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繳費收據,在柳根手中,恍如托著千斤重物。
他鼻子一酸,走向陽台,兩顆豆大的淚珠,從雙眼滾出。
“柳根……”歐陽雪在他身後喊了一聲。
柳根忙不迭的抬手抹掉淚花,擔心歐陽雪跟出來看到自己流淚。
“我們去吃飯。”歐陽雪走到進出陽台的玻璃門口說。
“哦,好啊。”柳根應了一聲,把收據揣進褲兜裡,轉身正好面對歐陽雪,看到她漂亮的臉蛋,帶著她那特有的清純微笑。
“梅老師說,今天食堂全天都有飯菜。”歐陽雪看到柳根的雙眼有些發紅,心裡明白他剛才肯定流淚了:“李成宰,你也沒吃飯?”
“你們去,我在火車上吃過午飯了。”李成宰睡在張建下鋪,他正打開油紙包裹的被褥,準備鋪床。
柳根拉開編織袋,從裡面拿出夏陽送給他的不鏽鋼飯盒,夏陽那陽光般燦爛的微笑面容,忽然浮現在他腦海裡,但僅是一閃而過。
歐陽雪並排與柳根往樓梯方向走,身邊偶爾走過光膀子穿短褲套雙拖鞋的男生,不知從哪個宿舍,傳出男聲吉他彈唱:“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剛開學,還沒正式上課,分別了一個假期的同學們,再次回到校園,高興的聚在一起,講些在假期裡遇到過或做過的新鮮事,尤其是那些戀人們,久別後的重逢歡樂,讓沒有戀人的男生羨慕之余變得有些浮躁,總能時不時聽到某個男生嘶吼出如‘你是我的妹妹……’之類某句歌詞的孤獨嚎叫。
男生院隨處可見女生的蹤影,盡管男生不能進女生院,而女生卻可以隨意出入男生宿舍樓,這樣,那些談對象的男女生們,就把男生院當成了他們的樂園。
在柳根和歐陽雪下樓時,一對情侶,嘻嘻哈哈相互摟著腰,從樓下往上走,那男生看到歐陽雪,目光癡呆的隨著歐陽雪身影而移動,被男生熊摟住腰的女生,在男生臉上啪的扇了一耳光,醋勁十足的說:“看你這狐狸尾巴又露出來了……”
歐陽雪忍不住噗嗤笑出聲,瞅了身邊柳根一眼,見他板著臉,目不斜視,立即收起笑容。
南海醫科大學,建校比較早,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末明初,一開始是西方傳教士創辦的綜合大學,建校伊始,就位於南海市的市區內,現在的南海醫科大學,坐落在南海市的市中心地段,佔地面積很大,按方位劃分為東南西北四個院。
要教學區域,在東院和西院,兩院中間有一條車流擁擠不堪的人民路,連接兩院的,是一條地下通道。從西院側門出去,跨過一條有眾多商鋪和各種口味餐廳的大學路,便是教職工居住區的北院。南院是大學下屬的醫藥集團總部。大學一共有三個食堂,分別設在東院、西院和北院。
學生宿舍,集中在西院的最西邊,西院的食堂,正好位於男女生住宿院落的中間,這是大學最大的一個食堂,分為上下兩層。
一樓可以同時容納兩三千人就餐,是師生們主要用餐場所。
二樓,設有回民餐廳和各式各樣小吃攤點及休閑水。
柳根和歐陽雪走進餐廳,看到裡面擺滿的藍色塑膠就餐桌椅,並沒有多少人坐在吃飯,顯得十分空曠。
餐廳的屋頂,兩排有氣無力轉動的大電扇,像是隨時可能從上面掉下來,並沒給人帶來點點涼爽感,反而好像是它們把空氣攪拌得越加熱辣辣似地。
餐廳牆壁安放了幾台大屏幕電視,有的在播放新聞,有的在播放綜藝節目,還有的在轉播足球。
就餐的人,基本都是剛報到的新生及家長,他們坐在各自喜歡的電視節目前的塑膠椅子上,把電視節目當作一道美味可口的菜一樣,邊看邊吃,坐在轉播足球電視屏幕前的,清一色男生。
柳根看到有足球賽,雙腿像是被電視屏幕中比賽的畫面給牽著走,這是重播99到00德甲賽季的一場聯賽,上面比分顯示的是上半場0:1,多特蒙德主場先輸給不萊梅隊一球。
“柳根……”歐陽雪拉了柳根胳膊一下。
“呵呵……”柳根一時被球賽迷住,忘記身邊還有歐陽雪,扭回頭笑著說:“你先去吃,我看會球賽。”說完,把飯盒隨手放在桌面,坐到桌椅相連的塑膠椅子的靠裡位子,兩邊空出兩個座位,目光盯投注在電視中的比賽上。
柳根除了足球,沒別的愛好,踢球看球,是他感到最快樂的事,不過,以前他很少能看到足球比賽,但他有個小收音機,可以聽比賽。現在看到寬大清晰的電視屏幕上,正在上演著歐洲足壇頂級聯賽,他哪還記得自己餓著肚子,就連歐陽雪悄悄把他不鏽鋼飯盒拿走,他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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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意在學生處長張強陪同下,到校醫院包扎了一下雙膝的傷,張強領他報到注冊完,他問張強:“那個叫柳根的小子,是哪個班的?”
