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既得利益者（一）

  海獅城的這個夜晚，注定不可能平靜。耿江嶽從電梯裡出來時，他所居住的第18層樓，居然挨家挨戶都開著門。不少人的家裡，傳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顯然大樓裡的信息傳播效率很高，誰家有了傷亡，各家的人已然心裡有數。

  耿江嶽家邊上，幾戶挨得近的鄰居在走道上聚成一團，分享著剛剛在遊戲裡收到的信息，嘀嘀咕咕，說得假裝沉痛又眉飛色舞。見到耿江嶽走近，他們的聲音稍微弱下來一些。耿江嶽也當沒看到對方似的，雙方很默契地避開了眼神交流，沉默地既不打聽也不問候。

  背著顯眼的作戰包，耿江嶽走到自家門前，沒用虹膜開鎖，而是拿出了市民卡。卡片在門邊的感應器上一刷，房門砰的一聲打開，感應器隨之播報道：“耿江嶽，一級市民。”

  附近的幾個鄰居聽到，紛紛瞪大了眼睛。

  一級市民？住這種地方？？？

  不等他們搞清楚狀況，耿江嶽的房門，就快速地關上了。

  走進狹窄的小屋子，把碩大的背包往床尾僅剩的一點空間一扔，耿江嶽一屁股坐到床上，捂住腦袋，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這兩天，日子過得太刺激了。

  昨天晚上小巷子裡偶遇超靈體，算是一級倒霉狀態。

  而今晚上……

  呵呵，人一輩子能見到這種場面，和親眼小行星撞擊的概率估計也差不了多少了吧？要不是九死一生地活下來後還有點收獲，耿江嶽幾乎要懷疑自己是被掃把星之類的東西給附體了。

  他轉頭看了眼扔在地上的背包，安靜了一下，又拿起來打開了它。

  包裡頭東西不少，耿江嶽先隨手把自己那件用來給馬尾辮姑娘打碼的破外套扔到一邊，然後才好奇心滿滿地把公家獎勵的東西往外掏。裡面的衣服全部是用真空袋裝著，體積縮得很小，他拿出來才發現，居然不是一件，而是整整兩套。

  兩套作訓服，連衣服帶褲子，兩套軍隊樣式的背心和短褲，兩套他要是不當兵可能這輩子都買不起的超薄隔溫服，兩雙隔溫軍靴，四雙襪子，兩頂軍帽，兩條皮腰帶。

  耿江嶽把這些東西全部鋪在床上，卻舍不得立即打開包裝。

  這堆東西不便宜，比老爸當年穿的那身保安服還要拉風。老爸那身衣服，聽說工本費一套在500塊以上，而這身，少說也得1000吧？而且沒想到軍隊這麽大方，居然一次性發兩套……

  要知道自己上學那會兒，從小學到高中，八年時間一共也就隻穿過兩套校服——在海獅城這個地方，公家服裝是非常精貴的。八成左右的市民，一輩子也就僅僅只在讀書的時候有這個機會，只有高中畢業且在大樓裡找到工作的人，才能換上那稍微高人半等的行頭。

  耿江嶽原本也該有類似的機會，然而因為靈力值的限制，所以他可能是全市唯一一個，明明高中畢業，卻愣是找不到工作的倒霉蛋。放在別人家，家長可能都要氣得半死。花了那麽多的時間，繳了那麽多的學費，到頭來卻只能淪為遊戲發電工。

  不過好在耿江嶽的老媽一門心思扎在光明神教的禮拜堂裡，認定“神”一定會保佑耿江嶽，因此心態之好，連耿江嶽都不得不佩服她的樂觀精神。

  “明天要不別乾活了，先穿這身衣服回趟家。”耿江嶽心裡想著，也懶得登錄遊戲，直接拿出市民卡，用卡片的簡易短信功能給老媽發了條消息。

  發完短信後，耿江嶽把暫時用不到的衣服先塞回背包。

  不過往回裝的時候，又摸到了兩包剛才沒看見的小玩意兒。

  拿出來一瞧，耿江嶽頓時忍不住嘴角向上一揚。

  兩副軍銜章，圖案很簡單，就是一杆步槍和一顆星，下士軍銜。

  下士軍銜，社會地位其實已經很不低了……

  海獅城960萬人口，800萬人肉電池，160萬人。

  這個說法雖然是遊戲裡的底層平民們編出來自嘲用的，但事實上也差不多。

  不過如果要再細分的話，上面的160萬人，也還能再分出三六九等。比方耿江嶽的老爸，就勉強能算是那160萬人中最底層的，也就是超級大樓的在編合同工，這樣的在編合同工，大概能佔到160萬人中的三分之一，是維護整個海獅城的最大一部分主力。

