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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晚明》279.第275章 漕運與海運(4000字二合一大章
  這船老大姓韓,名水生。

  他常在長江上載客航行,故而對於一線水道上的碼頭十分熟悉。

  小沙船才一靠岸,孫悟范便急不可耐的來到甲板上。

  其實像這種小碼頭,最多是用來補給水米,哪裡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莫說金陵那種奢靡之地,便是江陵其也絕對比不了的。

  故而一下船孫悟范便有些後悔,嚷嚷著要趕快回到船上去。

  寧修與劉惟寧倒是無所謂,正好借著機會活動一番筋骨。

  人在船上的時間待久了,腿腳真的容易麻木。

  在碼頭活動的時候寧修聽到有幾名船夫在攀談什麽。

  他有些好奇,便側耳聽了聽。

  “我說吳老哥,你這消息到底靠不靠譜,朝廷真的打算棄河運,走海運?”

  “嘿嘿,我有個妹夫,他在京中一老爺家做事,消息絕對錯不了!”

  “要是這般大運河豈不是就廢了!”

  “廢不廢又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是靠長江吃飯的哩,又不是靠大運河!”

  “唉,我倒是有不少朋友是臨清的纖夫,這樣一來他們都沒飯吃了啊。”

  “怕什麽,車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叫他們來長江上拉纖。”

  “那可不成,那豈不是搶我們飯碗了嗎!”

  寧修聽了這一番話不禁暗暗皺眉。

  他肯定不會覺得這兩名船夫說的就是朝廷定下的國策,但凡事不可能是空穴來風。

  既然有消息傳了出來便證明朝廷或多或少有了這樣的想法。

  這可是一件大事啊!

  自打隋唐以來京杭大運河逐漸成為了聯通南北的樞紐。

  到了本朝,京杭大運河的作用更是無可替代。

  江南的米糧、絲綢無不是通過沙船走大運河運送至京師,寧修甚至難以想象沒有了大運河會是怎樣一種情形。

  但是當政者已經在想了!

  這個想法肯定不可能是出自萬歷皇帝,那麽最大的可能便是來自於張居正或者他的智囊團了。

  寧修心中不由得暗暗慨歎,張江陵真是為了大明殫精竭慮啊。

  此條若是真的能夠施行,無異於一條重要變革。

  首先海運比漕運快,其次海運還比漕運速度快。

  無論從哪一條來看,走海運都優於漕運。

  那麽,朝廷為何不用海運代替漕運?朝中就真的沒有人看出這一點嗎?

  不,能夠在朝中做官的哪個不是人精,怎麽可能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都看不出。

  正是因為他們看的明白,才選擇不發聲裝糊塗!

  這裡面牽扯的利益關系太複雜了啊!

  一條大運河養活了多少人,光是整條運河上的纖夫、碼頭的力棒的數量就是一個難以想象的數字。

  最為可怕的是,這些人都歸漕幫管,而漕幫是朝廷不會輕易得罪的。

  如果朝廷貿然用海運代替漕運,首先要解決的就是船的問題。這些船大多還是在漕幫手中,只要漕幫不點頭答應提供船隻,朝廷仍然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那麽,朝廷現在突然放出風聲,難道是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嗎?

  自打隆慶開海以來,朝廷已經開了海禁。

  雖然只有月港一個碼頭,卻也邁出了最艱難的第一步。

  至少現在沒有人抱著“祖訓”二字阻撓開海禁了。

  其實所謂海禁之爭說到底還是兩個利益集團之間的爭鬥。

  朝廷希望開海禁從而收稅充盈國庫。而地方浙商、閩商則不想開海禁,因為他們走私不用交稅,開了海禁麻煩不說還得把白花花的銀子送給朝廷。

  而因為浙商、閩商在朝中都有能說的上話的人,他們自然為了自己的利益力爭。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朝廷雖然很想開海,卻不能成行。

  如今同樣的問題擺在朝廷的面前。

  究竟是繼續漕運還是以海運代替漕運?