“九九級臨床專業的。”張強以為李天意想讓自己幫他出頭,於是說:“天意,你先回去,這事,先別給你爸說,我會給你個滿意交代的。”
“哦,那好,強哥,你去忙,我到宿舍去轉轉,老爸非要我住校不可,不然不給我零花錢。”李天意心裡那口氣始終堵在肚子裡出不來,一想到被柳根當眾羞辱了一番,長這麽大,這還是頭一次,開學第一天,就栽了個跟頭,還被那麽多師生看到,以後還怎麽在南海醫科大學混呀。
打發走張強,李天意開上車,拿出手機,撥打傳呼通訊台的電話,給他的幾個哥們傳呼機上留言:“收到信息,馬上給我到南海醫科大男生院來!”
不到半小時,一輛白色桑塔納轎車,停在了男生院外李天意的寶馬車旁,從車上下來三個混混,其中一個腦後扎了馬尾辮的混混走進男生院門衛室,拿起門衛室公用電話,撥打手機號,接通後陪著笑臉說:“意哥,我們到了,在男生院門口呢……哦……只有大寶、二楞和我三人,呆子他們有事來不了……好的,我們在門口等你。”
李天意在食堂餐廳二樓水喝飲料,聽完電話後,往樓下走。
張建和王家和,在二樓樓道口附近一個灌湯包子攤前吃包子。
“張建,看到那黃毛了沒?”王家和盡管戴著高度近視眼鏡,但李天意那頭招搖的黃毛,他能一眼認出來。
“你認識那個同學?”張建順著王家和指的方向,看到李天意正快步朝樓下走。
“他就是根哥收拾的李天意!”王家和小聲回答。
“喲,原來這小子長得還人模狗樣的,個頭還不小的啦,怎麽就經不住打呢。”張建笑哈哈的說。
“根哥的身板,你又不是沒見過,三五個他這樣的,恐怕也近不了根哥的身半步。”王家和撇撇嘴,往上托了一下鏡架說。
李天意忙著下樓,沒看到王家和,現在他一門心思隻想找柳根報仇。
柳根看球賽的位置,正好離上下樓梯的地方不遠,他坐在看球賽的男生最後,臉上又貼了創可貼,特別顯眼。
李天意還沒下完樓梯,一眼看到了柳根:“小子,原來你在這呀!省得我去宿舍挨個的找!”李天意臉上閃過一絲陰毒的笑,快步下樓,小跑出食堂,往男生院門口一看,見三個混混斜靠在桑塔納轎車邊抽煙,朝見到的女生打口哨。
“和尚!快過來!”李天意大喊。
腦後扎馬尾的混混,聽到李天意叫他,把手中的煙屁股往地上一扔,給另外兩個一招手說:“意哥在食堂門口呢,走!”
三個混混奔跑到李天意身前,腦後扎馬尾那個外號叫和尚的,看到李天意雙腿膝蓋包扎的紗布,皺起眉頭問:“意哥,你這是怎麽啦!誰tm乾的!老子去廢了他!”
另外兩個,矮胖的那個外號叫大寶,大塊頭的那個叫二楞,兩人也附和說:“意哥,說,誰乾的?咱哥們廢了他!”
李天意翹起右手大拇指朝身後食堂指了指說:“人在裡面,在看足球比賽,穿藍色十號球服,光頭,左臉貼了創可貼,別認錯人啊!我現在是大學生了,不便出面,交給你們去辦,別給我弄出人命啊!我只要他那條右腿,至少讓那小子在醫院躺三個月!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三個混混齊聲回答完,衝進食堂。
柳根專注在電視屏幕的球賽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麽大一個電視屏幕播放的足球比賽,他整個身心,似乎全投入到畫面中奔跑傳射的球員中,看到有球員射門,他的雙腳也繃緊,似乎在射門的是他自己,沒注意到左右兩邊坐下兩個人,身後還站著一個腦後扎馬尾辮的混混。
坐在柳根兩邊的,是大寶和二楞,兩人一坐下,立即用雙手抓住柳根的左右胳膊,把柳根從凳子上拉起。
柳根一時沒反應過來,在兩個混混架起自己時,扭頭左右兩邊看了一眼,忽然感覺背部挨了重重一腳,身體朝前一撲,趴在了藍色塑膠餐桌上,左右兩邊的大寶和二楞,死死把他的胳膊壓住。
大寶和二楞架起柳根的同時,站在身後的和尚,在柳根背部狠狠踹了一腳,接著,右手從腰後抽出一根五六十厘米長的銀亮鋼管,左手去抓柳根的右腳踝,打算把柳根右腿放在塑膠椅子靠背上,用鋼管敲碎他的小腿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