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救世的惡魔

  羅候正坐在燈塔頂部，身後是熊熊燃燒的火堆，身側擺著幾瓶葡萄酒和一隻烤的金黃的半大野豬。

  看起來，他早有準備。

  但羅蘭急著去大黑珍珠島，這會兒哪有閑心和他閑聊：“我沒空！”

  他繼續往前飛。

  羅候又喊：“嘿~如果我答應幫你對付黑水賢者，你有空嗎？”

  羅蘭心中一動，在天上繞了一大圈，再次飛回到了燈塔邊上：“怎麽，你和黑水賢者也有仇？還是說，在你逃出來前，他也折磨你了？”

  羅候攤了攤手：“不不不，黑水賢者對我好的很呢，隻讓我簽訂了一記靈魂契約，可惜，我最討厭的就是這些爛七八糟的靈魂契約，而我這麽多年，也不算完全白活，這契約被我給解了。”

  說完，見羅蘭仍舊就飄在空中，他招手道：“我說你累不累呀。過來坐一會兒，會死嗎？”

  既然有可能收獲一個強力的幫手，羅蘭自然不會拒絕，便在燈塔裡落了下來：“燈塔的管理員呢？”

  “被我打暈，扔在被窩裡。”

  “好吧。”羅蘭在羅候身邊做了下來，問道：“你剛不是走了嗎？又回來找我幹嘛？”

  羅候扯下了一條野豬蹄髈遞給羅蘭，等羅蘭接過後，他自己也撕了一大條野豬肉，用力咬下一大口，大口大口嚼著，邊嚼邊含糊地道：“好歹我們也認識一場，你被那娘們困住，我怎麽可能轉身就走？”

  說完，見羅蘭似乎不信，他嘿笑道：“我原本是打算走了之後，從外面偷襲那娘們，幫你解圍的。沒想到你倒是厲害，竟然直接逃出來了，倒讓我的計劃全落了空。”

  “唔~那謝了。”羅蘭確定酒肉沒毒後，也開始大口大口吃喝起來。

  沉默了會兒，羅候忽然道：“剛才發生的事，我全都看見了。”

  羅蘭心無波瀾，他又沒乾虧心事，自然也不怕被人窺視：“看見就看見了，有什麽好說的。”

  羅候拿起酒瓶，對著瓶嘴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又擦了下嘴角的酒汁，嘿笑一聲：“之前，我還以為你是把自己裝成好人呢，沒想到，你這家夥原來真是個婆婆媽媽的濫好人。嘖嘖，連個不識字的無知村婦都這麽花心思，真是有趣。”

  羅蘭斜了他一眼，嗤笑道：“村婦怎麽了？村婦不是人嗎？”

  “啪~~”

  羅候用力拍了下大腿，讚道：“說的好。是啊，村婦也是人，但這世上卻有很多人，完全不把她們當人。比如你那個前情人，再比如黑水賢者，又比如那些搶劫的水手。”

  羅蘭眯眼看著遠處深沉的大海，輕聲道：“這不全是人的問題，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什麽問題呢？”

  “明明是擁有智慧靈性的人，卻乾著弱肉強食的野獸行徑，既愚蠢，也可悲。這傷害的不僅是弱者，而是所有人。”

  羅候聳了聳肩：“羅蘭，你說話的樣子，像個聖人。”

  “是嗎？你既然這麽說，我就把這話當做誇獎了。”

  羅候也沒反駁，他嘿嘿一笑，又問道：“知道我為什麽會打算幫你對付黑水賢者嗎？”

  羅蘭沒說話，拿起酒瓶輕輕碰下羅候的酒瓶。

  羅候目光看向遠方波濤洶湧的墨黑色大海，輕聲道：“3000年前的時候，我從光靈的牢籠裡逃出來，一路逃到格倫麥。當時，我已經奄奄一息，我甚至懷疑我會死在某個不知名的山谷裡，成為某頭野獸嘴裡的食物，然後被它消化成糞便排出身體。”

  “竟到了這種地步嗎？”

  “是啊，簡直是走投無路。我當時不知道多少天沒喝水，沒吃東西了，連站起來走路都辦不到。最終暈迷時，我毫無意識地滾入了一條山溝。或許正是因為我瀕臨死亡，氣息全無的緣故，光靈沒能找到我。”

  羅蘭開始認真聽起來：“然後呢？”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星期後了。我躺在一張鋪滿了獸皮的床上，當時我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皮了，但情況不明，我依舊選擇裝死。然後我發現，救我的是一個孤女，大概20出頭吧，長的很醜，左臉頰似乎被火燒過，皮膚又枯又皺，她應該是被人趕到山裡的，因為我住的地方是一個天然的山洞。”

  羅蘭歎道：“誰能想到，凶名傳遍大陸的大惡魔羅候，竟然差點死在無名山溝，還被一個無名孤女給救了呢。”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會有這麽狼狽的一天。”

  羅候抿了口酒水，滿臉都是懷念之色。

  “一開始，我不知道那孤女的來歷，我以為她是個女巫，準備奴役我，所以我日夜裝死。而她就天天給我灌肉湯，晚上就窩在我身邊，用身體溫暖我的冰冷的身軀。說實話，一開始看到她那張臉的時候，我是很抗拒的，但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發覺我竟然有些喜歡這樣平靜的生活。我覺得那姑娘越來越順眼，有時候，甚至覺得她挺好看的。”

