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審判日（IV）

  “有無數條先走一步的冤魂在前面等你。”

  少女目不轉睛地盯著巴菲馬紹爾，她不再壓抑自己那沉寂已久的殺氣與恨意，眸中明滅的神采冰冷而狂亂，愈發甜美的笑容不帶有一絲溫度：“他們正在催我呢，所以請……呵，不好意思，我似乎有些失態了。”

  雙葉並沒有把話說完，只是在打住了話頭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眾人搖了搖頭，然後瞥了一眼自己身邊那位專注吃瓜的看客，隱蔽地甩掉了後者不知什麽時候按在自己膝蓋上的爪子，並在好友消息裡威脅墨檀要舉報他性騷擾…..
  然後就被一句輕描淡寫的‘不用謝’給弄沒脾氣了。

  這就是聰明人的苦惱了，因為有很多傻都不能裝，不然的話反倒會更像一個白癡。

  剛才那個小小的‘觸碰’究竟是某種提醒還是純粹的佔便宜，兩人都很清楚。

  所以雙葉在對方直接戳破之後還真就沒法再說些什麽了，不然難免會被嘲諷幾句賊特麽難聽的。

  那麽，言歸正傳。

  對於雙葉的選擇，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感到絲毫意外，畢竟這件事最開始就是因為她的一個謊言而起，從利用皇室召集所有大公爵在薩拉穆恩聚首開始，這位少女的每一步都是圍繞著‘乾掉馬紹爾家族’這一中心思想來走的。

  現在想來，如果不是當初前往水銀城的那支隊伍被騙了過去，這場直到今天才開始的審判至少能提前半個月。

  誠然，不管時間提前多久，像投票這種該走的環節還是要走，但在沒有某個人干擾的情況下，完全佔據主動的雙葉也未必需要墨檀幫忙，雖然前段時間吃了不少虧，但倘若讓她徹底把節奏納入自己手中，馬紹爾家族或許還真就在劫難逃了，很有可能會面臨比現在更加糟糕的處境。

  畢竟今天，巴菲馬紹爾並非沒有機會昂首挺胸地走出紫玖之廳的大門。

  “觀察。”

  斯科皮侯賽因陰狠地看了雙葉一眼，毫不猶豫地輕觸自己面前那團朦朧的白色光球，做出了同樣不出乎所有人預料的選擇。

  盡管不像西暮西蒙大公那般與巴菲馬紹爾是青梅竹馬（雙葉語），但這位侯賽因大公跟後者的關系卻一直非常不錯，在他們都正式繼承大公爵之位後，領地相鄰、志趣相投的兩人很快便和對方建立了牢固的合作關系，尤其是在商貿方面，要知道之前巴菲打算作為籌碼來安撫火爪領的稅務減免、商業合作等條件在馬紹爾家族與侯賽因家族之間已經持續超過二十年了，長久以來培養出的默契與利益關系讓他們成為了對於彼此來說最完美的合作者與盟友，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有些人天生就合不來，從看到對方第一眼、聽到對方第一句話開始就能很清晰地感覺到彼此之間不是一路人，比如弗農巴洛卡和汞芯費爾南，比如阿娜塔拉夏單方面看待弗農巴洛卡以及其父親、爺爺。

  然而還有一些人天生就合得來，哪怕彼此之間的立場不一樣，哪怕身份地位之間都天差地別，哪怕就連最基本的性別都不一樣，依然能夠在確認過第一個眼神後產生強烈的共鳴感，比如簡愛與羅切斯特；比如羅密歐與朱麗葉；比如孟薑女和長城；比如某怪盜團長和女醫生、女教師、女棋手、女黑客、女記者、女佔卜師、女學生會長、女模特、女人外蘿莉以及女大小姐（？）。

  也有普通版本志同道合的，比如巴菲馬紹爾和斯科皮侯賽因。

  盡管在羈絆方面可能比其它例子要遜色一些，但斯科皮侯賽因也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馬紹爾家族萬劫不複，就算拋去彼此之間的交情與利益關系也不能，因為早就把自家和馬紹爾綁在一起的斯科皮如果今天能背叛對方，那麽明天就有可能背叛更多人，所以至少在這件事下棺定論之前，他的立場絕不可能動搖。