  繼續漕運是最為穩妥的選擇,不會有任何的亂子。

  但因為漕幫已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依靠著大運河吸血,若不解決這一問題,遲早會出大事。

  如果用海運代替漕運,矛盾將會提前爆發。那麽朝廷將面臨數十萬漕運纖夫、力棒失業的問題,同樣很棘手。

  是選擇長痛還是短痛?這當然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寧修有些同情這位元輔少師張先生了。

  在旁人眼中他是貴不可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閣魁,但他實際上卻有諸多掣肘的地方,有來自勳臣的,有來自文官集團內部的,有來自商人的,甚至有來自於皇帝的。

  眼下萬歷皇帝雖然對自己的老師面上仍然很恭敬,但實際上已經開始出現了反感的情緒。

  張居正處於這一漩渦的正中心,其壓力可想而知。恐怕張居正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故而他每一步走的都很小心,可謂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寧修甚至在想如果把他放在張居正那個位置上,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就一定比張居正處理的更好嗎?

  “寧公子,可以上船啦!”

  寧修正自出神,船老大韓水生便小跑著來到寧修身邊,陪著笑臉道。

  寧修哦了一聲,便和孫悟范、劉惟寧上了小沙船。

  伴著船老大韓水生一聲高喝,小沙船離開碼頭重新揚帆起航。

  寧修的心情卻沒有剛離開荊州時那麽輕松,面容十分嚴肅。

  孫悟范見狀有些好奇道:“咦,寧賢弟怎麽了。不會方才江山風大吹暈了吧。”

  寧修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有那麽文弱嗎?我是方才在碼頭上聽到那些船夫的對話,為朝廷為張閣老憂心啊。”

  “啊,你說那些船夫說的啊,他們也就是那麽一說,八字沒一撇的。”

  寧修卻搖了搖頭。

  這件事絕不是空穴來風,他覺得是朝廷故意放出風聲來看看民間尤其是漕幫是什麽反應。

  畢竟漕運到了晚明已經是尾大不掉的一大頑疾,這和晉商、礦商、鹽商一樣是朝廷解決不了的一個問題。

  這些問題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背後都有一個巨大利益集團。

  若能把這些問題都解決收上足額的稅,明朝至少還可以再續命一百年吧?

  ......

  ......

  卻說小沙船在碼頭進行了一番補給後,沿長江順流而下一路上倒也順暢。

  九月中旬,沙船抵達了南京城外。

  寧修與那船老大韓水生付足船資,便和好友孫悟范、劉惟寧下船往南京城中去了。

  南京古稱金陵,乃是六朝古都。

  太祖皇帝朱元璋定鼎之後把都城定在了南京,要不是燕王朱棣惱不過削藩一氣之下靖難奪了侄兒建文帝的皇位,恐怕有明一朝都會把都城定在南京,絕不會有遷都之舉。

  南京的繁盛是不言而喻的。即便在遍地繁華的江南,僅憑貴氣其也可以蓋過蘇杭、揚州。

  孫悟范對南京十分熟絡,便引著劉惟寧、寧修進了城,尋了一間上好的客棧住了下來。

  距離宵禁還有些時辰,孫悟范便提議去秦淮河逛逛。

  劉惟寧早就聽聞秦淮河乃脂粉匯聚之地,這番來了自然不肯錯過。

  至於寧修,多少也有些好奇。

  雖然他不屑做那等嫖妓的俗事,但看一看繁華的秦淮河景還是可以的。

  一行三人這便拔步往秦淮河方向去了。

  他們住的客棧距離秦淮河不遠,穿過一個坊便也到了。

  與印象中的十裡秦淮很不一樣,展現在寧修眼前的秦淮更為寧靜,仿佛一個不諳世事的處子。

  “孫兄,這秦淮河一直是這般寧靜的嗎?”

  寧修終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清了清嗓子問道。

  “嘿嘿,當然不是了。寧賢弟不會不知道這秦淮河是什麽地方吧?這裡是青樓楚館匯聚之地,白日裡自然顯得清靜了些,可一入夜,嘿嘿......”

  見死胖子笑的這麽猥瑣,寧修不禁暗暗皺眉。

  這個死胖子,就不能君子一些嗎?

  見寧修面色凝重,孫悟范打趣道:“既然來了,不如便呆一夜......”

