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鬩牆魚圖(10)
“李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日不孝兒孫李嶝用在此奉香禱告,懇請家嚴李諱縉晏前來享用祭品。
還望家嚴能為我兄弟指點迷津,伏唯複尚饗。”
待將手中祭文陰陽頓挫得念完,那個一臉得意之色的李裡正,奧不,現在該叫李嶝用的中年男子衝身後一個與他差不多容貌,只是一臉晦氣之色的男子一伸手。
“弟弟,這祭文讀過,元寶化過,就連祖先神位之前的供品業已供奉過了,現在應該可以將你保管的鑰匙拿出來了吧?”
然而那個被李嶝用稱作弟弟的晦氣臉男人卻從鼻子中發出一聲冷哼,用下巴一指祠堂門口那個正一邊用青鋼劍挑著黃符念咒,一邊像模像樣得擺弄捯飭法壇的楊從循。
“也不知兄長你是從哪裡尋來這個蹩腳道士來與你演這一出雙簧。
哼,今日做兄弟的也將話撂在這裡,除非是親爹他當眾顯靈,否則這鑰匙……”
誰知還沒等這個晦氣臉男人把話說完,正在祠堂門口舞劍畫符的楊從循突然就“撲通”一下撲倒在身前的案桌上。
緊接著,楊從循“當啷”一聲扔掉手中的寶劍,兩個肩膀開始一高一低得來回交替聳立。
待先前施法招魂的楊從循在從法壇上顫顫巍巍得爬起之後,就開始不住得上下抽動肩膀,同時哆哆嗦嗦得將身子轉向祠堂中的李氏族人。
只聽祠堂裡猛然傳出幾聲“鬼呀”、“親娘誒”之類的驚呼。
原來此時的楊從循已經面色青灰嘴唇發紫,兩眼翻白,雙目中不見瞳仁。
就聽這個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活人的楊從循用一種沙啞沉悶的嗓音怒斥道。
“嶝用、景賢,你們這兩個混帳東西!到底為甚要把為父從陰曹中招來?”
見親爹的魂魄竟然真的被楊從循給招來了,這李家兄弟倆頓時就哆哆嗦嗦得跪在地上。
“我的爹啊,您當日為啥走得那麽急,連句交待話兒都不給我們留下啊!”
只聽這李大善人怒氣衝衝得訓斥道:“一對沒有用的東西!
都幾十歲的人了,就算當日為父走得急了些,有什麽事你們兄弟倆不能一塊商量著辦麽?”
就見跪在地上的李氏兄弟像在比賽一樣“咣咣”得往青磚鋪就的地板上撞頭。
“爹啊,別的東西都好說,咱李家祖上傳下的那本書該怎辦啊?”
這下對面的‘李大善人’更是暴跳如雷:“孽障,孽障!
隻為區區一本舊書就攪擾的為父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就算舍不得將那勞什子一扯兩半,你們兄弟倆一人一年輪換著保管總該沒問題吧?”
一見親爹提到分書的事情,李氏兄弟倆頓時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這個喊:“爹啊,我娘親死得早,你得可憐可憐我啊!”
那個就叫:“爹啊,自從你走後,我娘天天在房裡以淚洗面,爹你可不能偏心眼啊!”
直氣得‘李大善人’連連跺腳:“混帳東西,一個個得在祖宗神位面前哭爹喊娘,這成何體統!”
眼看這兄弟倆就要滾在地上撒潑,那‘李大善人’突然發出幾聲冷笑。
“罷了,罷了,我看這本書繼續留在陽間也是個禍害,不如還是跟我一起去地下乾淨!”
說罷,那‘李大善人’抬手一指那隻放在宗祠神位桌前的上鎖木匣,念了一聲“著”,登時就從盒子上飄起一陣縹緲的青煙!
見此情形,這跪在地上的李氏兄弟倆先是一呆,接著就“嗷”得一聲紅了眼睛,瘋了似的雙雙撲在那神桌前。
眼看著緲緲青煙不斷從木匣縫隙中騰起,這李氏兄弟再也顧不得什麽鑰匙不鑰匙了,兩人一人一邊抓起那隻木匣就往地上死命得砸去。
待兩人舂米般的砸開了木匣,頓時就發出兩聲猶如垂死野獸般的哀嚎:“我的書啊!”
只見李氏兄弟一人抓著一大把還冒著緲緲青煙的紙灰,坐在地上放聲嚎啕,那神情比死了親爹都要慘上幾分。
這時,原本站在祠堂門外的‘李大善人’突然就邁步進了祠堂,先給地上癱坐的李氏兄弟一人賞了一腿:“兩個沒用的東西!
書在的時候不知道用心去讀,等書沒了卻在這裡嚎喪!
要是你們早將整本書背下,哪裡還用得著掉這幾滴貓尿?”
說罷,那‘李大善人’突然陰惻惻得一笑,接著用一對純白的眸子將祠堂之中的眾人挨個掃了一遍。
“李某知道你們當中的某人一直再打李某手中這本書的主意。
所以李某才要當眾將其毀去,免得今後再為此書傷了這親戚之間的和氣!”
說完,‘李大善人’突然將臉一板:“除了李某這兩個廢物兒子,剩下的人都給我滾出去!”
說罷,‘李大善人’又用腳踢了踢在地上不停篩糠的李氏兄弟。
“兩個廢物點心,自己親爹又怕個甚來,還不快去取紙筆。
待會兒為父會在此處將整本《海錯圖集注》逐句背誦給你二人,最終能夠將這本書的內容記下多少,可就要看你倆的本事了……
都愣著作甚?還不速去準備筆墨?!”
一刻鍾後,比先前靜寂許多的李家祠堂。
只見有兩個中年男子全神貫注得趴伏在地上奮筆疾書,全然不顧腰背之後的衣衫已經被汗水遢得通透。
有一個道士打扮的青年人,一邊緩慢得繞著地上這倆人踱著方步,一邊沙啞著嗓子在嘴裡念念有詞。
“……馬鮫形似鱅,其膚似鯧而黑斑,其味腥,魚品為下,可於夏初潮退日落未起之時,以腥肉為餌釣之……”
如果這時有人能抽空抬頭往祠堂上方的房梁上瞅去,就會看見一隻火紅毛色的狐狸正像老僧禪定打坐一樣,盤起雙腿,坐在一根人腰粗的房梁之上。
只見胡三他用雙爪捧著一本書頁已經發黃的古書,正湊到眼前津津有味得讀著。
一條火紅色大尾巴直直得從胡三屁股底下的房梁上垂下,像是在打秋千似的掛在房梁之下晃來晃去。
“……該魚鮮食不佳,待熏臘後,別有一番風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