  白色的光芒擴散開來，與此同時，一道深深的刻痕橫在了桌面上，其角度恰好穩穩地擋住了片刻之前剛剛出現的劍狀溝壑。

  一比一！

  “觀察？”

  水晶狼大公愛米琳看著斜對面與自己父親同輩的侯賽因大公，輕哼了一聲：“您怎麽不去觀察一下那些淪為奴隸的無辜者，看看他們的慘狀、聽聽他們的哀嚎？”

  斯科皮陰沉著一張臉，沒有說話。

  而愛米琳也沒有去看前者的反應，只是憤憤地將手伸向身前的黑色光團，毫不猶豫地沉聲道：“製裁。”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不成熟的大公爵，父親的早逝讓這位完全沒有做好準備的貴族小姐在猝不及防下成為了水晶狼大公，盡管這位剛剛褪去青澀的女士已經盡可能努力地去扛，但最初幾年她依然有不知道多少次險些被那沉重的責任壓垮，如果不是以老管家德庫為首的許多人甚至冒著‘挾主’的罵名全力輔佐，愛米琳可能早就已經撐不住了……

  時至今日，她已經逐漸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大公爵與領主，能夠獨立解決領地內九成以上的事，而且因為女性獨有的細膩，愛米琳在一些方面甚至比其天資卓越的父親做得更好，而同樣是在這個過程中，她學會了忍耐、學會了沉默、學會了權衡利弊，這位熱忱於武技的女士終於還是放下了心愛的長劍，為了家族能有一個強大的領袖而選擇了原本自己毫無興趣卻頗有天賦的魔法；這位心地善良，有些天真但十分有正義感的貴族小姐還學會了像一個真正的高位者那樣對某些事保持沉默，因為那雖然不符合道義，但卻符合利益；每個人都很欣慰，因為這位新晉水晶狼大公什麽都學的很快，其中當然也包括妥協的藝術。

  所以她已經習慣了斂起自己的內心，對自己坐在的位置妥協，對必須成為水晶狼大公的自己妥協，但是……

  就像愛米琳雖然選擇了魔法之路，但卻仍然習慣性地配著自己那把【晶狼斬】一樣，她同樣有著自己的執著，並非【水晶狼大公】的執著，而是【愛米琳】的執著。

  有一件事她沒有告訴雙葉，那就是雖然巴菲馬紹爾的使者並沒有造訪自己，但卻找人偷偷塞給了前幾天出門購物的老管家德庫一封信函，上面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只有一系列光是看看就令人心馳神往的條件。

  一直以來，底蘊不上不下的水晶狼家族就在綜合實力上遠遠遜色於馬紹爾、鄧蒂斯、西蒙等家族，財力方面也跟侯賽因家族完全沒法比，所以如果非要把同為紫羅蘭金字塔最上層的九大家族分一分等級，水晶狼絕對可以穩居倒數前三。

  不過就算如此，歷代水晶狼家主也都看得挺開，雖然有時候也會從各種角度擔心擔心，但至少從未使用過什麽惡劣的手段去增強實力，在賦稅方面也是出了名的良心，本著只要不大傷元氣就行的平和心態過日子。

  直到愛米琳的父親，上一代水晶狼大公意外去世……

  之前也說過，盡管愛米琳很努力、很懂事、很有天賦、成熟得很快，但當前坐在這裡的這位水晶狼大公可不是被一口吃出來的胖子，她也是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做到能夠像現在這樣獨當一面的，而正是那幾年的時間，水晶狼家族不可避免的元氣大傷，並非出了什麽或劇烈或慘烈的意外，僅僅只是付出了一位手忙腳亂青澀幼稚的新任大公必須要交的【學費】而已。

  非常高昂的學費……

  但是，如果能夠得到那封信上所承諾的一切，水晶狼家族不但能夠飛快地恢復元氣，甚至還能變得比過去的數百年更加強大，用老管家德庫的話說，這根本就是一份讓水晶狼家族完全無法拒絕的條件。

  而且對方還在信的末尾補充了一句，只要能夠得到水晶狼家族的友誼，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都會盡可能地兌現諾言。

