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不殺生

  天地元氣泄露，毫無疑問是在刨人間的根，是人間所有修士的大劫。

  好半晌，百靈子才開口道：“還多少年？”

  “二百一十四年，”地駝老頓了頓，道：“這是老駝子和陽道人、雲師太三人聯手推演的結果，而這兩百一十四年，同樣是天帝降世的時間節點。”

  百靈子鐵青著臉不說話了，原本以為開辟道場便能避開劫數，誰能想到這場劫數玩得如此之大，居然連最後一點生機都不留給自己。

  “所以，寧乞道的計劃你怎麽看？”地駝老看了戚籠一眼，道：“聯合一些修為到了飛升邊緣的老東西們，一起渡劫，共同抵抗劫數壓力，聯合飛升。”

  “劫數這種東西，可不會因為渡劫人數多少而有所改變。”

  “寧乞道既然這般說，必是從中參悟出了什麽東西出來，他這人一向說一不二；別忘了，他若不是選擇拔宅飛升，早就能上去了，如今對業位的參悟，在我們這群人中，絕對是第一名。”

  “你與大峨派走的這麽近，怎麽這個關口也想著跑路？”

  “大峨派一些弟子的確合老駝子的胃口，只是就算他們成功，這人間依舊有百般規矩，甚至比起如今還要嚴格，老駝子不喜，還不如上去逍遙。”

  戚籠站起身來，道：“二位聊，戚某先回去了。”

  “怎麽，副教主對此不感興趣？你也到了飛升關口了吧？”百靈子有些詫異的道。

  “某就沒打算上去。”

  地駝老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沉吟片刻，突然笑道：“老烏龜你先慢慢想，老駝子去找你這個副教主聊一聊。”

  殿中只剩百靈子一人，看著絲絲縷縷的檀香，百靈子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濃鬱的疲憊。

  這賊老天，不把人逼的選邊站，就真的不罷休麽！
  “副教主慢走，老駝子有話要說。”

  戚籠轉過頭，便見那紅臉駝背的地駝老三步並兩步追上自己，走的近了，才發現居然比他還高了一個頭，身材強壯，給他的感覺，仿佛是一隻人形的神獸。

  七真、五首十二人，其中，攻擊力最強的是當初的魔國之主，劍術最強者則是陽道人，而肉身最強者卻有兩人，百靈子，還有眼前這一位。

  “副教主這身黑衣不錯，看的人毛骨悚然的，不是此界產品吧。”

  “駝老前輩有話直說，”戚籠平靜道。

  地駝老沒有開口，而是上下打量對方，好半晌，才道：“你與那位龍庭諸葛侯真是親兄弟嗎？怎麽看上去一點都不像。”

  “諸葛侯是誰，某不認識，”戚籠面不改色。

  地駝老哈哈一笑，道：“認識也好，不認識也好，駝子來此，只是奉道子之命，想要問上副教主一句，你對木王公的性命可感興趣？”

  “木王公怎麽了？”

  “他被陽道人擊傷，來不了這東華山了，”看著戚籠眼角抽搐的表情，地駝老咂嘴道：“果然，這小子是好心辦壞事了。”

  “道子，或者說虞老道，他是怎麽知道此事的？”

  “既是道祖轉世，這後天大道演化的一切，包括閣下欲證的胎仙之位，他又如何不知曉，他跟駝子說，你與他當年可是最佳拍檔，關系可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你知道木王公的藏身之處？”

  “自是知道，老駝子接下來正要去此地呢，不知副教主是否願意同行？”

  “自然願意。”

  地駝老愣了一下，道：“我還以為副教主會拒絕了，據駝子所知，你對那群和尚們態度可不是很好，看來咱們牛鼻子就是比禿驢名聲要好。”

  “無論佛道，找上戚某都有所圖，事實證明，躲是躲不了的，隻好去面對了，正好，我也想見一見虞老道，我也有好多事要問這老道呢。”

  接下來數日，百靈子持續焦躁不安，讓不少東華山弟子都相當納悶，這道場都開辟了，怎麽師尊還這麽臉臭，真是太難伺候了。

  陽道人也來過一次，還有數位大峨派長老，百靈子和戚籠再一次推演天地，而這一次並無外人阻攔，除了長安城上空的那一處‘元氣漩渦’外，剩下四處分別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方壺山、黑海、琉璃島、邊界漩渦，無不是人間的凶險之地。