  羅蘭能理解這種感受，當初他被邪神海拉追殺時，也曾陷入絕境，最終救起他的是疾風銀狼。一開始他嚇一跳，但後來，他覺得那頭疾風狼十分親切。

  羅候繼續道：“再後來，我就醒了。她非常高興，越發殷勤地照顧我。她長得很瘦弱，平日裡抓到的動物最大也就是兔子，吃的最多的是各種野菜。她從來都是將肉留給我吃，而自己隻吃野菜。”

  說到這，羅候眼睛竟然有些發紅，顯出微微的淚光。

  他完全沒有掩飾，還用手擦了擦眼角，笑道：“我當時心裡暗暗發誓，等我傷好了，我也不報仇了，就和她一起在山林中自由自在地活著，陪她過完這一輩子就是了。”

  顯然，羅候的願望沒有實現，否則也不會有後來的故事了。

  羅蘭無從安慰，只能再次和他碰了下酒瓶，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羅候深深地吸了口氣，眼中流出刻骨的仇恨：“有一天，她沒回來。我當時已經恢復了一些力氣，便漫山遍野地去找她。結果.結果”

  這凶名赫赫的大惡魔竟然說不出話來，眼角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到了燈塔下方的石頭上。

  “她死了，身上的傷痕告訴我，她是給光靈活活折磨死的。光靈懷疑她知道我的下落，一直折磨她，但她一直沒開口，最終光靈膩味了，隨手就擰斷了她的脖子，就像擰斷一隻小雞的脖子一樣的輕松。”

  說到這裡的時候，羅候渾身都在顫抖，手上力道控制不住，泄露了一絲，將手中的酒瓶捏的粉碎。

  “當時我就想，我一定要殺光所有的光靈，為她報仇，也為我自己報仇！我這麽想了，我也這麽做了，但我終究還是沒能殺光光靈，而無論我殺死多少光靈，她都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羅蘭無話可說，換做他自己，若經歷了這樣的慘事，也必定偏激執拗，非要殺光光靈不可！
  羅候再次抬手擦拭了下眼角的淚水，笑道：“在今天之前，準確的說，是今夜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做的對。我以為我殺的光靈越多，就越對的起她，我心裡也就越好過。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

  羅蘭挑了下眉：“怎麽說呢？”

  “這個道理是你告訴我的。在海灘上的時候，你說的話深深觸動了我。這世上，誰都經歷過悲慘，但如果不斷地去報復，自己也就會成為這樣的人，於是就有更多的無辜者陷入通用悲慘的命運。於是這個世界的悲慘就永遠無法消失，一切就成為了無盡的輪回。所以，你說的對，這個世界的確出了問題！”

  羅蘭沒想到這個惡魔竟然會說出這麽一番話，覺得很是違和，但細細回想他的經歷，卻又合乎情理。

  羅候深深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當初救我的那個孤女，如此地善良，她要是知道我為了給她報仇，而害死了無數無辜者，一定會責怪我的殘酷無情，一定會後悔救我。”

  羅蘭想了想，點頭道：“她如果看到你後來做的，就算不後悔，也會被你凶殘面目嚇瘋掉。”

  “誰說不是呢？”

  羅候嘿嘿一笑：“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你在說大話呢，因為這世上到處都是虛偽之輩，但現在，我相信你了。”

  “所以，這就是你願意跟我一起對對黑水賢者的原因？”

  “是啊，人活在世上，總要乾點大事。當領主，當惡魔，當普通人，這些生活我都嘗試過了，但就是沒有當過救世的聖人。所以，我決定乾點不一樣的事。”

  羅蘭忍不住笑起來：“救世的聖人？聖人哪有這麽好做呀，你我只是萬千強者中的一個而已，就算聯手，力量也有限的很，誰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羅候一怔：“怎麽，這還沒行動呢，你就準備放棄了嗎？”

  羅蘭卻又搖了搖頭，正色道：“我的意思是，別給自己加什麽聖人光環，也別自己感動自己。真正能拯救世界的，也只有世界自己。而我們，最多只能算是一個前面引路的，也不知道能否成功，甚至不知道引的路是否正確。”

  羅候聽得迷糊：“你這話什麽意思？我聽不大明白。”

  羅蘭再次搖頭：“我只是希望，你我能始終保持頭腦的清醒，無論前行過程中發生什麽，都不要忘了自己最初的願望，更不要走到願望的反面。若是屠龍者，成了惡龍。明明是救世的聖人，最終卻成了新的魔鬼，那真是又可笑又可悲。”

  說這話的時候，羅蘭又想起了丹迪拉雅，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心中升起些許惆悵。

  但很快，他又感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丹迪拉雅從來沒說過要救世，她一直以來的願望，都是為了奪回紅潮灣。

  她一直這麽想，也一直這麽做，從來沒改變過。

  ‘最終，還是道不同啊。’羅蘭又歎了口氣，心中卻再無惆悵。

  另一邊，羅候則怔怔地看著羅蘭，好一會兒，他手臂一震，將手中酒瓶遠遠拋進了大海：“羅蘭，我要是早點遇到你，就不至於渾渾噩噩地活了這三千年！”

  羅蘭微微一笑：“只能說你我本質一樣，但我已經想明白了，你還沒想明白。我的話，只是為你撥開了心頭的一些迷霧吧。”

  羅候又呆住了。

  好一會兒，他用力摸了摸腦袋，不可思議地道：“你知道嘛，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誇我，唔~聽著心裡真舒坦。”

  “那出發？”

  “去哪？”

  “大黑珍珠島，我發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玩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