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嬤嬤說著話,還一個勁兒的往楚君瀾臉上看。
楚君瀾被看的莫名其妙,見徐氏看著那“血書”上的內容面色逐漸凝重,不由得好奇的問:“娘,這上面寫了什麽?”
“是葛閣老寫的,他想見你一面。”
楚君瀾接過那塊破布,見上面的內容果真如徐氏所說。
堂堂閣老,想從死牢之中往外傳遞消息,想來也不是不可能。但看這傳遞消息的工具,便也可知葛閣老現在的處境有多艱難了。
一代能臣,落到現在這個境地,當真是成王敗寇,令人唏噓。
“瀾姐兒,你要去見他嗎?”
楚君瀾將那破布交給郭嬤嬤,讓她將之燒掉,隨即道:“明日午時斬首,我明日去法場上送送他。”
徐氏點點頭:“也好。”
次日清晨,楚君瀾帶上徐氏給預備的一大車禮品,先回了一趟楚家。
進了巷子,來到熟悉的客院門前,楚君瀾眼眶便有些發熱,跳下車親自去敲門。
“大哥,大哥!我回來了!”
“吱嘎”一聲門被拉開,應門的是袁康虎,一見楚君瀾回來,當即驚喜的笑起來:“三小姐!”
袁康虎聲音粗獷如洪鍾,震的屋裡都聽見了,粗使的丫鬟婆子先跑出來行禮,隨即,就見楚華庭和寶樂從正屋裡快步出來。
“大哥!”楚君瀾快步衝上去,一把摟住楚華庭的腰,“大哥,我回來了!”
不等楚華庭反應,楚君瀾又改而拉著他的手來診脈,眉頭微蹙道:“大哥身子還好,但有鬱結在胸,這些日必定是不順心。”
寶樂道:“大少爺擔憂您啊,天天吃不好睡不好,書也看不進,家裡頭又是大少爺當家,日子過的入不敷出,老爺和姨娘又不省心,哪裡能順心呢。”
楚家的情況楚君瀾自然知道,大哥本來就操勞,如今還為了她的事操心數月。
“大哥,是我不好。”
“你現在平安回來,我就什麽都好了。”楚華庭面帶微笑,掐了掐楚君瀾的臉頰,“你回來,可回過茂國公世子夫人了?你不要私自回來,免得惹了世子和世子夫人不快,我在家裡一切都好,你何必擔憂趕著回來呢?”
楚君瀾聽的心酸,拉著楚華庭的手往屋裡去:“大哥放心吧,我回過世子夫人了,後頭那車東西都是世子夫人預備讓我帶給你的。她還說做人不可忘本,讓我常回來看你,只要我不大張旗鼓的,讓人說我對皇上旨意不滿即可。”
“可見世子夫人是通情達理之人,瀾瀾,人家越是如此,你就越是要領情,不可任性,你去茂國公府做他家的女兒是皇上的意思,你若經常回來,也會給茂國公府添麻煩,以後還是不要常回來了。”
楚君瀾嘻嘻笑著:“知道啦,大不了我以後半夜穿夜行衣回來。總沒人會逮住我了吧。”
寶樂和紫嫣這時已經手腳麻利的端了茶點來,聽楚君瀾這麽說,寶樂便好奇的詢問起楚君瀾在外的經歷。
楚君瀾自然選擇那些輕松又有趣的說起,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寶樂聽的直拍手,像是聽了一段書似的。
楚華庭卻歎息:“真是難為你了。”
兄妹二人敘了好一陣子的話,楚華庭才猶豫著道:“瀾瀾,你要不要去見見老爺?”
楚君瀾其實對楚才良毫無感情,這個家裡能讓她放在心上的也只有楚華庭罷了。不過既然大哥提起,她回來也不是什麽秘密,未免將來她走後楚才良找大哥的麻煩,她便點了頭:“也好。”
楚華庭笑著道:“那我陪著你一起。”
兄妹二人走客院的角門進了巷子,沿著熟悉的小路穿過月亮門,便來到了楚家的外宅。
吩咐下人去通傳了一聲,楚華庭就陪著楚君瀾在外院書房門前等候。
不多時,就聽見“嘩”的一聲珠簾響動,楚才良一撩簾子出來,正看到穿著一身淺藕色素緞褙子,手拿海棠形紈扇的楚君瀾俏生生的站在哪裡。
雖不見她打扮的多麽珠光寶氣,她的裝扮甚至可以說的上十分肅靜,但只看她周身上下的氣度,就已與從前大不相同。
楚才良的心裡直泛酸,以前他還能拿身為父親的威嚴來壓製出局哪裡能,可現在,楚君瀾是國公府的千金,而他卻連個官身都不是了……
難道見了面,還要他做爹的給閨女行禮不成?
楚才良現在恨毒了楚君瀾,好事沒見她給家裡帶來多少,可她獲罪,家裡跟著遭殃,她現在還要回來耀武揚威!
“見過老爺。”
正在楚才良糾結該不該先問候時,楚君瀾已先一步行禮。
“多日不見,老爺一向可好?”
楚才良松了一口氣,嘴唇動了動,隻“嗯”了一聲。
“看您氣色不錯,可見日子過的舒心,我也就放心了。”
楚才良面色僵硬的點頭,想到楚君瀾惹來的麻煩,依舊忍不住開口道:“你往後也要多加檢點,在別人家不必自己家,還能由著你胡來。”
楚君瀾挑眉,隨即莞爾一笑:“老爺說的是,我還有一個問題,我娘當年是怎麽死的,您知道嗎?”
楚才良猛然一抬頭,對上楚君瀾的視線,瞳孔驟然緊縮,嘴唇動了動,半晌才發出聲音:“自,自然是意外身亡的。這事都驚動官府了,還能有假?你一個女流之輩,總揪著這些事不放做什麽!”
“是意外嗎?好。”楚君瀾與楚華庭都在打量楚才良的神色,他的慌亂,恰好印證了當初王姨娘行刑前對她說的話。
“我還要去看葛閣老全家斬首,不好多留,便要告辭了。”
用這般閑適的表情,說出“看斬首”這類的話,將楚才良唬的渾身一哆嗦。
這死丫頭,竟然連葛閣老那般的人物都給扳倒了,她還有什麽是不敢的、不能的?如今他無權無勢,比起葛閣老家的下人都不如,又怎麽禁得起楚君瀾一指頭?她現在當面問起當年的事,又是什麽意思?
楚才良呆愣愣站著,似變成了一根廊柱。
楚君瀾與楚華庭一同去了午門外。
因要處置朝廷最大的蛀蟲,加上葛閣老一家的事鬧的滿城風雨,中間還牽涉到了楚君瀾和傅之恆,今日前來圍觀的百姓前所未有的多。
楚君瀾一路擠進了最前排,便看到葛家所有男子不論長幼,都五花大綁的跪在刑場上,他們一個個蓬頭垢面、披頭散發,領口上插著犯由牌。
為首那花白亂發遮住臉的老者,正左右張望,似乎正在焦急的等待著誰,一抬頭,看到了正站在他對面的楚君瀾,他一直在左右轉動的腦袋終於不動了,直勾勾的盯住了楚君瀾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