  尤其是邊界漩渦，那裡本身便是一處極為凶險的界外域，傳聞曾是上古某尊妖神的王庭，無數妖怪盤踞其中，如今更是被龍庭佔據，實力深不可測的怪物更多。

  這一次陽道人並沒有與戚籠有多少交流，他似乎有什麽困擾，眉頭微皺，得知五處漩渦方位之後，便就化作劍光離開。

  不過雲師太倒是特意與戚籠聊了幾句，尤其是得知戚籠正在教化白禿紅驢，明顯很感興趣。

  “此事關系甚大，恐怕要與所有正教各大掌門商議之後，再做決定，”雲師太語氣一頓，又笑道：“你說奇不奇怪，上界的仙家們，似乎是有意把人間修士都逼到我們這一邊。”

  “也許是想故意幫你們一把呢。”

  “哈哈哈，那也是說不準，”雲師太笑眯眯道：“倒是貧尼今日算了一卦，你猜猜是什麽卦？”

  “猜不出。”

  “地獄無門開，有緣人自渡。”

  雲師太走後，戚籠重複了幾句，心中暗想，莫不是菩提僧要從十八層地獄中出來了？

  念頭一動，戚籠便選擇了閉關，以他如今‘無量光天’的色界修為，雖然做不到像古佛一般，在無間地獄待上數萬年，但是自由出入還是無問題的。

  到了如今這個層次，戚籠已經有所感應，那便是陰間其實也是一個中千世界，而且是一個極特殊的中千世界，特殊之處在於，這方世界似乎是大千世界的補充。

  生死、陰陽、輪回、轉化，這一類後天大道的演化從陽間轉入陰間，再由陰間轉化回來，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循環。

  而鬼神府在其中扮演的，便是一個守門人的角色。

  金光化作了階梯，戚籠涉階而下，一步又一步，所過之處，兩側景物漸漸變的灰暗，一陣陣陰風吹拂，打在金光之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時不時還有一張面皮貼在金壁之上。

  戚籠走了十九步，一座大門出現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座很特殊的門。

  大多數陰間建築哪怕模樣普通，只要配上這鬼哭狼嚎的環境，無不恐怖。

  但這座大門表面卻散發著淡淡的祥光，給人一種安定、祥和的感覺。

  戚籠伸手，金光開始覆蓋大門，但卻觸碰了個空，仿佛眼前之物不存在一般。

  ‘陰間是中千世界，那麽無間地獄又算是什麽樣的存在？’

  金光一閃，戚籠消失不見，而就在他消失後不久，一道濃烈的陰風吹來，一個個帶著白色高帽的鬼差現身，鬼眼亂閃，但最後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孫姑神從陰風之中走出，手掌輕輕一掃，前方兩具骷髏被掃碎當場。

  “古怪，這座門怎麽會在這時被驚動，如來尊者入滅之後，此門就沒打開過，難道傳聞是真的？”

  孫姑神表情不太好看，鬼神府留在人間，掌握陰間演化，其中最重要的一環，便是看守此門。

  '眾生輪回六道，生生死死，茫無涯際，有如大海，生死門開，天地得解脫。'
  “天地得解脫？”看著門上的字，孫姑神冷笑一聲，道：“便是天帝都解脫不能，天地眾生又能如何。”

  光明一閃，戚籠再度出現，而這一次便是在‘無間地獄’之中。

  在‘無間’之中，戚籠的身影漸漸虛化，而身體表面的黑衣也漸漸變了形狀，變成了一種類似胎盤的血繭子，無數血絲插入了戚籠的內髒、手腳，乃至腦殼，甚至在吸食腦漿，不過腦袋上的一道金箍死死捆住腦殼，甚至都將腦殼捆變形了。

  這似乎才是戚籠如今真正的狀態，在無間地獄之中，才顯出陣容。

  而方一入內，時無間、空無間便像是無形觸手，讓戚籠每上前一步，都要花費數十年、數百年的功夫，又或是短短一步，便是數百萬裡。

  ‘色空轉化’瘋狂運轉，拚命抵消‘無間’。

  他來這裡，主要是想知道，佛門到底給‘菩提僧’安排了什麽，或者說，假如自己選擇了佛門，他們會給自己選擇什麽道路。

  “嗯？”

