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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鋒》第191章 飛揚跋扈的掃帚
  第191章 飛揚跋扈的掃帚

  祠堂門口,人頭攢動,群情激昂,一個個面上憂心忡忡,亂哄哄地嚷著,要求進去。

  “你們又不是醫官,添什麽亂?”一個粗豪的嗓門大聲道,同樣憂心忡忡的牛二,踮了踮腳尖,卻見山魈正站在祠堂門口,以他那巨熊般的身軀堵著門,兩條粗壯的臂膀張開著,以兩隻蒲扇樣的大掌攔住眾人,一邊推搡驅趕,一邊大聲喝斥道:

  “要真是好兄弟,就都聽勞資的,趕緊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眾人仍不不肯離開,山魈變得不耐煩起來,大喝一聲,攬住面前的人群,將他們推搡開來。

  眾人站腳不住,跌跌撞撞地退出簷廊,紛紛趔趄,退下台階。

  “走,走啊,快滾!靖衛團就在村外,要是讓他們打進來,誰都活不了!”山魈眥目暴喝道。

  聽了這話,你看我、我看你的眾人,終於醒過神來,緊了緊肩上的武器,陸陸續續地散了開來,往村外走去。一邊走,他們嘴裡還一邊念叨著“老天保佑”、“菩薩看顧”之類的話語。

  牛二心下著急,見經過身邊的土匪們一個個都如喪考妣,面色慘淡,便扯住一人,問道:“傷、傷得重麽?”

  這土匪瞥了他一眼,無精打采地抬手,反著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神色黯然:“都打到這兒了,能不能……唉……老天爺保佑吧!”

  牛二如遭雷擊一樣,面色陡然一白,松開了手,任那土匪向外走了。

  過了一會兒,那牛二慢慢抬起頭來,慢慢望向祠堂大門,面上慢慢地露出一股子果決來。

  就見他抬起兩手,使勁揉了揉臉,伸手將甩到頸旁的齊肩短發左右一挑,挑到後面去,然後抬腳邁步,上了台階。

  這時,山魈已經進院子裡邊去了,門口守著兩個破衣爛衫的土匪。此時見牛二面無表情地闖將上來,兩人對視一眼,摘下肩槍,鋥的一聲,交叉一架,眼睛瞪起,喝斥道:

  “喂,站住了,你什麽人?也敢隨便亂闖?”

  “我……我……”這架式讓牛二愣了愣,回過神來,連忙陪上笑臉,“我是醫官,我懂醫術,讓我進去!救……救人要緊呀!”

  “醫官?”兩土匪拿眼上下掃視著他,左邊那人忽地想起什麽,恍然大悟,哦了一句,道,“哦,我曉得了,原來,你就是那個陷在風車坳的那個……那個……”

  “對,對!我就是那個,就是那個……”牛二趕緊陪上笑,連連點頭哈腰。

  “哦,我說呢,大家夥一打下冷水坑,謝指揮就來借兵救人,說什麽救人如救火,嘿嘿,原來是醫官。難怪!”

  兩人的轉變,讓牛二以為有戲的時候,兩人又忽地一板臉,

  “不過,謝指揮已經在裡邊了,也叫了村裡的醫官,正動那個什麽手術呢……可不能放你進去!”

  “為什麽呀?那肯定是野醫呀,我的醫術,可是死人陣中檢驗出來的,更高明呀。”

  “高明?”兩人被牛二的話堵得沒了借口,連連晃著腦袋,“不行就是不行。不是我們不讓你進去,是上頭有令,不然山哥還不扒了我們的皮呀!”

  牛二大急,掙開這人,踮起腳就往裡面探看,高聲喊起來:“俏、俏飛燕,俏飛燕,我要見謝先生!我要見謝先生!”

  “哎哎哎,打住打住!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賴痞呢?俏掌盤現下,正傷心著呢,亂喊什麽?”兩個土匪有些擔心地回望了一下院子,兩支槍管倏地伸出,合力推著牛二噔噔噔地退出簷廊,差點兒崴在台階上扭傷那腳脖子。

  “我真的會醫術呀,祖傳的刀傷功夫,見藥止血,腐肉生肌呀……求求你,讓我進去。”牛二又撲上去扯著其中一個土匪的胳膊,急切地說,“他可是救了我的命呀,那就是我兄弟,兄弟有難,我不能不管呀。”

  “兄弟?”兩人嫌棄地一後仰,拉了些距離,睥著眼上下掃視著他,撇著嘴,“我們山寨上上下下,誰不承他情呀,我們大家,都是他兄弟,曉得吧?”槍管又戳上他的胸脯,戳得鋥鋥響,“你算哪根蔥呀?回吧,回吧,別淨添亂!”

  牛二又急又慌,被戳得站不住腳,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被墩得尾椎骨痛得動彈不得,加上剛才被大丫扇那一耳光的委屈,使得牛二一時莫名地悲從心中來,伸出隻枯瘦的爪子般的手,捂上了臉面,呢喃著:

  “魚……謝先生,你可別嚇我哈……你曉得,我牛二膽子小,經不起折騰……清華少爺讓我……讓我一路上照顧你,你要出了事,我可怎麽交差呀?”

  “謝先生,其實我吧,我不是要故意跟你作對,我只是……我是心裡難受呀……一樣的年紀,你出身好,人帥氣,到哪都招人喜歡……”

  “我牛二呢,早早沒了爹娘,就是個沒人要的野娃子……從小到大,為了一口吃食,都不曉得遭過多少白眼,受過多少數落,挨過多少打……想來想去,除了劉哥劉嫂……也就你謝先生……還……還把我當個人看……別人對我不是打,就是罵……嗚嗚嗚”

  旁邊兩個挑吃食的仆人,肩上的擔子很是不輕,這站在這兒,進也不進,退也不退的,此時見主事的牛二又如喪考妣,他們心下焦急,卻又不知道該不該上去勸勸,還是讓他繼續,目光閃動中,倆人挑著擔子左看看,右看看,一時倒像針扎似的,期期艾艾地在那兒罰站了。

  就在這當兒,祠堂門口忽地響起三哥那熟悉的聲音:“怎麽回事?你倆個?不是交待過了麽,怎麽還吵吵鬧鬧的?”

