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經是時隔數月的時間,但是遊離在崌嶴洞虛路上的血腥之氣,依舊沒有完全消散,空氣中不斷飄過暗紅色的氣流。
甚至於那些山野偏僻之地,氣流回旋,依舊聚合著晶瑩的血滴,是那般的殷紅,讓人看上去眸子被刺痛。
崌嶴成就了他青陽桓!
那是百萬素不相識的人族武者,因為他的一道道詔命,浴血而戰,最終血骨化為泥濘的血水,名字,數量都成了一個代號,只剩下了冰冷的血骨。
而在這條洞虛路上的赫赫戰功,全部都覆壓在了他自己的身上,所謂的一將功成萬骨枯,早已經不能來形容。
他是崌嶴洞虛路的鎮守,傳承了四位人王和歷代鎮守的榮耀。
“時勢造英雄,就算是換一個武者來到你的位置上,都不會比你做的再好了。”看到青陽桓突然色變的神情,石老出聲寬慰道。
當初以青陽桓如此年歲,執掌一路,更是烽煙征伐,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堯山根本不會讓青陽桓來統禦一路人族戰兵,說是時勢造英雄,一點也不算過分。
“當初我離開之時,已經讓青陽衛,收斂那些戰死的族衛,有部族的武者盡數歸於其部落,沒有部落的散修遊俠,青陽桓答應過他們,他們的身後事,青陽一力擔著,歲歲祭祀,血食供養!”
依舊是看著那片暗紅色的天穹,青陽桓堅定的說道。
“至於那些早已經屍骨無存的的族衛,青陽同樣要為他們招魂祭拜,這是我答應他們的。”
“堯山戰事結束,想必人道宮的賞賜就會下來了,青陽若是辭去崌嶴洞虛路的鎮守職位,這些需要石老來忙活了。”
雖然知道石老乃是和他一般的人,雁過拔毛,順手也要撈點。
同樣的他也知道面前的是一位老兵,準確的是一名實力強大的老兵油子,有些事情會去沾點好處,但是有些時候同樣會堅守底線。
將這件事情托給石老,他並不擔心。
“舍不得的啊。”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青陽桓的眼中閃過一抹悸動,這裡不單是有百萬人族戰兵的隕落,還有他的追隨者。
陸熊,古臨山……
那個托他回部落交代雙親遠行的漢子,他們追隨於他,最終也正是追隨於他,明知是死也沒有絲毫的退縮,殺入了妖兵之中。
這是袍澤曾經並肩搏殺的大地,突然要離開,他感覺自己心中突然空蕩蕩的。
看著青陽桓的樣子,石老起身,和他並肩而立,共同眺望遠方那片血色的天穹。
蒼老渾濁的眸子中,閃爍著回憶,曾經何時,他也如同青陽桓這般樣子,心中感慨萬千,武道之路漫漫悠長,終有留下刻骨透髓的場景,經過歲月的消磨,依舊不會消散,反而會更加難清晰。
在這片大地上染血,在這片大地上並肩浴血,物是人非,喋血征伐的過後,大痛根本無法避免。
“我人族不是那群茹毛飲血的畜生,我人族戰天戰地戰萬族,不敬神魔,不畏大凶,不尊天地,依舊可以代代傳承不滅,就是心中有永遠不熄滅的榮耀!”
“人族的榮耀,碧血染青天,不屈的戰血,不敗的意志,正是這些征伐逝去的人族武者在傳承,敬畏先祖,祭祀戰死的先烈,這就是我人族的代代相承的凝聚力,永不潰敗的榮耀所在。”
輕輕拍了拍了青陽桓的肩頭,石老看著他,再次出聲說道。
“這是我人族的根!”
“若真是不想離開,便留在這裡吧。”
看著石老眼中閃過了一抹凝重,青陽桓露出一抹疑惑的神色。
“在我人族從逐鹿荒原浴火重生之時,歷代人皇開疆擴土,就定下了一個規矩,人族部落守族土,這個你應該知曉,當年咱們萬瓊王域新立之時,最初的一批人族部落,就是最開始為人族開疆擴土的人族戰兵的親族。”
“就像是你們臘山古地的有巢氏古族分支,作為上古時代的人皇的後裔,如今有巢氏的族裔遍布了我人族廣袤的大地,無盡的山河,他們追隨我人族戰兵開疆擴土的腳步前行。”
“實際上不單單是有巢氏,我人族最古老的那些大族,在我人族開疆擴土之時,都有他們的族子在搏殺浴血,人族的疆土鋪到哪裡,那麽這些人族古皇的後裔就會扎根哪裡,成為古老皇族的一支微不足道的支脈,秉承著先祖的榮耀,守護著打下來的疆土!”