  戚籠忽然心中一動，金光之中，佛牒顯出，紋路複雜、又殺伐畢現的佛牒方一出現，‘無間’便生出了奇妙的反應；如同倦鳥歸巢，佛碟上的紋路每次亮起，都仿佛在照亮此方世界。

  看著這種波動，戚籠莫名陷入了一種頓悟狀態，金光模仿這種波動，漸漸聽到了一道又一道梵音。

  因此天無聲音，天人以光為語，以光代音，故稱光音！
  色界第八重天，光音天。

  “不是吧。”

  戚籠雙眼睜開，這一次，無間地獄有了變化，滿空都是梵音，梵音超越了時間、空間，像是一條條光鏈，又像是一條條血管，從天空落下，往下方的一個光繭射去。

  “居然是屍氣！”

  戚籠的五官、六感在此間失效，但是剛剛晉升的色界境界，卻讓他仿佛多了一雙特殊的耳朵。

  化光為音，化音為光。

  光明之中，無間變成了一尊龐然大物，一尊無量的佛陀…之屍。

  如來仙人！

  無間地獄的真相，竟然是如來尊者的屍體。

  佛界蒙難，如來寂滅！
  佛告阿難：過去諸佛滅度之後。法不久存。

  阿難問佛：設如來滅度之後，正法存世當經幾時？
  佛說：我釋迦文佛壽命極長，所以然者，肉身雖取滅度，法身存在，此是其義，當念奉行。

  這是很久以前，當時還在鍾吾界的戚籠，看到的某本無名佛經中的一句話。

  如今一言成讖。

  戚籠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想讓我成如來，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我上一世的記憶，配合如來屍身，你們是想再造一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出來嗎？”

  “天地十強之中，多上一個如來尊者，倒也說的過去。”

  “只是此如來還是如來嗎？此戚籠又是戚籠嗎？此人又能如當初那般開天辟地嗎？”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一道幽幽的聲音響起，似是古佛，卻又顯的多了幾分陰柔。

  “燃燈還是波旬？”戚籠大喝道：“既敢說話，為何不敢出來見某？”

  “出來，滾出來！”

  不知為何，此時的戚籠，顯的格外瘋狂，周身金光再度暴漲，似乎與周圍梵音相容，又像是在相互抗衡。

  ‘離生喜樂，不亦樂乎？’

  又是剛才的那道聲音，只不過這一次似乎多了一種飄渺，好似隔著一方世界，一疊時光。

  “不樂，不樂，了無生趣！”

  隨著這一句，戚籠眼中漸漸變的清明，同時周身金光漸漸變的透明。

  色界第九天，淨天！
  “好你個如來，都死這麽久了，居然還想著忽悠我。”

  戚籠眼光乾淨通透，瞳孔中倒映著一道白發佛陀身影，狂發激揚，佛意念念高漲。

  這佛陀似在無間之中，又似在無間之外。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佛，百分之百便是古佛的後手。

  是不是如來轉世還未知，但至少他前身自己很熟悉。

  菩提僧！
  “既然來都來了，我也送你點東西。”

  淨光之中，三個小沙彌走出。

  “殺生為救生，斬業亦斬人。”

  “我不入魔道，誰入魔道。”

  “既見未來，為何不拜。”

  三個小沙彌，一黑衣、一紅衣、一大腹便便，這三位看了白發僧人一眼，又看了戚籠一眼，不知為何，眼神居然有些猶豫，最終還是紅衣沙彌邪邪一笑，率先走入其中。

  “不開淨土，不見如來。”

  胖乎乎的小沙彌緊隨其後，嘿嘿怪笑。

  “彌勒不見未來，未來不見彌勒。”

  最後一黑衣沙彌則轉過身，認真看向戚籠，沉聲道：
  “汝既會殺人，為何不入佛門？”

  “吾隻殺人，不殺生。”

  “可惜了，”黑衣沙彌轉身，手臂向上一勾，開世佛碟便主動飛到他的背上。

  “總算割盡了。”

  戚籠輕輕一笑，身影消失不見。

  下一刻，無間大門轟然碎裂，一持佛碟的白發僧人從中走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