京中全程戒嚴,幾條主街皆被勒令閉戶,窗戶門縫裡只能瞅見禦林衛橫衝直撞,老弱婦孺哭聲一片。當年魏塱登基時,依稀還沒這個架勢。

  早朝散的甚快,太監拖著聲音將霍家罪狀宣讀完畢,今奸相已伏法,天子開言納諫,凡有本奏,百無禁忌,而後退朝,單獨邀了兵戶兩部去書房,說是為了胡人南下一事。

  眾人皆聽出皇帝的意思是霍家已經完了,你們有的沒的隻管往霍家身上扣鍋即可。但這並不足以震懾文武,真正讓百官膽寒的,還是霍雲暘已經死在寧城,首級不日就會進京。

  這位天子上任三年,確然手腕非常,能在黃霍兩家夾擊之下艱難扶了個沈家起來。但誰也沒想到,皇帝穩在宮中,千裡之外的霍雲暘死的不明不白,而且沈元州當即就到了寧城。

  再看紛紛回來複命的禦林衛部署,細心之人不難發現,魏塱所點之將,皆是往日與霍雲昇淵源頗深之人。越親近,則捉拿的官員也越重要。

  首先將這些人全部分散開來,其次既讓其與霍家官黨自相殘殺,又留個把柄在手,如果發現誰用不得,只需以放走朝廷欽犯的名義將其斬殺即可,連與霍家勾結的證據都用不著花心思去找。

  而其中徐意首當其衝。

  雨諫回京時,曾當著朝臣面說有人前往寧城挑唆霍雲暘君臣失和,被霍將軍掛於城頭示眾,那人身上就帶著這塊牌子,是深宮禁衛的東西,以此暗喻那人熟知皇帝事務。

  魏塱亦知這說辭大抵是霍雲暘自己拿牌子出來賊喊做賊,但當時他有意試探徐意此人,便將此事交由徐意去查,目前還沒個結果,但時日尚短,也怪罪不得。

  衛尉徐意是宮裡老人,既未與哪家公然結群,卻也非魏塱一手栽培。但他又找不到什麽理由拉此人下馬,正好借此事讓其塵埃落定,是故魏塱指了徐意前來捉拿謝家。

  倒不是徐意與霍家有什麽情深似海,更多的是以此為據將其調離宮中,宮內禁衛權暫時易手給魏塱的心腹林歮。以謝瑜的地位,要徐意帶人去捉拿,倒算是名正言順。而對魏塱而言,徐意此人究竟如何,就看他如何辦這樁差事了。

  恩威並施,帝王謀略,徐意焉能不知,所以他許了謝瑜兩條人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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