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以漸抿唇頷首,幽幽道 :“從此往後,你們多保重。”
聽出他話中竟有作別之意,楚君瀾聽得心下悵然,回頭道:“也請葉公子保重,三思而後行,珍惜擁有吧。”
葉以漸望著楚君瀾與蕭煦攜手而去的背影,直到面前的鐵門被錦衣校尉“咣當”一聲關上而隔絕了視線。
楚君瀾與蕭煦雖走了,那盞燈籠卻被留在了囚室中,成了葉以漸此時唯一的光源和溫暖。
楚君瀾垂眸走了幾步,微涼的手便被蕭煦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抬眸,便撞進了蕭煦溫柔如水的眼波中。
平日裡明明是那般一個清冷矜貴的人,此時卻用不曾對外人露出的溫柔眼神來望著她。
“不必擔憂了,葉公子是聰明人,既已知道了大長公主的情況,想來便不會再執迷不悟,大長公主府的人大可保住性命了。”
原來他以為她在為此事擔憂。
楚君瀾笑了笑:“我曉得的,我只是為你不平,偏生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他們走在詔獄中,不知何處還有耳目,是以楚君瀾並未細說。
蕭煦明白了楚君瀾的意思,心裡暖的似泡了溫泉,握著她的手便又緊了緊。
“咱們快回去吧,天氣漸漸冷了,詔獄中黑暗潮濕,不合適你久留。”
楚君瀾便笑著點頭道好。
二人相攜出了詔獄,趙潛的心腹校尉便笑著向二人拱手:“世子爺,世子妃慢走,小人還有差事,便不遠送了。”
“有勞了。”蕭煦與他客氣了一番,牽著楚君瀾的手走向北鎮撫司大門。
只是尚未到門前,便見六皇子穿著一身寶藍箭袖錦袍,腰系玉帶,肩上搭著玄色錦緞大氅面無表情的迎面走來。
彼此看見,兩廂腳步都漸漸放緩。
蕭煦與楚君瀾上前行禮:“見過六殿下。”
六皇子嫌惡的眼神在楚君瀾與蕭煦的身上轉了一圈:“怎麽,恭親王世子百忙之中竟能得閑來詔獄逛逛,難道是先來熟悉一番環境?”
此話說的著實刺耳。
因當初那個“藥引”的事,許多人都在懷疑蕭煦與景鴻帝之間的親緣關系,景鴻帝病重時,二皇子與六皇子爭得幾乎撕破臉,最後的體面險些都沒保住,而景鴻帝對蕭煦的特別,就成了所有皇子心裡的刺。
“六殿下說笑了。”蕭煦似沒聽懂六皇子話中的意思,“我是奉旨而來辦一些差事,六殿下事忙,便不耽擱你了。”
說著話,蕭煦拉著楚君瀾與六皇子禮數周全一番,打算先離開。六皇子手中握著“名冊”,如今行事也乖張,蕭煦不預與他正面交鋒。
六皇子冷笑了一聲,眼神落在楚君瀾身上:“世子妃真是女中豪傑,家裡的事已忙不過來了,還要插手宮中妃嬪之事,如今連皇親國戚的家務事你也要管一管,嘖,可真是了不起。”
“六殿下謬讚了,臣婦不過是奉旨辦事罷了。”楚君瀾不知淑貴妃與六皇子不知是怎麽加減言語的,不卑不亢的裝作聽不懂。
六皇子面上的笑容淡了幾分,抱臂揚起下巴:“你倒是生了一張好嘴,顛倒是非的能力實屬一流。哎,你這種能力,合該去茶館做個說書的,做個世子妃真是委屈了你。”
蕭煦面色一沉,將楚君瀾單臂護在身後:“六殿下身份尊貴,還是慎言為妙。”
“慎言?怎麽如今是你來教我說話做事?”六皇子嗤了一聲。
“六殿下身為皇子,何必與宗親的家眷如此刻薄言語,這是在北鎮撫司,被外人瞧了去,難保不會背地裡猜測六殿下如此這般的源頭。”
六皇子眼神一瞬冷下來,捏著拳頭快步向前,一把攥住蕭煦的領子,咬牙切齒道:“你這是在威脅我,還是在詆毀我母妃?”
楚君瀾當即眉頭緊鎖,已做好隨時動手的準備。
蕭煦捏住六皇子的手,面無表情的往外一掰,六皇子便覺手上一陣酸麻,倒吸一口涼氣捂著右手蹙眉後退。
“大膽!”六皇子怒斥。
六皇子身邊的隨同侍衛湧上前來,紛紛抽出佩劍,鋒銳的寒芒直指著蕭煦。
楚君瀾一個箭步上前,與蕭煦並肩而立,指尖已撚了銀針。
眼見此處氣氛劍拔弩張,院中的錦衣衛們都緊張起來,有校尉焦急地去給指揮使趙潛回話。
“六殿下,若想切磋武藝,等臣傷勢痊愈時自會奉陪,”蕭煦面帶微笑,拉著楚君瀾的手依舊將她擋在自己的身後,“如今臣傷勢未曾痊愈,若是六殿下勝了,未免勝之不武,若是敗了便更不好看了,您說是不是?”
六皇子手還麻著,用力甩了甩將之背在身後:“你便得意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多謝殿下關心,”蕭煦微笑,“臣會一直得意的。”
說罷也不看六皇子的臉色,便拉著楚君瀾的手優哉遊哉的逛出了北鎮撫司。
六皇子身邊的隨從一個個噤若寒蟬,根本不敢去看六皇子的臉色。
趙潛率人趕來,恰聽見蕭煦的那番話,想了想還是沒有靠前,又帶著人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六皇子眯起眼冷笑了一聲。
如此張狂,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楚君瀾這廂與蕭煦上了馬車,還禁不住笑:“想不到我們煦煦竟還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素日裡見你一聲不吭的,還當你不會這樣說話。”
“他那般說你,我聽不下去。”蕭煦沉著臉。
楚君瀾聽的好笑,心裡卻暖暖的,有蕭煦肯這般為了她出頭,即便有風險,她也願意一起與他擔著了。
秋雨綿綿中,天氣一下子寒冷起來,楚君瀾與蕭煦剛換上了厚實的秋裝,毛領子衣裳也都預備起來時,京城中一個震驚的消息傳了開來。
大長公主與葉以漸被皇上貶為庶人了。
“聽說大長公主府的所有財物都被清繳如了內帑,所有仆婢都被拉去發賣了。大長公主與葉公子如今暫住在客棧,似乎打算離開京城。”
楚君瀾聽了景玉的回話,手上端著茶碗的動作便頓住了:“想不到風光一時的大長公主一脈,竟會落得如此境地。”
“以皇上對裡會的忌憚,能保住性命便已是法外開恩了,左不過留著有用之身,東山再起罷了,”蕭煦轉而吩咐景玉,將自己預備的銀子給葉以漸和大長公主送去,又問,“國公府說讓你幾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