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蘭台睜開眼,視力尚模糊,只能大概看到一個女人的輪廓,聽覺也不太靈敏。
他知道,這是由於真氣在霎那突然耗盡導致的身體虧空和器官受損,比起對付飲陽魔女,這次恐怕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恢復,幾個月怕都是短的。
但是他不後悔。
他竭盡全力分辨那人是不是予兒,可是看不清也聽不清,覺得有點像,可又實在無法確定。
這時一個男聲說:“艾瑪公子你總算醒了,差點沒把我給嚇死!”
雖然聽著嗡嗡的,但這熟悉的口吻應該是笑傲白。
一陣劇烈的胸痛,霍蘭台又咳出幾口鮮血。
身旁立即有人伸過絹帕來接,鮮血在潔白的帕子上開出數朵鮮豔欲滴的紅梅。
“禦醫,禦醫!”
有個女人焦急地高聲喊。
霍蘭台在身旁人的扶持下重新躺好,閉著眼睛喘息良久,面白如紙,仿佛一個瀕死的人。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七手八腳有人摸他脈搏,有人解他衣物,有人給他擦臉,好像還有溫暖濕潤的液體一滴滴掉落在他手背上。
又害得予兒為我流淚了?
尚不清楚周圍情況的霍蘭台,心中又喜又慌。喜的是予兒還在乎自己,也許會原諒自己,慌的是;萬一不是她怎麽辦?
一陣忙亂之後,有人端來了溫熱的藥湯,將他上半身小心扶起,一調羹一調羹耐心地往他嘴裡灌藥。
他甚至沒有力氣抬抬眼皮。
藥很苦,但是想到有一線希望是予兒在悉心照顧自己,他便努力配合。
雖然總有藥湯從嘴角流下,但好在終於灌下大半。
等他終於有力氣撐開眼皮時,對上的是春辭有些模糊的笑臉,卻不見予兒。旁邊站著笑傲白。
春辭的笑有哪裡不對頭。蘭台眯起眼睛端詳了半天才隱約看出她的眼睛又紅又腫,明顯哭過。
這個樣子咧嘴笑顯得怪怪的,可笑得又分明那麽真摯。
“父王念你消滅山海軍有功,準備封你個官兒做做。你的身子虧空過大,禦醫說需要靜養一段時日。等你好了,你想要什麽我都會幫你。”
春辭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甚至笑傲白都沒聽過她這樣說話。
不過笑傲白一點點都沒顧上失落,公子能醒過來就已經是最大的好消息。
蘭台張了張嘴,出乎意料,居然一點什麽都沒發出來。
春辭忙安慰他:“禦醫說,突然失聲在臨床上主要是功能性失音,是短時間內過度勞累引起的聲帶閉合無力,只要充分休息,兩周左右就會好轉,別擔心啊。”
蘭台卻似乎對自己的失聲毫不在意,也沒搭理春辭,他把焦灼的目光投向笑傲白,眼裡全是詢問。
笑傲白跟他二十年朝夕相處,怎會看不懂?
“嫂...呃,你妹她,正在另一間房裡休息。”
春辭不滿地說:“還你妹你妹的,有意思嗎?這兒又沒外人兒,騙誰呀。”
笑傲白不吱聲了。
而蘭台聽說予兒在另一間房裡休息,總算放下心來,安安靜靜躺著。
不過他內心並不像表面那麽平靜,他不知道再見面時,予兒會用什麽態度來對自己。
他想,如果她生氣,我就裝作痛得死去活來,她的心那麽軟,一定不忍心不理我的。
笑傲白自以為是地安慰道:“我知道,親手葬送了那麽多山海國將士的命,公子你心裡一定很難受。但是你盡可放心,他們是寧可死都不會願意做奴隸的。所以,實際上你是幫了他們一個忙才對,他們做鬼都會感謝你保住了他們的尊嚴!”
蘭台沒有辯駁,也沒有能力辯駁,他只能疲憊地垂下雙眸,仿佛默認了一切......
遙遠的大荒外,碧藍的海水中心有一座孤島,四面環水,交通不便,樹木參天,雜草叢生。
一個躺在樹叢裡的男人緩緩醒來,覺得陽光分外刺眼。
這是什麽地方?
