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花鳥圖
“五萬還不貴?你不如去搶算了!”饒是謝朗一個富二代都覺得這個價錢實在是離譜了些,禁不住怎舌說道,“不就是粉晶嗎,沒雕沒琢的一塊毛坯料,賣這麽貴!”
許春秋短暫的猶豫了一瞬,接著說道:“好,我買了。”
“一口價,十萬塊”徐老仍然是輕輕撚著手裡的鼻煙壺,微微睜了睜眼睛,口中的價格卻翻了一番,“不買的話出門請走。”
“您怎麽還坐地起價呢,拍賣場都沒有這麽黑的!”謝朗憋著一口氣,“怪不得你們家店都積了灰了也沒有人來!”
做藝人的收入不菲,再加上許春秋日常的開銷其實不算大,五萬塊對於她來說尚且還算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可是十萬買這麽一塊原石就著實有些勉強了。她戀戀不舍的用指尖在那塊石頭的紋理上摩挲了一番,把它重新放了下來。
“實在是抱歉,十萬塊的話……”
話說到一半,許春秋的聲音突然被打斷了。
“要不這樣,我問你一個問題,”他不緊不慢的從太師椅上坐了起來,“只要你回答對了,我就還按照原來的價錢賣給你。”
許春秋遲疑了一下,沒有隨意答應。
徐老突然笑了一下,手中撚著鼻煙壺的動作停了,他信手指向牆上歪歪斜斜的掛著的那幅畫,是晚清海派畫家任伯年的花鳥圖。
大抵是因為年代久遠,畫紙已經發黃了,積了一層灰的花鳥圖看上去又薄又脆,真假難辨。
“你覺得這幅畫是真品還是贗品?”
謝朗覺得簡直是荒唐:“您這是在強人所難吧。”
可是徐老卻挑一挑眉說道:“她又不吃虧。”
“就算是隨便瞎蒙,她也能有一半的機會猜中呢,穩賺不賠的事情。”
而許春秋卻像是連思考都不需要,幾乎是緊接著就脫口而出:“贗品。”
徐老虛著眼睛盯著她看了一陣,慢慢的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寶貝似的握在手裡的琺琅彩鼻煙壺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你是怎麽判斷的?”
“猜的。”
許春秋當然不可能告訴他這其中真正的緣由。
她能這麽肯定,是因為這幅畫的真跡,起初是妥妥帖帖的保管在陸公館裡的。
陸少爺心血來潮,送頭面給許春秋的時候,連同這幅畫也一並叫人抬去了戲園子。
“這是我們少爺送給許老板的頭面,說是下回還點一曲《長生殿》。”
許春秋唱著唱著,漸漸的唱成了有頭有臉的許老板。
陸家的下人抬著沉甸甸的頭面進來的時候,許春秋正對著鏡子上妝,頭還沒有勒,她塗了臉,剛剛開封了一小盒新的胭脂,正撚了一抹細細的紅色要往眼眶上揉。
兩個穿馬褂的下人一人各執著畫卷的一頭把那副畫展開放在她的面前,攤開在了梳妝台的台面上。
“許春秋。”
是陸少爺的聲音。
他喜歡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她,低低的聲音帶著一點微微的沙啞,語氣之中好像還帶著隱約的笑意。
許春秋聞聲一驚,撚在指尖上的胭脂紅一不留神,結結實實的失手按在了畫上。
一個豔紅的指印子。
兩個下人的臉“唰”的一下就跟著白了,目光虛浮的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這八成是什麽名貴的畫。
她的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完蛋,搞砸了。
許春秋低低的盯著自己的腳尖,有些不敢看他。
陸少爺撩起簾子,長腿一跨,邁進了後台來。
“怎麽了?”
他的定睛一看,視線落在了畫上,仍然是笑著:“多大點事兒。”
他取了許春秋畫眉眼用的細狼毫,捏著細細的筆杆子,蘸著她抹在畫上的胭脂描描畫畫,三兩下落筆成一朵含苞欲放的梅花。交錯的枝杈、振翅欲飛的鳥,殷紅的梅花畫龍點睛一般的搶眼。
“這不就行了。”他收了筆,筆尖上還殘余著些許胭脂,他沉吟片刻,抬手把最後的那一點紅色塗抹在了她的眉眼之間。
許春秋的臉霎時就紅了,手足無措的、呆呆的立在那裡。
“不要動。”他的聲音很輕,一半是音一半是氣,溫熱的氣息好像就在她的頰邊,臉頰兩側像是有火在燒,“閉上眼睛。”
她於是垂下眼簾,真的閉上了眼睛。
他替她塗了眼眶,用拇指輕輕柔柔的把那一抹濃豔的色彩揉開。
許春秋覺得自己好像能感受到那溫熱的觸感中細膩的指紋,她顫著睫毛重新睜開眼睛,看到陸少爺拿白巾子擦了手,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像是要把她熔化了。他的唇角彎成弧度:“漂亮。”
那之後她小心翼翼的把畫收了起來,生怕蹭花了畫上的胭脂,還有陸少爺添的那朵梅花,可是又總是忍不住惦記著,一來二去的看熟了,那副畫就像是徹徹底底的印在了她的腦海裡,再也難以忘卻。
……
大概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她打從一進到這家店的裡間就注意到了這幅畫,枝杈的走向、雀鳥的姿態,一切都和記憶中的那麽相像,獨獨少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那不可能是真跡。
根本不需要思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徐老的神色微微一動:“五萬。”
許春秋知道,她答對了。
“您把收款碼給我吧,我立刻付款。”
徐老卻擺擺手:“沒有。”
不能掃碼付款嗎?
“那您把收款帳號給我,我打到您的帳上。”
他還是擺擺手:“不給。”
不給帳號,這怎麽付款。
徐老朝著她的方向步步走過來,半天沒有說話。
半晌,他終於開口:“不要錢了,看在老傅的面子上,送你了。”
老傅?
許春秋明白了,這八成是傅老爺子的熟人。
他接著不由分說的把那塊石頭往許春秋的懷裡一塞,轉頭回到了太師椅上。
許春秋哪裡能白收人家的東西,於是連忙摸出錢包來,把裡面所有的現金掏出來放在台面上。
而徐老卻仍然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好像這店賺錢虧損都與他沒有關系一樣。
“余款我盡快送過來給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