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玫瑰街第兩百三十三號

  “為了去畫一幅畫？”傑斯特顯然是有些不能理解，德羅索這所謂的不得不做的事。

  在他看來，如果他快死了，他會用盡所有的時間去享受最後的人生。必須承認，這也是一種解脫的方式。

  “是的。”但德羅索卻只是平淡地肯定了他的疑惑，擺弄著手中裝著肉湯的鐵罐。

  “我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

  少年微垂著自己的眼睛，像是回憶著什麽東西，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他是在垃圾堆裡出生的，卻又是在畫布和顏料之中長大的。

  他看到過這個世界最殘破的樣子，也看到過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景色。

  所以他知道如何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

  對於德羅索來說，他的記憶裡已然全部都是老畫師所留下的美景。

  他是一個幸運的人，德羅索一直這樣覺得。

  因為老畫師用一生，為他造就了一個動人的夢境。

  在德羅索被老畫師收養的第一天，他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緊閉著自己的嘴唇，謹慎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老畫師或許是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懼，便為他準備了溫熱的狼奶和肉干，而自己則是走到了一旁畫起了一幅畫。

  於是，德羅索的美夢便開始。

  在往後十幾年的時間裡，老畫師用那一支畫筆，為德羅索描繪了無數的景色。

  那其中有星空，有飛雪，有光線溫暖的家，有熱情洋溢的人群。

  它們就像是一個個真實的片段，讓德羅索能夠置身其中。

  似乎每一幅畫，就是一個世界的角落，而所有的畫組合起來，便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一個與現實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美好，溫暖，且光明的世界。

  那裡熙熙攘攘，街頭總是擁簇著在歡慶的人群，天空陽光明媚，兩旁小屋錯落，頂著或者藍色或是紅色的磚瓦。窗邊和牆角是盛開的鮮花，美麗的姑娘穿著動人的長裙在廣場之中舞動。

  樂師們一天到晚的演奏，似乎節日永遠也不會結束。孩子們走街串巷，領取著大人們分發的糖果。

  馬戲團的小醜在賣氣球，一不小心又弄破了一個，以至於垂頭喪氣。大胡子的醉漢們手挽著手，一邊插著腰，一邊喝著酒。

  這就是老畫師專門為德羅索所造的夢，在那一間小小的畫室裡，讓他足以忘記現實中的所有痛苦。

  幾乎每一個晚上，老畫師都會為德羅索講一個故事，有關於那些畫，有關於那些畫中的人。

  魔術師和兔子，獵人和狗，老切洛夫特家的香腸，羅曼斯特家族的女孩。所有的故事都是那麽的真實，每一個細節似乎都可以被串聯在一起。

  仿佛那個世界真的存在，仿佛那個世界，就近在眼前。

  直到老畫師去世的前一天，他都還在為德羅索創作著。

  他坐在躺椅上，為德羅索畫了最後一幅畫。

  一副他的自畫像，畫裡，他正坐在一間並不算大的小屋裡安度著晚年。

  壁爐下點著火焰，桌子上擺著紅茶和糕點。四面的牆壁都是用紅磚砌成的，地上鋪著木質的地板。窗台邊種著紅紫相間的花，書櫃上還趴著一隻搖著尾巴的黑貓。

  他就住在老切洛夫特家的隔壁，所以總是能夠分享到對方製作的臘腸。

  老畫家對德羅索說：我會在那間屋子裡等著你。

  等你來了，我就叫上獵人帶上狗，與你一起進山打獵，沒記錯的話，那是你小時候最想要做的事情。

  等你來了，我就讓魔術師專門為你變一隻兔子，它將有著雪白的毛發，和淡紅色的眼睛。

  等你來了，我就帶你去城市裡參加慶典，如果你還是單身，我會找一位最美麗的姑娘讓她同你跳舞。

  記住，多說些討好她的話，穿一身帥氣的裝扮，把頭髮打理的乾淨一些。

  那樣，你就能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了。

  別忘了，準備一束鮮花，你的母親就住在玫瑰街第兩百三十三號，待你打算好了，我便帶你去找她。

  相信我，她一定還愛著你，她會擁抱你，親吻你，她會喜極而涕。

  那時，你務要緊緊地抱著她，把她的眼淚擦去，為她獻上花朵。

  你要對她說你也愛她，你要說十遍，百遍，千遍，直到她不再哭泣。

  你懂得，她已經想念你太久了。

  你明白的，她絕對不是有意要拋下你的。

  ······

  老畫家是在講述中離世的，德羅索哭著，卻沒有盡是的傷心。

  他相信，老畫家在那一個世界會過得很好。

  他也相信，他終將會在那裡與對方重逢。

  德羅索真的是一個很幸運的人，因為，他是在美夢之中長大的，也將在美夢中死去。

  “德羅索先生，不是我說，要畫一幅畫的話，其實在哪裡都可以。心腫症的末期，發病是很痛苦的，治療起碼可以讓你好過一些。”

  肯特猶豫了一下，出聲說道。

  他有一個朋友的妻子便是死於心腫症，所以他明白那種足以讓人窒息的痛苦，到底會把人折磨成什麽模樣。

  “不。”可德羅索卻是搖了搖頭，肯定地說道。

  “那副畫必須要畫在那一片冰壁上才可以。”

  “為什麽？”麥卡皺著眉頭，不解地開口問道。

  “因為，我要去造一個夢，為能夠看到這幅畫的所有人。”

  就像是德羅索所說的那樣，他要為這個世界留下一個寶藏。

  一個足以讓人記起過去，並期許未來的寶藏。

  一個足以讓人們看到所有美好的寶藏。

  哪怕那並不真實，哪怕它只是一個美夢。

  但德羅索，依舊想要分享他的幸運。

  他相信有一天這個世界會重新變得無比美好，人們會記起慶典的樣子，人們會載歌載舞，沉溺在鮮花與陽光之中。

  他相信有一天他的畫會伴隨著冰雪融化，被真正的美景所替代，不再具有任何的意義，叫人遺忘在過去的記憶裡。

  那時，他一定已經在玫瑰街第兩百三十三號，過著幸福的生活了。

  那時，所有的美夢，都將沒有遺憾。

  ······

  為能夠看到這幅畫的所有人。

  傑斯特聽著德羅索的發言，突然想起了對方放在物資車廂中的那近百箱礦石顏料，抽了一下嘴角，出聲問道。

  “我說，你不會是想畫一副與冰壁一樣高的畫吧？”

  “沒錯。”德羅索勾著自己的嘴角，笑了一下。

  “相信我，它會在陽光升起的方向，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