只見陽光充足,綠植叢生,野生的碩大蝴蝶色彩極其豔麗,還有不怕人的短毛小獸,懶洋洋蹲在草叢裡打量著一群從天而降的陌生生物。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男人低頭對著自己身上的盔甲回憶了半天,終於想起自己是當今山海國的大將軍,名叫秦時月。
山海王派能工巧匠連夜打造了一艘能浮在水上也能沉到水下的船,外表做成了蠻荒怪魚鯈魚的樣子,然後讓自己領九百九十九名精兵藏身魚腹,秘密潛入紅樓國,目的是殺入皇宮,活擒紅樓王。
本來一切順利,後來不知怎麽回事,眼前好端端地忽然出現了許多大山大河,還有重重陷阱,危機四伏。
自己率領那九百九十九名屬下繞來繞去,打不完的猛獸和敵人,最後卻又回到了原地。
當時自己正在犯愁,忽然一聲巨響,燃起了熊熊大火,自己和屬下都覺得手足酸軟動彈不得。
正以為將葬身此處時,每個人的頭部都遭受了一記重擊而陷入昏迷,一覺醒來就是現在了。
秦時月緩緩爬起,踉蹌走了幾步,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太多傷。
不遠處橫七豎八躺著自己的部下,一個,兩個......山海軍們漸漸全都醒了過來。
以前是沙場點兵,今日是孤島點兵,點了之後發現一千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而且也不缺胳膊少腿兒,甚至連兵器都在身旁。
一個說:“難道我們穿越了嗎?”
另一個說:“你小說看多了吧?”
第三個說:“要是穿越的話,咱的運氣也太差了。人家穿越完了都是憑借金手指走上人生巔峰,你看看咱,穿到這麽一個鳥不拉屎的破地兒......”
話音未落,“啪”,一團鳥屎不偏不正落在他腦袋上,也算是這裡的水鳥送給他們的歡迎大禮了。
大家費解地望著四面茫茫無邊的海水,無法相信這麽多人會空降到水中央。
他們很快醒悟,比搞清楚怎麽來的更重要的是搞清楚怎麽走,沒有合適的工具,想造船並不容易,何況這麽多人得需要多少船?
而且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開啊,不知道離下一個陸地有多遠。
將士們已經饑腸轆轆,好在這裡並不缺可以吃的東西。
無毒的野果、野菜、貌似沒跟人打過交道所以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快點撒丫子逃跑的動物,都成為了他們的盤中餐。
幾天之後,黔驢技窮的兵士們私下裡議論,如果不考慮見不到親人、沒有酒以及海嘯的危險,這裡的日子其實不比以前的日子差,不用出生入死,不用擔驚受怕,而且遠離喜怒無常的君王,就是老死在這裡也不賴。
另一個人立刻出來反駁:“你說的不對!這裡還缺一樣重要的東西,就是女人!如果有女人,咱們就可以安心在這裡傳宗接代做野人了。”
“唰!”
一把鋒利的劍指向說這話者的鼻尖。他趕緊求饒。
秦時月把他們訓斥了一頓,說男人即便身處逆境,也絕不能失去鬥志。
他帶領大家開辟了一片空地作為練兵場所,還蓋了簡易房屋遮風擋雨,把能吃的植物種子種到地裡,甚至嘗試用果子發酵釀酒,就這樣,一千名與世隔絕的將士,暫時在這安定了下來。
再說山海國都城,霍齊光焦躁無比,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
先前他接受了老師百丈冰的建議,使了一出前無古人的魚腹藏身之計對紅樓國進行突襲。
霍齊光在紅樓國內部也有密探,回來匯報說,一千精兵先開始順利大敗五千紅樓軍,但之後並沒有向皇宮進發,而是集體人間蒸發,連一具屍骨也沒有留下。
一千全副武裝的大活人,你告訴我憑空不見了,像浮塵一樣消失了,把寡人當黃口小兒愚弄不成?殺!
誠實的密探被砍了腦袋,匆匆趕來阻止的百丈冰隻得頓足歎息。
“非是密探欺騙大王,其實世上確有這種事情,多半跟奇門遁甲有關。”
“奇門遁甲?寡人只聽說過陣中飛沙走石,卻沒聽說過能把大活人變沒的陣法,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吧。”
“臣聽說過一種更為高超的奇門遁甲,是將障眼法與陣法相融合,倘若設陣之人的腦力體力都足夠,那麽就有可能實現將陣中之人轉移它處。”
“胡說!就是妖術也不帶這麽神的!不然,你弄一個給寡人瞧瞧。”
“臣不敢欺騙大王,世上果有此術,只是臣才疏學淺,使不出這一招。”
“那麽依你所見,哪個高人能使得出?”
百丈冰沉吟片刻:“大王還記得,霍蘭台曾經喬裝為一老者,憑空在大王面前消失嗎?”
霍齊光當然記得,是在先王葬禮那天的事,當時引得包括自己在內人人驚懼不已。
“你是說,此事又跟霍蘭台有關?”
“臣正有此意。那天的事,說明霍蘭台身邊有會使障眼法的高人。一般的障眼法,飛沙走石故弄玄虛,實際上人還在原地,只是大家看不到而已,而且這種方法維持效果的時間並不長。霍蘭台飽讀兵書,學富五車,會使用奇門遁甲也不足為奇,若障眼法與奇門遁甲相結合,效果就不好說了......”
霍齊光聽得打了個寒顫:“陰魂不散的霍蘭台啊,寡人到底怎麽才能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