  因為這屬於紫羅蘭帝國千百年來的【審判傳統】，所以真實性倒是可以保證。

  如果放在以往，已經褪去了青澀的水晶狼大公十有八九會答應對方的要求，畢竟她現在已經很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在背負些什麽，所以就算心裡再怎麽難受，也會用那些遭遇不幸的人並不會因為馬紹爾家族遭到製裁而脫離苦難或瞑目這種借口安慰自己。

  然而愛米琳終究還是猶豫了……

  她忘不了自己那位難得的朋友前來做客時，無意間露出的那抹沉重，以及沉重下那痛不欲生的悲哀。

  所以，盡管水晶狼大公已經學會了妥協，並自以為足夠麻木，那一夜終究還是失眠了。

  而第二天，平時只要自己問什麽必定會給出明確答覆或者建議的德庫管家卻是一反常態地沉默了下來，過了很久才微笑著告訴愛米琳‘您已經長大了’。

  面對早就過完了成人禮，一臉茫然的愛米琳，德庫只會輕輕指了指繡在自己胸口的家族徽記，慈愛地看著她……

  當天晚上，把自己關了整整一天的愛米琳走出了書房，眼中已無半點迷茫。

  沒錯，她已經長大了，盡管依然肩負著整個家族，但卻已經有資格去踐行與貫徹自己的意志，而並非繼續做一個為正確服務的象征了。

  因為【正確】並不能讓別人認同自己，所以……

  “製裁。”

  平靜地說完這兩個字後，愛米琳長長地出了口氣，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凌厲。

  既然是狼，也該讓別人見識見識自己的獠牙了！

  嗡！！

  桌面上，第二道溝壑乍現，宛若一枚鋒銳的狼牙般將那道代表侯賽因家族立場的刻痕狠狠地貫穿。

  愛米琳輕笑了一聲，對表情古井無波的巴菲馬紹爾頷首致意。

  宛若一匹正盯著獵物喉管的狼。

  雖然我拒絕了唾手可得的利益，但卻可以咬碎你的喉管，憑自己的實力與意志扯下一塊塊血淋淋的‘肉’！
  二比一！

  然後便被一聲顫顫巍巍的‘觀察’重新拉平。

  只見站在一摞墊子上的費爾南大公猶猶豫豫地伸出手去，輕輕‘摸’了一下自己身前那團白光，下一秒，桌上那條宛若狼牙般的溝壑便被一條筆直的刻痕悄無聲息地從中間截斷了。

  正如墨檀和雙葉所料，搖擺不定的汞芯費爾南大公終究還是選擇了站在馬紹爾那邊，畢竟他的領地距離馬紹爾實在是太近了，而且在各方面都遜色了後者不止一籌，再加上安東尼達布斯之前遭遇伏擊的事，結合這個慫包地中海的性格，這個選擇實在談不上讓人意外。

  費爾南大公在投出自己那一‘票’後便脫力般地坐了回去，油光鋥亮的腦門滿是細密的汗珠，他先是有些討好地看了巴菲馬紹爾一眼，又不斷用余光打量著雙葉與愛米琳兩人，盡管這倆姑娘都沒打算把他怎麽樣，也沒有理由把他怎麽樣，但汞芯費爾南還是哆哆嗦嗦地窩在椅子裡，一副生怕被打擊報復的模樣。

  這位從心到沒朋友的大公爵與其領地中那支招牌般的【鐵閘重衛】風格十分相近，後者雖然幾乎沒有什麽攻擊性，卻始終都是整個紫羅蘭帝國最精通防禦之道的戰士，與費爾南大公那烏龜般的風格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看著汞芯那副心驚膽戰謹小慎微的模樣，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去想，這貨到底想把自己家族傳承了數百年的【鐵閘】之名辱沒到什麽程度。

  不過巴洛卡、鄧蒂斯等人隻琢磨了這事兒不到半分鍾，頗為壓抑的沉默就被從開始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說過半句話的西蒙大公打破了。

  只見這位面容嚴肅，穿著髮型胡須皆是一絲不苟，年齡比例大概等同於普通人五歲左右的暗精靈深深地看了巴菲馬紹爾一眼，無聲地歎了口氣……

  “製裁。”

  第四百零八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