聽到這裡,青陽桓重重的看了一眼石老,他可是記得石老乃是複姓太昊,這同樣是人族一個古老的姓氏。
“不錯,老夫便是當初鯤山王域初立之時,太昊古族隨人族戰兵征伐的族人留下來的後裔,可惜,可惜十萬年的歲月,當年那一支踏入鯤山的太昊血脈早已經凋零了,老頭子乃是殘存下來的血裔,在人界天關征伐了數百載,我的一位故友怕老夫征戰一生,免不了要葬於天關,故此將老頭子扔到了萬瓊王域堯山大地。”
眼中帶著一抹唏噓,這一刻石老的肩頭顯得有些佝僂。
“戰者,終究難免刀兵加身而亡,一生征伐到頭來卻是當了逃兵。”
似乎是說到了自己的傷心事,石老陷入了沉寂,青陽桓沒有出聲,靜靜的等待著石老。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過後,石老轉醒,蒼老渾濁的眸子中,閃爍著晶瑩。
“我們這些古老的種族,傳承時間久遠,各分支遍布廣袤的山河,血脈早已經斑駁不堪,不說這個了。”
輕輕搖了搖頭,石老隨之說了下去。
“不說我人族其他廣袤的大地,單單是說咱們堯山,山河大地上,大大小小的洞虛路不下百條,這些洞虛路要是單單靠著護疆府來鎮守,那麽咱們堯山早已經千瘡百孔,所以歷代以來,依舊是在遵循著這個古老的規矩,部落守族土,異族洞虛路同樣是如此。”
“石老的意思,是讓我青陽氏守這條洞虛路?”
“不錯!”
“這可能嗎?”這一刻,青陽桓眼中出現了一抹遲疑,這可不單單是嘴上說說的事情,其中牽扯實在是有些廣泛。
先從堯山來說,確實是有一些部落在鎮守異族連通的通道,就像是當初他在磐石古界遇到的兩大部落。
但是想要鎮壓一條洞虛路,至少部落也要有實力才能,否則這就是去送死。
再從青陽氏來說,青陽氏在臘山勉強還算是個強大部落,出了臘山青陽氏算什麽,說起來青陽氏真正坐鎮一方的時間也不過兩千年而已。
想要坐鎮這條洞虛路,那麽代表著青陽氏要遠離臘山,舉族遷徙,這已經不單單是他自己的事情了,而是關乎整個青陽氏數萬部眾未來大事。
從崌嶴洞虛路上來說,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對面的那群野犀牛已經被他控制。
就算是青陽氏遷徙而來,至少數百年內這條洞虛路上安穩無虞,青陽氏同樣可以借助這些時間發展起來。
但是他知道又有何用,這種隱秘又不能到處張揚,人道宮又豈能相信青陽氏有能力鎮壓這條洞虛路。
對於堯山來說,崌嶴洞虛路的安危,關乎著整個堯山北疆的安危,既然古就有先例,可以詔命強大的部族鎮守洞虛路。
那麽為何堯山其他的地方的洞虛路有大部鎮守,崌嶴洞虛路被封禁三百年來,卻沒有部落敢於站出來。
雖然心中思緒萬千,不過青陽桓的心動了。
這裡承載了他的武道之路的一段無法磨滅的場景。
那些逝去的人族族兵,為他贏得了人道氣運的青睞,賜下了封號神將,這不單是恩情的原因,更有因果已經糾纏不清。
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在鑄就封號神將後,對於一些事情的感悟愈發的加深,很多看似無意義的事情,然而卻足以在某一個時刻對於自身引動很大的影響。
“事在人為嘛,先前沒有部落敢鎮壓這條洞虛路,也是怕妖族反撲,這一次對面的妖兵被打殘了,可以說如今是堯山北疆受到妖兵衝擊最弱的時候,情況已經有了不同。”
“老頭子只是給你一個建議,這條洞虛路是你的武道征程的一個豐碑之地,至於如何決斷,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
輕輕歎了一口氣,石老踏破虛空,朝著崌嶴洞虛路之外而去,他自然是看的出來,青陽桓歷經崌嶴洞虛路的征伐,成長了很多,不再是那個初出臘山的年輕人了。
“想明白了就盡快去做吧,不要耽擱。”
聲音從空間傳遞而來,青陽桓看著石老消失在眼中。
不得不說石老的建議確實不錯,這是青陽氏的一個機會,一個跳出臘山那個小地方的機會。
而且這片大地上隕落的這麽多血骨,帶回臘山青陽山的話,也並不容易,先前他組建青陽衛,就是想要趁機鑽個空子,帶回臘山。
石老離開,他沒有動彈而是盤坐在這座古山之巔,陷入了沉思。
半日後等到他雙眸再次睜開之時,原本眸子中散漫的神光凝實,已然有了決斷,遷徙到崌嶴洞虛路上,對於青陽氏的未來發展來說,利遠遠地大於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