  牛二遽然抬頭,只見三哥正數落著兩個守門土匪,指著對兩人指指點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兩個土匪唯唯諾諾,見三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禁心下害怕,連忙轉身向牛二一指:“就他,剛才就是他搗亂,就是他搗亂……我們看在謝指揮面上,所以,所以……”

  “行了!別、別說了,打住罷……唉,咳咳……”旁邊那瘦弱的九哥一擺手,打著圓場,伸手攬住三哥和另一人的肩膀,拍了拍:

  “唉,駱屠戶就在村外,玉掌盤又傷在這節骨眼上…咳,咳咳……三、三哥,這樣一來,你和謝指揮的擔子,就更重了。咳咳……”

  也就到這時,牛二才發現,九哥拍打著的另一個人青衫肅立,一表人才,除了那特派員謝宇鉦,又還能是誰?

  一時之間,他也顧不得什麽屁股疼了,抖抖索索地直起身來,蹭蹭蹭幾步過來,上了台階,來到幾個人面前,兩眼放光,像看個金娃娃一樣看著謝宇鉦,枯瘦如柴棍子的手抬起,對謝宇鉦指指點點,嘴裡磕磕巴巴:

  “哈,謝先生,你沒事?你沒事?哈哈,哈哈哈哈……”

  見牛二眼圈洇紅,似是遭遇了什麽慘事兒,但現今的表情又分明欣喜若狂,幾個人全都愣住了,像看傻子似地看著他,以為他得了失心瘋,眉頭皺起,嫌棄地拉開距離。

  兩個守門土匪,更是驚恐不安,一邊窺視三哥等人臉色,一邊要趨過來攔住牛二,卻被濃眉峻目的謝宇鉦一擺手止住了。

  謝宇鉦困惑地眨了下眼睛,迎前一步,伸手在牛二面前晃了晃,低聲喝道:

  “喂,牛二哥,你沒事罷,怎麽跟被人打傻了似的?”

  “原來是玉掌盤受傷了呀……我還以為是什麽魚掌盤哩,我就說呢,魚兒福大命大的……”牛二腦海裡浮現大丫來報信時的焦急神情,恍然大悟,不禁開始絮絮叨叨跟謝宇鉦解釋,“嘿嘿,真是欠打的婆娘,說句話都說不拎清……”

  謝宇鉦見牛二囫囫圇圇、毫發無損,說話卻顛三倒四,不由摸了摸他腦袋,“這也沒發燒啊,怎麽淨說胡話?勞資好著呢,你可別咒我!”

  “嘿嘿,哪能啊,我這是在為玉掌盤念阿彌陀佛呢,順便來玩玩,對,來玩玩的。”

  “玩?”謝宇鉦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來,手往村外方向一指,罵道,“那駱屠戶的靖衛團,就在村外,正在圍村,你不好好看看那……那匹騾子……待會兒打起來,跑了怎麽辦呀?”

  “嘿,哎,哎哎哎,曉得,曉得。”牛二連忙伸出手,作按壓狀,臉上陪著笑,“謝、謝先生,別、別生氣哈,我馬上去,哦,不,這就去,這就去,丟、丟不了。”

  牛二說完,轉身就走,眼角忽地瞥見那兩個挑吃食的仆人,連忙收步停下,向他倆一板臉,招手道:“你、你倆個,還、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東西挑過來。”

  那兩個仆人身形瘦長,撐著兩個馬臉,正挑著擔子,像動畫片裡擬人化的兩匹驢一樣,並排在黃泥牆前傻等著。此時,聽了牛二這話,如蒙大赦一般,卻並不挪動腳步,先自點頭哈腰一番,然後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展開動作,將兩桶綠豆粥和一擔餅子,送了過來。

  台階上幾個人又愣住了,牛二屁顛屁顛兒跑上台階,連比帶劃地就是好一通解說。

  幾個人早聞見一股油香味兒,知道其中一擔是韭菜餅子,目光便順理成章地溜向另兩個桶。

  一個守門的土匪,窺了窺幾位大佬的神情,靈機一動,上前兩步,伸手打開了桶蓋,綠豆粥甜糯的香味兒立刻彌散開來,饑腸轆轆的眾人喉結滾動,咕咚一聲,口水咽下肚子,好像十五的圓月亮掉在了深井裡。

  不一會兒,門前幾人就端起碗,就著綠豆粥狼吞虎咽起來。

  三哥惡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餅子,見牛二這當兒蹦著高兒,一顛一顛兒地飛奔離去,嘴裡還大聲說著:

  “魚兒,以後咱們就是親兄弟,你這麽能,以後兄弟啥事都聽你的。你打狗,我絕不攆雞……哈哈,我去看咱們的騾子去囉……你放一百個心好啦!”

  他那一頭齊肩長發也忽上忽下地揚起,像是一把飛揚跋扈的掃帚。

  三哥實在難耐心裡的疑問,一邊咀嚼著香噴噴的餅子,一邊疑惑地看向謝宇鉦,含糊不清地問:

  “怎、怎麽回事?這……這兄弟?”

  謝宇鉦端起碗,喝了一口綠豆粥,眉毛挑起,撇撇嘴:“誰知道呢,神經病!”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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