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莫挨殿下（十二）

  梁婆婆的死纏爛打讓江朱感到厭煩，直接表明自己沒有成親的意思，希望她不要繼續糾纏。

  梁婆婆聞言心裡頗不高興，在她看來，江朱年紀已然很大，自己侄孫能不計前嫌娶她，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她壓根就沒有挑剔的機會。

  心中這麽想，嘴上卻不能這麽說，她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故作語重心長道，“江丫頭，人總得為自己考慮，你現在心心念念都是你那弟弟，等他長大了，難道還能一直跟在你身邊不成？他也要娶媳婦兒，你為他耽誤了自己反倒不美。”

  江朱:“……”她耽不耽誤自己跟她有什麽關系？

  “此事我不同意。”江朱語氣決然，不欲同梁婆婆說太多，轉頭詢問趕牛車的老人，可曾看到小太子。

  老人愣了愣，冷不丁想起半個時辰前看到的那少年，頭髮散亂，雙目赤紅，神情癲狂，如同瘋了魔般。

  手臂抖了抖，指了個方向，“少年郎當是往那個地方去了。”

  江朱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竟然在村裡，也不知是去做什麽。

  “老丈且等等，待我去將他找回來。”

  說罷，江朱就往那個方向而去，

  梁婆婆見狀，心裡冷哼一聲，覺得她不識抬舉，她都這樣說了，竟然還不願意，待她年紀再大些，就知道好歹了。

  江朱很快就找到了小太子，他站在冷冰冰的水塘邊，看著面前的池水，背影僵冷死寂。

  江朱停下腳步，默然看著他的身影，有種他下一刻就會跳下去的錯覺。

  小太子聽見了腳步聲，卻沒有回頭，整個人魔怔了般。

  他的背影很瘦，帶著股少年的伶仃，給人無端的寂寥。

  江朱沒有出聲，踩碎枯枝走到他身邊，側目就能看到他的臉，但她沒動作，同他一樣望著深深池水。

  “我以為你不會來找我。”

  這一次是小太子先開口，聲音很輕，像是春日柳絮，一吹就散。

  ——“為什麽不走？”

  江朱也想問自己為什麽不走，按她以前的壞脾氣，她早就扔下他不管了，現在她卻做不到。

  “或許是不想一個人。”她不緊不慢的說道，給了不確定的答案。

  “你覺得我能陪你嗎？”小太子聲音微啞，“你能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麽？”

  “我能從你身上得到什麽？”江朱反問他，“你給過我什麽？”

  小太子僵住，似乎想到了自己這些年都是江朱養的事實，江朱忍不住嗤笑，也不跟他裝什麽主仆情深了，“有句話你倒是說的不錯，你現在不是太子了。”

  “既然不是太子了，就不要再沉浸過去的時光，回憶並不能帶給你任何好處，只會增加你的消沉。”

  褪去了面上的溫和，她的語氣冰冷的可怕，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倦怠感，似乎受夠了他的反覆無常。

  “你我都清楚我不是你的婢女，我願意養著你，也許是憐憫心作祟，又或者是從你身上看到了再起的可能——不管是因為什麽，如果你再讓我失望，那你就一個人待著吧，我看你也挺喜歡的。”

  說完，江朱看都不看他，不願再照顧他的玻璃心，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小太子站在原地，腦海裡回想著江朱說的話，面色驟然蒼白起來，緊抿的嘴角宣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江朱的話顯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她是真的對他倦了。

  那種語氣裡透出來的厭色讓他無法忽視。

  小太子默然握緊拳頭，嘴角快要咬出血來，他恨極她對自己的憐憫，卻又不能無視這一切。

  如果沒有她，也就沒有現在的自己。

  他捫心自問，他真的想失去這一切嗎？失去她的目光，失去那些讓他貪戀的溫暖，失去現在的所有所有。

  答案，他早就了然心中。

  只是不願承認，他的驕傲，懦弱，消沉，自厭都被她看在眼中。

  他怕真正的自己，怕她失望的眼神。

  然而，他再怕也沒用。

  ——

  江朱在牛車旁等了半個時辰，見小太子仍然沒有回來，嘴角流露出一絲冷笑，“走吧。”

  她不想再等了，一個不願直面自己內心世界的人，何必去等。

  “好勒。”趕車老人也沒問小太子的去向，解開繩索打算驅牛離開。

  江朱目光回望著小太子所在的方位，心裡極為複雜。

  她甚至有種自己做錯了的感覺，如果當時她在原主身體裡醒來後，沒有留在小太子身邊，而是任由他自己自生自滅，一切會不會不同。

  牛車漸漸離開村莊，江朱終究沒有等來小太子。

  她轉過身，看著從身邊流逝的風景，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回到鎮上，江朱沒讓自己去想那些糟心事，埋頭研究新的食物。

  小太子是下午回來的，渾身狼狽，灰頭土臉，就連身上的新衣都被掛了幾道痕跡。

  他默然站在屋門口，目光茫然無措的看向江朱，像找不到家的孩子，渾身都透著孤獨。

  江朱站起身看他，他緊握著衣角，面上有隱隱恐懼。

  像怕她不要他了。

  怕自己回來晚了。

  “我……”

  他手足無措的站著，眼裡是深深的暗色，“我——”

  “進來吧。”見他這樣，江朱隻想扶額，自己養的小孩，還能說什麽。

  小太子僵冷的身體如同活了一般，腳步輕輕走到江朱身邊。

  他抿了抿嘴，小聲說:“我回來了。”

  “知道了。”江朱也沒有繼續跟他糾結的意思，對她來說，他能回來已經是進步了。

  對熊孩子她不能要求更多。

  至少，他還知道回她身邊。

  “去洗把手，”她淡淡道，“馬上吃飯了。”

  小太子“嗯”了一聲，跑去井邊洗完手走到江朱面前，低頭看著腳尖，整個人乖的可怕，透著股莫名的可憐。

  江朱沒法見他這樣，在她面前的小太子一直都是驕傲矜貴的，他現在的模樣讓人頭疼又心疼。

  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東西都放在他面前。

  當然，這也不是原本的他，只是他表露出來的一部分，告訴她他願意跟她說話，願意跟她和解，甚至把她真正當成自己人，讓她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

  這是進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