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承天教主-11:大願
第二天,翁銳一個人來到了因比丘算不上精舍的那個帶著幾隻窯洞的院子,兩人坐在一棵樹下,一杯清茶,聊起了一些私事。
應難能有今天的機緣和感悟,翁銳是為他高興的, 但他心中始終還有一絲憂慮難以釋懷,因為對那些事他放不下,對應難也沒有完全放下。
“了因比丘,你昨日所講的出家,就是和家人不再來往嗎?”對翁銳來說,顯然出家還是一個新詞。
“出離的是情, 斷滅的是欲,”了因道:“只要心裡清淨了,來不來往當沒什麽兩樣。”
“這麽說出了家的人就不能再婚配生子?”翁銳道。
“既入沙門, 當守沙門清規,”了因道,“情戒欲戒乃沙門重戒,自然不能婚配生子。”
“哪入了沙門,還能不能還俗生子呢?”翁銳道。
“呵呵,那就說明這個人還六根未盡,緣法未到,”了因道,“佛祖慈悲為懷,為普渡眾生,經九道輪回才修成正果,所以他也給了眾生九次機會,就算入了沙門也可還俗九次,修佛即是修心,如果心未到,那是誰也勉強不了的。”
“可以還俗九次?這沙門裡外豈不沒了分別?”翁銳道。
“呵呵,這分別心只在凡夫那裡, ”了因道, “佛講俗世,其實並無俗世,只是名俗世,佛講沙門,亦是無沙門,只是名沙門,沙門本就沒有裡外,紅塵亦可煉心。”
“沙門無裡外,紅塵可煉心,”翁銳喃喃道,“既如此,了因比丘是否可再闖一次紅塵?”
“翁院主何意?”了因道。
“還俗婚配生子,為應家留下血脈。”翁銳道。
“呵呵,你是說這個呀,”了因一臉的輕松,“血脈是緣,佛法亦是緣,只要心裡不起執念, 不住一處,此間便無分別。”
“但你祖父應老先生的臨終願望豈不沒了著落?”翁銳道。
當年應高助吳王劉濞起事, 掀起七國之亂,為此也將翁銳的祖父翁檀卷入其中,後其為複當年兵敗滿門被抄之仇,不惜將迦南領進中土,還暗中勾結南越和匈奴,欲置大漢於不利,也將翁銳推上江湖紛爭的風口浪尖,但人死債消,翁銳不但不記恨與他,還對他當年的臨終之言記憶猶新。
“謝謝你還記掛著他,”了因道,“祖父之願你已了過,可以將他放下了。”
“但你沒有,”翁銳道,“他要你給應家留下血脈。”
“我說過佛法血脈都是緣,緣在血脈就在,”了因道,“不論哪個家族再強大,血脈總有斷的一天,但法緣卻不會斷,我祖父智慧過人,這一點我相信他一定會懂得。”
關於法緣,翁銳隻覺高深莫測,但還有點想不清楚,感覺似懂非懂,顯然在這方面了因沉浸很深,他表現出的不是簡單的信,而是坦然、自在。
“既然了因比丘如此信守沙門戒律,我也就不再相勸了,”翁銳道,“還有一件事,了因比丘可知我這次來西域所為何事?”
“沙康抓了你的人,約你到樓蘭了結。”了因淡淡道。
“你可知道結果?”翁銳道。
“師父迦南聖使死了,沙康聖使也歸隱了,”了因道,“你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
“你不恨我?”翁銳道。
“你指我師父迦南?”了因道。
“他雖不是死在我的手上,但卻和我脫不了乾系。”翁銳道。
“人世之業都是由果來消,”了因道,“師父也是得道之人,雖不解嗔恨,但亦通透至聖,不管怎樣的死法,他都會坦然了無牽掛,已經由不得我去恨了。”
“這也太神了,了因比丘真如親見,”翁銳慨歎道,“迦南彌留之際還要武癡陰泰和天工門前門主天工子留在那裡,他們要在那邊繼續了他們的帳。”
“師父如此重情,說明他們俗世的帳已經了了,”了因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一念空明便可成佛,得大自在。”
“看來這個沙門確實很是神奇,很多事好像都能悉知悉見,深入人心。”翁銳道。
“我不光知道這個,”了因忽然笑道,“連你拐走承天教主的事也聽說了。”
“看來你這空門也不空啊,”翁銳道,“這才發生不久的事情你這裡就全知道了?”
“我入沙門做比丘,但也得食人間煙火,”了因道,“既然得接受供養,那就得聽信眾心聲,為他們排憂開智,弘揚佛法,鎮服其恐懼,使其安心,這裡面難免會聽到翁院主的一些軼聞。”
“了因比丘不要笑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翁銳趕緊解釋。
“我沒有想,是你在想,”了因道,“佛法是緣,情緣也是緣,緣中本無分別,分別的是人心,緣緣有因,了了無果,翁院主好自珍重就是了。”
“好,我不做解釋了,”翁銳無奈歎道,“但情緣這東西確實有時候會傷人很深啊!”
