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漸漸紛揚起來,逐漸在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層。
淮京地處南方,天氣雖不似北方京城那般寒冷,可這兩日接連下了幾場大雪,雪落後竟在地上站住了腳,宮人們清掃的及時,依舊落下不少殘雪在青磚縫中,還有結冰之處。
楚君瀾穿著柔軟的小鹿皮棉靴,走的十分小心,生怕自己不留神跌倒了傷及胎兒。
小尹子也不催促,放緩腳步配合著楚君瀾,到讓侍衛門也越發對楚君瀾尊重,包圍著她的一圈人也都放緩了步伐。
不多時, 一行人便來到養心殿。小尹子客氣的與楚君瀾低聲道:“世子妃稍後,容奴婢去回一聲。 ”
“有勞尹公公。”楚君瀾微微頷首,顯得極為和氣。
不過片刻,小尹子便快步從殿門裡出來,恭敬的行禮道:“世子妃,皇上召見,您請進來。”
重新修建的養心殿比照著京城皇宮,佔地一樣寬廣,一應擺設物件也都考究,皇家威嚴盡顯。
楚君瀾來到養心殿內,踏著柔軟的大紅地氈,繞過一道半月形的落博古架,便來到景鴻帝日常休息也用的偏殿。
景鴻帝穿著一身家常的深藍色寬袖素面道袍,正盤膝做在臨窗放置的三圍羅漢床上,斜倚著厚實的明黃大引枕翻看一本雜書。
見楚君瀾進來,景鴻帝手裡的書隨意放下,向著李德方、趙路、小尹子等宮人擺了擺手。
待內侍們恭敬的行禮,躬身退下,輕手輕腳的關上了殿門。
楚君瀾雙膝跪地,恭敬叩頭:“臣婦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景鴻帝聲音帶著些慵懶和隨性,輕笑了一聲道:“來了。看你的氣色,倒還不錯。”
“臣婦多謝皇上憐恤,皇上是聖明仁君,看在臣婦身懷有孕的份兒上對臣婦寬待,臣婦感激不盡。”楚君瀾恭敬地再度叩頭。
景鴻帝坐正了身子,回眸笑看了一眼糊著明紙的格子窗,忽然說了句不相關的:“下雪了啊。 ”
楚君瀾不明白景鴻帝是何意思,就隻恭敬跪著,垂首道:“是。”
話音方落,楚君瀾面前就散落了幾張紙。
“看看吧。 ”景鴻帝的聲音依然懶懶的。
楚君瀾彎腰將散落的幾張紙拾起,待到看清紙上的內容,雙眼瞬間睜大。
那幾張之上,將恭親王的罪證細細的羅列出來,大到謀逆叛國,小到某年某月某日,在某處說了皇上的壞話,搜羅罪證的人仿佛成了恭親王的背後靈,連他幾時將龍怕拿出來把玩都清楚。
這樣的罪證,真的可信嗎?
“看清楚了?”景鴻帝悠然的靠在大引枕上。
“回皇上,臣婦看清楚了。”楚君瀾的聲音有些乾澀。
似乎十分樂於見到楚君瀾眼下的模樣,景鴻帝的笑容越發玩味了:“朕給你一個機會將功折罪,你可願意?”
楚君瀾望著手中恭親王的罪狀,心裡一時間百味陳雜,已能猜測到景鴻帝想要說什麽了。
看她仿佛一切都明白了的模樣,景鴻帝搖了搖頭,笑道:“你啊,還是這樣的聰慧,倒是讓朕省了一些力氣與你細細的解釋。”
傾身向前,景鴻帝又笑道,“只要你願意證明,紙上的這些證據都是真的,朕便算你將功抵過,不止如此,朕還會認了蕭煦這個兒子,如此一來,你就從一個尋常世子妃變成了皇子妃,你可願意?”
她是住在府中的人,身份地位高,分量又足夠,她站出來作證,比他再尋其他人來作證更有說服力。
楚君瀾依舊謹守規矩,並未抬眸,隻恭恭敬敬語氣沉穩的問:“皇上,紙張的這些事,您知道是真是假。而且臣婦到底有沒有罪,您心裡也明鏡一般。您讓臣婦做偽證,證明恭親王不存在的罪刑,免除臣婦不存在的罪過,這是不是,有些不通情理呢?”
她的話說的雖然溫柔,可意思卻一點也不溫柔,如此直言,就差指著景鴻帝的鼻子罵他昏庸了。
景鴻帝的雙眼不悅的眯了起來,冷冷地看著楚君瀾,似猛獸看著獵物,在思考應該從哪裡下口撕咬一般。
安靜的殿內,只能偶爾聽見暖爐中炭火發出的劈啪燃燒聲,聽不見景鴻帝的態度,楚君瀾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她知道自己選了一步險棋,此時卻別無他法。
在外人看來,或者是站在她的角度上看景鴻帝的做法都是對蕭煦最好的選擇。
恭親王對蕭煦素來就不好。早些年對他不聞不問,甚至連他生母的死都很蹊蹺,任憑張王妃和其他的妾室在府內磋磨他,讓蕭煦一個小小的孩子為了生存不得不裝傻才能活到成年。
對於這樣一個養父,若是旁人,或許會巴不得他去死。可以楚君瀾對蕭煦的了解,他或許是不屑如此的。
他是個光明磊落之人,要辦什麽人,他會當面說清楚自己要動手,然後正大光明的下手,而會希望背後有人用這種旁門左道的辦法。
對於她來說,做世子妃也越好,做皇子妃也好,甚至是做皇后也罷,這些都沒什麽區別,她嫁的是蕭煦這個人,而不是蕭煦的身份。
她不想在蕭煦不知道的時候,替他做決定。
楚君瀾輕歎了一聲,垂眸道:“請皇上治罪吧。 ”
她眼下也沒有其他話可說,景鴻帝明擺著要保留皇家顏面,他偏袒了六皇子,就不可能給人再翻出六皇子虐殺傷病這件事的機會,所以他正常來說就只能判定恭親王無罪。
可蔡王妃的確是死了。蔡王妃的死幕後之人景鴻帝舍不得抓出來,就隻好找一個背黑鍋的。楚君瀾自嘲的笑了笑,她現在就是那個背黑鍋最好的人選。
景鴻帝看著楚君瀾,忽然傾身道:“你想好了?你難道不在乎你的孩子了?
楚君瀾撫了撫小腹,輕聲道:“我的孩子也不會希望他的母親是個卑鄙之人。”
“你這是在罵朕啊。”景鴻帝搖搖頭,用悲憫的眼神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楚君瀾恭敬的行禮,道:“回皇上,紙上的這些罪名都不屬實,恭親王都沒做過。”
景鴻帝嗤笑一聲:“罷了,朕會允許你將孩子生下來的。你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