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 苦澀

  馬蹄聲踏踏，帶起地上的塵屑飛揚。

  塵土漫漫，與馬蹄聲相形見拙，互相交應之下，竟是無端升起了一種肅殺的氣勢。

  官道之上，整齊劃一的馬蹄聲，讓人不禁面色一肅，勾頭看向聲音來處。

  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讓人不禁想起那刀劍交鳴之景。

  正在官道茶棚邊歇息的路人，聽著這轟隆隆的聲響，從遠處不斷接近，不禁從閑談中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官道另一方。

  先是那漫天的塵土飛揚。

  最先映入眾人眼簾，眾人隱隱覺得這塵土中似乎潛藏著什麽東西，但因為離的太遠，所以看不太清。

  不過眾人並沒有放棄，個個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塵土中所掩藏的東西。

  轟隆隆的聲響，仿佛是有什麽猛獸正在靠近。

  桌案之上，盛著粗茶的茶碗伴隨著這地動，開始輕輕的晃動，眾人腳下的地面，那零碎的石子，也在地面上不住的撒著歡顫動。

  這讓那些正在茶棚邊上歇息的眾人，不禁咽了口唾沫，心下生出了幾分怯意。

  有幾人已經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

  他們隱隱察覺到面前，朝他們這邊趕來的東西，很可能是什麽無法抵禦的危險。

  尤其是這傳入耳中的聲音，是那麽的滲人。

  有人看著面前不停顫動的茶碗，心下止不住生出了幾許害怕，見此，那人小聲的說了一句。

  “會不會……又是那些人來了？”

  這人說話的聲音很小，那聲音細若遊蚊，近乎微不可查，但他身周的人，卻是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人細弱的聲音。

  眾人不禁轉過頭來，面露讚同之色。

  他們基本上已經認同了對方所言之事，那個讓他們害怕的東西，又來了！

  “可是……這聲音聽著像，卻又不像。”一人苦惱的說道。

  “哪裡不像了？”另一人又問。

  “這聲音聽著不太像……”那人抓耳撓腮的想了好一陣子，方才繼續說道：

  “你們不覺得這聲音聽起來，好像是那什麽重甲的聲音嗎？那些人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對方意有所指，正在茶棚裡歇息的那幾人，瞬間明白過來，眼中閃過恍然之色。

  好像對方說的確實是那麽回事。

  這些人面色都有些蠟黃。

  雖然說不上是面黃肌瘦，但眼底所淤積的青黑之色，也昭示了這些人常年處在一種焦慮不安的生活狀況之下。

  手上的粗繭，與這些人腳邊擺放的荷鋤，鐵鏟等農具，已赫然昭示了他們的身份。

  有人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那掀起漫天塵土的方向，一手端起那晃動不已的茶碗，往口中大灌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喉。

  一邊揚了揚嗓子，說道：“如果真讓那些人搞到這種東西，那我們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話語中的苦澀，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語話落，周圍正在小憩閑聊，喝著粗茶的幾人，頓時面露苦澀，是啊！

  若那些衝過來的東西真是重甲，那……他們這些人以後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肯定不能啊！

  “他們是不是又要過來收稅了？”一個身形乾瘦的男子，煞白著一張臉，哆嗦著嘴皮子開口道。

  他的目光中閃現驚恐之色，時不時回頭，悄悄看了眼聲音來處，但沒看幾眼又快速低下頭，繼續裝作若無其事的喝著粗茶，以免等會兒惹禍上身。

  可對方眼中流露出來的神采，卻是看在其余幾人眼中。

  “收稅？！他們這是第幾次了！”有人不忿的說道。

  “是啊！這都第幾次了？！這才過去幾天？！他們又跑過來收糧，哪裡收得到啊？！

  這大冬天的還沒過去，春耕都還沒來得及，家裡哪裡有糧食給他們？”一人面色發苦的附和著。

  對方眼底淤積的青黑之色，比在座的眾人都要濃重一些，頓時引來了其他人同情的目光。

  但這一絲同情，也僅僅只是一瞬。

  因為他們也同樣飽受其苦，又哪裡幫得了這人？最多……只是露出一絲同情的神色。

  再多的，他們也幫不了。

  “春耕之後，他們又會過來收田地稅，今年種下去收成的糧食，肯定又沒多少。”有人唉聲歎氣的說著。

  “沒多少又能怎麽辦？他們要收，我們還能反抗不成？這些人飼養的兵馬，就是為了專門做這些事情。

  平常他們還喜歡扮成山匪，去打劫來往的行商，這種事情是人乾的嗎？”一人面露激昂之色。

  握緊的拳頭，昭示了對方心中此時的不平靜，但很快，這慷慨激昂的情緒便焉了下去。

  因為殘酷的現實，成為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眼下他們這些被壓榨的平民，哪裡能有資格與這些人抗衡？！

  除了偶爾在茶棚裡面閑聊幾句，耍耍嘴皮子外，他們也不敢再做些什麽！

  因為說的多了，搞不好沒準什麽時候就傳到那些人耳中，到時候苦的還是他們這些人！

  劍殺擄掠，這些人可都是慣犯！

  “真希望能有什麽人，能把這群禍害給收了！”有人面露憤恨之色。

  但這一絲情緒被對方隱藏的很好，並沒有讓其他人看見。

  “哈哈，是賤人自有天收嗎？”

  旁邊有人打趣了一聲，很快大家便嘻嘻哈哈的，又將話題轉回了先前的話題之上。

  無他，實在是那邊鬧出的動靜太大。

  以至於讓他們根本無法忽視。

  “我只希望這些衝過來的東西，不要跟我們起什麽衝突，我可經不起這折騰。

  好不容易在田裡種了點可以吃的，這會兒要是被他們抓去服徭役了，那我這家裡一家老小靠誰呀？”乾瘦的男子抓了抓頭，一臉愁苦的神情。

  四周的眾人聞言，面面相覷。

  很快這一切，便化作一聲長歎，眾不再言語。

  茶棚內的氣氛有些低迷。

  此時壓抑在眾人心頭的陰雲，已經籠罩在眾人心間。

  那些人宛若鈍刀一般存在，時刻磋磨著他們的血肉，壓榨他們的所有。

  低迷的情緒蔓延。

  以至於眾人都無心再關注那邊發生的情況，茶棚的老板，早就已經在事發時躲了起來。

  但他也沒跑遠。

  而是小心翼翼的，將自己藏在茶棚的後方的草堆裡，隻盼著這些過來的東西，不要砸了他這小攤才好。

  這年頭想要混口吃的，也不容易。

  這茶棚裡的東西基本上已經是他的全部家當了，茶棚老板滿心苦澀的想著，一邊瑟瑟發抖的將自己團成一團。

  他心想不住的祈禱，祈禱那掀起漫天煙塵的東西，趕緊從他茶棚這邊過去，別停下！

  千萬別停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