“你是說朱玉?”了因道。
“你也聽說了我和她的事?”翁銳奇道。
“不是聽說,是結果就擺在眼前,”了因道,“以前在中土我就聽說你和朱玉是一對神仙眷侶,並且朱玉很是厲害,連師父都會著了她的道,當時心中還真有幾分欽佩,幾分羨慕,希望有機會能見她一面,但這次你帶來的並不是她,你還怕我說錯趕緊介紹莫姑娘,說明你們之間真是出了問題。”
“了因比丘慧眼如炬,佩服!”翁銳道。
“你不用佩服我,我隻問你這事你後悔過嗎?”了因道。
“後悔,當然後悔,”翁銳道,“要是時光可以倒流,我絕不去招惹珺兒。”
“但你卻碰到了莫姑娘,並且還動了心。”了因道。
“是啊,唉,”翁銳輕歎一聲道,“當時我只是想……”
“不是你想,這是緣,”了因打斷翁銳的話道,“你遇到莫珺是緣,你和朱玉走到盡頭也是緣,這裡面一定是一言難定,但這就是紅塵煉心,否則人就不會有感悟,有提升。”
“所以……”
“所以你不會以拋棄莫姑娘去挽回朱玉的心,這樣你將傷的是三個人的心。”了因道。
翁銳的心再次被撞擊了一下,他沒想到最理解他的人竟是這個自己沒有打死的人,神秘的佛門智慧,竟然在這紅塵糾纏中也如此有用,他現在是真的有求於了因比丘了。
“謝謝,”翁銳學著了因雙手合十道,“想通是一回事,但實際卻往往又是諸多的不得已,難免又會作繭自縛。”
“我想你和緹娜教主一定是沒事的,呵呵。”了因笑道。
“但你剛才說這是情緣?”翁銳有些不解。
“當然,”了因詭秘一笑道,“就算你無意,可就怕人家有情啊,呵呵。”
“了因比丘,你可得救救我。”翁銳這時候已經顧不上自己的身份了,雙手已經是作揖狀了,因為這件事已經成了他的心病。
“其實你也不必過於憂慮,”了因道,“我說過,緣緣有因,了了無果,也不是所有的情緣一定要有結果的。”
“我還是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了因再次打斷翁銳的話道,“心中有未了之事,就遂心去做,身邊有未了之情,也當隨緣去應對,果報也是緣報。”
“可是……”
了因的話說了等於沒說,翁銳還是不甘,但剛一開口就被了因抬手擋了回去,用一句俗話,也許天機不可泄露吧。
“好,不說了,”翁銳也不想再糾纏此事,“了因比丘,我還有一個疑惑,想請您給予解答?”
“翁院主請講。”了因道。
“沙門智慧如此玄妙,為何中土尚未聽說?”翁銳道。
“佛渡有緣,潤物無聲,”了因道,“佛法傳遞如春風化雨,緣分到了,佛法也就到了,霍去病在取得河西之時,收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獻給漢帝,那就是我佛塑像,說明佛無處不在,他已經在中土,佛法在中土的弘揚光大指日可待。”
“既為佛門比丘,當有弘揚佛法之願,”翁銳道,“難道你就不想再回中土?”
“中土要回,但不是現在,”了因道,“我入沙門時日尚短,佛法修為亦很淺薄,如此傳法,定會曲解佛意,我還需要靜心修習,來不斷提升自己。”
“您難道就想在這咫尺院落,帶著幾個弟子了此一生?”翁銳道。
“我還有個大願,”了因道,“我要去天竺習法求經,追求圓滿。”
“難道你的師父法矩大比丘講得還不夠嗎?”翁銳道。
了因鄭重道:“我受師父法矩大比丘導引,皈依佛門,師父所講《四十二章經》佛意深遂,意趣無窮,對我來說已經可以受用終生。”
“但畢竟是師父承接太師父口授,口口相傳其意難免錯漏,”了因繼續道,“聞沙門在天竺已經盛行數百年之久,佛說經典無數,現在中土還未有佛說之事,就算是大漠周邊各國也是知者寥寥,百姓深陷苦海而難解脫,我發願巡師父法矩大比丘的來路,去往天竺佛國修習求經,務求正本清源,廣博精深,再回大漠中土傳法,應得佛光普照,使所有人得大自在。”
“你打算用多長時間?”翁銳道。
“十年,或者二十年,”了因道,“亦或百年、數百年,緣在,果一定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