  再繼續往上，剩余的百來萬人，就是人們口中的“既得利益階層”了。

  要進入這個階層的條件說難不難，只有一條，就是考上大學。

  大專和本科都可以，只要能在高中畢業後再接受兩到三年的正規高等教育，海獅城的市政廳就會無條件地為你安排一份終生有保障的工作——就算你不願意也不行，這份工作是強製性分配的，除非有些人為了逃避工作，移民到中南次大陸聯盟的其他國家去。實際上很多海獅城高層家庭的子女，確實就是拿著別國護照，住在海獅城裡逍遙。

  生活質量一點不差，也不用履行任何海獅城市民的義務。

  而這些高層家庭子女之所以不願意參加工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由於海獅城的各個公共崗位基本上全部已經人滿為患，只有技術工種對新員工來者不拒，但偏偏高層家庭的子女九成九以上在大學裡學的都是萬金油專業，所以等到畢業，就只能分配到軍隊裡去。

  說到底，這群貨與其說是為了逃避工作，倒不如說是為了逃避訓練，當了逃兵。

  到目前位置，由於海獅城市政廳崗位稀缺，最近60年來的大學畢業生，九成左右都被分配去了海獅城守備軍團，到了眼下，這“海獅城百萬既得利益集團”裡，差不多有50萬人，都是肩上扛軍銜的。要不是這年頭各個國家和地區全都生產力發達，海獅城還真養不起這麽多兵。另外為了能讓這些當兵的“自己人”都生活有點奔頭，海獅城的管理者們也是煞費苦心。其中一條，就是設計了極其繁複的軍銜制度，務必讓每個人都能看到前途的曙光。

  而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耿江嶽拿到的這個下士軍銜，就非常難能可貴了。

  按照正常規矩，海獅城的大學生畢業後進入城市守備軍團，要先從最低端的列兵做起。

  先當半年的列兵，訓練成績合格後，轉為三等兵，再往後每經過一年，只要自己不作死，就能慢慢升級到二等兵、一等兵和上等兵。上等兵再熬上兩年，經過團部統一考核，刷掉50%的人後，剩下的才能晉升下士。裡外裡算一下時間，就是足足五年半。

  這還是一帆風順的前提下。

  耿江嶽今晚能連跳五級直接被任命為下士，算是非常難得了。

  一般來說，哪怕是讀到研究生拿到碩士畢業，也必須是得在自己的學習領域裡有突出表現，才能像這樣破格跳級。而耿江嶽現在，僅僅只有高中文憑……

  就衝這點，耿江嶽就不得不感謝徐團座。

  收好衣服，放好書包。

  耿江嶽正準備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再好好洗個澡。

  這時他的市民卡，突然滴滴鳴叫了兩聲。

  拿起市民卡，果然是老媽發來的短信。

  一大段字，看得耿江嶽眼角都在抽。

  “感謝神賜予我們力量，庇護我們躲過今晚的災難。唯有信神，才能得平安，唯有信神，才能得永恆。跟我一起讚美光明神吧！祂是我們的依靠，是生命的源頭。——《光明神經》，第6章第42節。兒子，你把上面這段話讀十次，媽媽就開心了。

  媽媽今天晚上幸好在禮拜堂裡，不然後果不堪設想。神又救了媽媽一次。而且神也保佑了你。你明天不用來了，媽媽昨天想給你介紹的那個女孩子，已經聽了神的話，去跟另外一個男孩子見面了。我們要做忠貞潔淨的人，不能破壞別人的感情。神一定會賜給你合適的伴侶的，只要你信祂。讚美神！哈們！”

  “哈……哈你個鬼啊！我今晚是自己動手打下的江山好吧！”耿江嶽沒好氣地直接刪掉了這條短信，畢竟市民卡的內存小得可憐，而且老媽的短信總是他覺得氣悶。

  隨手把市民卡往床上一扔，耿江嶽脫了衣服，光著身板走進衛生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屋裡的暖氣，好像強勁了不少。現在9點多，屋外已經開始下雪，脫了衣服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冷，話說以往他都不敢在晚上洗澡……

  片刻功夫，耿江嶽麻利地洗了個舒服餓熱水澡，然後換上部隊發下來的質地優良的短褲和短袖，渾身放松地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雖然心裡總覺得還有件挺重要的事沒做，但是……

  本大爺現在都是下士了，還能有個屁的重要事情？

  身子都快散架了，睡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