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潛極為不悅,差一點就要將一句“乾卿底事”問出口。
然而趙潛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一件極為要緊的事。
面前這個說話算極為不討喜的女子,好像是唯三見過昏迷中蘇醒的皇上的人之一!
前一陣,但凡是與她稍微有點關系的人,都想方設法從她這裡得到皇上的真實情況,而她正是一個極為出色的大夫!
趙潛思及此處,心跳便開始劇烈的搏動起來。楚君瀾一個小女子,能夠隻身前來北鎮撫司,與他堂堂錦衣衛指揮使這樣趾高氣昂的說話,她憑借的是什麽?
但凡是個腦子不笨的,就知道錦衣衛不能得罪,楚君瀾一個能將醫術學的登峰造極的人,不至於是個傻子吧?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楚君瀾是奉旨前來!
趙潛思及此處,興奮的渾身都顫抖起來,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可前任指揮使的余威還在,更不要說曹公公在錦衣衛裡安插了多少人了。
他好歹是皇上的心腹,如今錦衣衛卻不在他的掌握,他如何能夠心甘?又如何有臉面去面對皇上?
如今楚君瀾的到來,就像是給了他一個提醒。皇上是要啟用他嗎?
趙潛心思千回百轉,不過也只是吃口茶的時間。
他放下茶碗,身子坐的更加端正筆直,望著楚君瀾的眼神和態度都變了。認真的道:“楚小姐,我也是沒有法子,我自然是一心忠於皇上的。”
楚君瀾見趙潛這個態度,便知道他已經上了自己的套。
她沉思片刻,笑著道:“趙指揮使的難處自然是明擺著的。錦衣衛之中到處都是曹欽的人,前一任俞斌指揮使留下的人手也還在趙指揮使是皇上下旨中途來的,想要立即就將錦衣衛完全掌握,著實是不容易。”
趙潛聽聞此話,立即連連地點頭:“正是如此。難得楚小姐是明白人。”
楚君瀾一笑:“不知是我明白……”
話未說盡,給了趙潛無數聯想和腦補的空間。讓趙潛更加確信楚君瀾是皇上安排來的。
楚君瀾見火候已到,便低聲道:“如今六皇子人濫用錦衣衛,正在詔獄殘愛無辜,說不定屈打成招的事很快就要發生了。指揮使大人不如想一想,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會如何處置。趙大人是皇上一手提拔的,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信任才是。”
說罷了,楚君瀾便站起身,給趙潛施了一禮:“趙大人請仔細想想吧,如何去做,全在您,小女子告退。”
不給趙潛多留的機會,轉身便走了。
趙潛看著楚君瀾的背影施施然離開,她那樣從容的氣度,來到北鎮撫司就像是在逛自家後花園似的,加上方才她的那番話,趙潛已經百分百能確定楚君瀾是為皇上傳話來的。
讓他自己想?該怎麽做,自然是要順應皇上的意思了。難道說明知眼下皇上有吩咐,他還不聽?何況就算他背叛皇上,也不可能完全融入曹欽安插在錦衣衛的那些人之中。
既然不能融入,又想完全把握錦衣衛,何不趁此機會?
趙潛思及此處,將心一橫,立即叫了自己的親信進來,低聲吩咐了一番。
那親信先是震驚,後是猶豫,隨即便有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拱手道:“是,大人,卑職這就去辦。”
楚君瀾出了北鎮撫司的大門,並未立即離開,而是牽著馬走到無人的角落,將馬拴好了,便趁著夜幕降臨之際還未曾點燈的昏暗,潛到了詔獄的方向。
她知道,錦衣衛之中高手如雲,想要在這裡造次,恐怕自己討不到好處,是以她也並未冒險,就隻選了距離裡頭最近的一處牆根,隔著牆壁聽著裡頭的動靜。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凍的楚君瀾手腳冰涼之際,裡頭忽然傳來一陣嘈雜,隨即喊打喊殺聲,刀柄相接之聲就傳了出來。
楚君瀾嘴角揚起,露出個滿意的笑容。
聰明人的思想,有時候就是如此容易控制,她不用將話說完整,就足以讓對方依靠自己的腦補將她想讓他知道的事情補充完整了。
趙潛的聰明和審時度勢,正好是楚君瀾今日利用的。
聽見裡頭的喊殺聲震天,楚君瀾也就不多留,悄然離開,回了茂國公府。
待到次日,楚樺快步進了門,面帶震驚的道:“真真是天翻地覆了,錦衣衛衙門昨日出了大事,內部發生了械鬥,新任指揮使大顯神威,連斬了數名千戶與百戶,將最近無故被抓緊詔獄的人都釋放了。”
徐氏聞言,大喜過望,拉著楚樺的手焦急的問:“世子爺,您說真的?那大哥一家……”
“都被無罪釋放了,並且連查抄的財物都如數奉還了!現在城中不少商戶都在接受錦衣衛返還的財物,大家都在稱讚個不停!錦衣衛這次可是真的長了臉了。”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啊!”徐氏雙手合十拜了拜。
楚樺哈哈大笑:“夫人應該感謝的是瀾姐兒才對,丫頭,快來告訴為父你到底是怎麽辦成的?我好奇的緊。”
楚君瀾在一旁聽的哭笑不得,將昨日她與趙潛的對話告訴了楚樺。
楚樺又是震驚又是佩服的看著楚君瀾,豎起了大拇指。
“這手心裡戰術,玩的妙!”
徐氏卻是憂慮的道:“可是瀾姐兒這不是在騙人嗎?”
楚君瀾和楚樺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
“為達目的,略用手段罷了,我不覺得趙指揮使是被我說服了,而是他一開始就有這種想法,我不過是起了個催化作用。再說他是指揮使,做的也都是分內之事。何況我什麽都沒說,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也算不得我騙了他。”
徐氏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最後道:“你這丫頭,是恐怕為娘十個綁在一起,都不敵你一個。”
楚君瀾聽的噗嗤一聲笑。
城中許多商戶正歡樂時,城郊曹府之中卻是一片肅殺。
曹欽穿著一件銀灰色的錦緞寬袖道袍,面沉似水的聽著下屬的稟報,緩緩的道:“你的意思是,咱家在錦衣衛中的人,都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