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情花毒咒（三九）

  阿宣父親的神情太過惱羞成怒，讓江朱不頗為無言，隻好沉默下來。

  “父親，”阿宣轉過身來，伸手牽住江朱，正色道，“這一切本不關她的事，是我喜歡她。”

  “所以就為了她背棄生你養你的故土？”

  “這是我的選擇，”阿宣面不改色，“我既然做了選擇，便是我心中想要的。”

  阿宣父親冷冷盯著他，似乎要穿過他的眼睛看進他心裡去。

  阿宣不閃不躲，眼底沒有半分遲疑。

  阿宣父親的眼神變得複雜，“你能為了她拋下所有，又怎知她將來不會棄你而去？感情之事由不得你做主。”

  “那我亦無悔，”阿宣也看著他，輕聲道，“若我從未踏出這一步，余生也不會好過。”

  他道，“只要她能同我在一處，即便是一日，半日，或是片刻瞬息，若她曾真心喜愛過我，那就不枉此生。”再者，他不相信江朱會對他那麽殘忍。

  “我相信她。”

  阿宣父親怔在原地，木然看著兒子，眼神充滿了怪誕和隱痛，不知是想起了什麽。

  阿宣靜靜看著他，似乎在等待著他的答覆，又似乎想讓他從某個噩夢中蘇醒過來。

  半晌，阿宣父親終於回過神來，看著肩膀日益寬厚的兒子，聲音沙啞而滄桑，“你既然做了決定，那便是你自己的事。”說罷，他一副回避的模樣，揮手讓兩人離開。

  阿宣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帶著隱隱的失望，最終默然離去。

  待人走遠了，阿宣父親回到院子裡，在門前的石桌上，發現了一封陳舊的信。

  字跡熟悉而親切，帶著讓人眼睛發紅的灑脫和銳意。

  阿曄親啟

  ——元柔

  阿宣父親身體一顫，僵著手拿起那封信，眼底的固執盡數化成了懦弱，他緊緊捏著信，久久沒有動彈。

  仿佛信裡的內容，會擊垮他的某條神經，讓他變得不再理智起來。

  離開了院子，江朱想到阿宣父親說的話，心裡幽幽歎了口氣，回眸看著自己男朋友，“你父親說的那些話，你真的不怨我啊？”

  “怨你什麽？”阿宣停下腳步，抬手捏了捏她帶著嬰兒肥的臉，“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與你有何乾系？就算是有，也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其他都是次要。”

  江朱:“……”你這麽說很像昏君的知道嘛？

  阿宣無奈的笑了，“回去休息吧。”

  翌日，兩人跟阿宣父親告別之後，踏上了去中原的路途。

  阿宣父親看著兩人的背影，站在小樓之上，眼底一片悵然。

  江朱的出現，又何嘗不讓他想起十余年前的另一個女子。

  那時他還年輕，空有一腔遊歷江湖的閑情逸致，覺得世間沒有自己去不了的地方。

  江河湖海，紅塵萬丈，他都想一一踏過。

  在奢華雍容的宮殿裡，他遇到了灑脫又大膽的南夏公主元柔，和中原婉約羞澀的女子不同，元柔無疑是特殊的。

  她瀟灑如風，既能打馬從鬧市嬉笑著走過，又能挽鞭殺人如冬日肅肅之風，她美豔而多情，愛慕男子的英俊容顏，又能在轉眼間抽身離去。

  世間男子少有不喜歡她的，她的一顰一蹙，她的才華與聰慧都那般讓人魂牽夢縈。

  他起初隻覺得她有趣，慢慢地，他就對她生了情，看不得有人繞在她身邊，看不得她對別人笑，甚至不願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遊歷江湖的願望很快破滅，他隻想和元柔一起享受男女之情的美好。

  他在元柔眼中或許亦是不同的，元柔珍重他，幾度為了他不再和旁人牽扯，他也感到欣喜和幸福，以為她會和自己白頭到老。

  在得知元柔有孕之後，他給元柔種下了同心蠱，想讓他們的關系更加親密

  然而，元柔的愛情實在太短暫了，僅在生下他們的孩子之後，她就仿佛對他失去了感情，開始和從前一樣在外面瀟灑來去，不在乎他這個丈夫，也不在乎他們剛出生的兒子。

  無論他如何挽回和乞求，她始終不願回頭，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可以有無數的面首，甚至是駙馬，他卻不能有絲毫的怨言。

  他們的身份從一開始便不對等。

  她給他生下的孩子，就是對他最大的回報，而他不能再要求她更多。

  聽到這些話，他如墜冰窟，曾經的甜蜜過往都化作了利箭將他戳的千瘡百孔。

  最終，他告訴了她同心蠱的存在，想讓她就此收手，然而，元柔並未相信他，她甚至覺得這一切太過荒謬，是他故意找的借口，從而質疑他的用心。

  她告訴他，一個人的愛情是有時限的，有的是三五日，有的是三五月，有的是片刻，甚至瞬息，一輩子的相攜那不是愛情，那只是勉強。

  她不願委屈自己。

  她見過的風月太多，心中早已不相信永遠，而他卻像少年般，對將來充滿期盼。

  很快，元柔便死了。

  在她想要背叛他，和他人肌膚相親時，胸腔潰爛而死。

  死時極為淒慘，眼睛裡充滿了猙獰和驚恐，那似乎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害怕。

  她沒想到，他說的話竟是真的，死時那副豔麗的容顏，終究是不夠漂亮。

  他曾經提醒過她，只是她不願相信。

  他有些傷心，更多的卻是麻木，元柔不願意同他一生一世，那便讓她永遠停下來。

  這樣，她就再也不會和其他人在一起了。

  他帶著孩子和元柔的骨灰回到了南疆，自此再也沒有出去過。

  年少時的意氣風發，連同那諸多對將來的向往，在一刹那盡數死去。

  他隻想待在一個地方腐朽，直到老去，死去，等身體裡的同心蠱徹底枯萎，掙脫這數十年的桎梏。

  他不會和元柔葬在一起，他也不會因這封遲來的信而感到欣慰，他隻想靜靜的等著，直到永遠的遺忘她。

  他撕掉了那封未拆開的信，看著火焰將之吞噬，眼底仍是一片冷漠。

  種下同心蠱後，胸腔上會開出一朵綺麗的花，越是深愛著自己的戀人，那花便會越絢爛，若有一日變心——同心蠱會吃掉那人的心臟，讓她穿心爛肺而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