  大明實行宵禁制度,一旦宵禁閑雜人等一概不許上街,若是被巡更的衙役發現,免不了要吃一頓板子。

  不過宵禁只是對公共區域而言,你在自己家裡如何逍遙官府自然不會管。

  故而像秦淮河這種青樓楚館匯聚之地,簡直就是王孫公子消磨夜生活的絕佳地。

  一入夜,秦淮河兩岸便張燈結彩,就連畫舫都打起了燈籠,站在近河樓中朝外探身望去,絕對會被這絕美的夜景所震撼。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孫悟范口中的‘不到秦淮非好漢’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是啊,寧賢弟,既然來了不如就去看看吧。我們找一家楚館,叫個善彈唱的歌妓彈上兩曲也可以啊。”

  劉惟寧也十分讚同孫悟范的提議,附聲道。

  “這......”

  見二人異口同聲,寧修也無可奈何,總不能他一個人回客棧睡大覺,讓劉惟寧和孫悟范去青樓找姑娘聽曲吧?

  那也太禽獸不如了!

  “好吧。”

  寧修笑罵道:“怕是孫兄提議來秦淮河時就已經想好了吧?”

  孫悟范連連擺手:“那怎麽會,我是那樣的人嗎?”

  “少裝正人君子了,誰是正人君子孫兄也不會是。”

  寧修翻了翻白眼道。

  孫悟范一臉委屈的道:“我在寧賢弟的心目中,就是這樣的形象?”

  寧修打趣道:“不不不,孫兄在我心中形象是極其偉岸的。”

  孫悟范一臉悲憤道:“罷了,罷了,心痛!”

  劉惟寧咳嗽了一聲,湊到孫悟范耳邊低語道:“差不多就行了,用力過猛可是不好。”

  孫悟范這才稍稍收了‘力度’,吧唧吧唧嘴道:“我知道了。”

  別的方面寧修不知道,但在這沾花惹草方面,孫悟范卻絕對是個中好手。

  很快,孫悟范便帶著寧修、劉惟寧來到了秦淮河核心區域的一座青樓——天香樓。

  別看這天香樓名字俗氣,卻是秦淮河十分有名的一座青樓。不僅金陵城中的王孫公子趨之若鶩,更有江南各州府的貴公子慕名前來。

  前些時日天香樓舉辦中秋詩會,那真是一座難求。

  只是那時寧修與劉惟寧正在武昌府貢院參加鄉試,無法一睹盛況。

  過了一個多月,天氣逐漸轉涼,來秦淮河尋歡的公子哥也少了很多。

  饒是如此,天香樓也是不愁生意的。

  故而當孫悟范領著寧、劉二人來到天香樓前時,那門前的小廝隻無精打采的來了句:“幾位公子裡面請。”

  這讓寧修很不舒服。

  再怎麽說你也是個服務行業,娛樂場所啊,怎麽一點服務精神都沒有?

  這不是店大欺客是什麽?

  見寧修面露不悅就要發作,孫悟范連忙搶先一步走到小廝面前,從袖中抽出一塊木牌,幽幽說道:“我是你們天香樓的老主顧了,快帶我去見吳媽媽。”

  那小廝一見木牌,面上的不屑立刻一掃而空,換了一副諂媚的嘴臉道:“哎呦,原來是孫公子啊。這兩位是您的朋友吧?快裡面請!”

  我靠!

  寧修看到這番場面,直是驚了個呆。

  這廝變臉簡直比老天爺變天還快啊。

  寧修便湊近去瞧,只見那黃楊木牌上寫著一個孫字,並沒有什麽太過特別的地方。

  待小廝把他們領到堂中坐定,上了茶水點心扭身前去通報老鴇時,寧修才抓住機會問道:“孫兄,你方才拿出的那塊木牌究竟是什麽?為何他一見木牌態度變化這麽大?”

  孫悟范十分得意的說道:“寧賢弟啊,別看這只是一塊木牌,可是價值一千兩銀子呢。”

  寧修深吸了一口氣道:“別開玩笑了,一塊木牌怎麽可能值一千兩銀子。”

  孫悟范嘿嘿笑道:“這塊木牌可不簡單,有這塊木牌出入天香樓暢通無阻,且一應花費可以打個對半。”

  我靠,還有這種操作?

  這不就是後世酒店會所的vip會員卡嗎?大明的青樓行業竟然眼光這麽毒辣,連vip會員卡都搞出來了?

  細細一想,這種vip會員制度不具備推廣的可能。

  也就是天香樓這樣的頂級青樓能夠推出這種會員卡。畢竟普通青樓給一個當紅的姑娘贖身也不過幾百兩銀子,若是沒有頂級消費能力的顧客群,搞這種吸引眼球的事情就是找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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