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滄瀾
  亞父，在虞老道猥瑣的心中，這個稱呼可以主動替換成另一個詞——乾爹。

  老道我偏好半老徐娘，可從不對生嫩小姑娘下手啊。

  “義父你不認得我了麽，我是阿缺，乾戚缺啊！”

  “當初在兩界關分別，義父您說過，下一次見面時，就是阿缺復國之際，我一直在等著您！”

  虞老道下意識的就想糊弄過去，不過對方看似嬌小可愛，但手上那口玉刀上的凶光犀利，卻讓他話風到了嘴邊，便就轉了過來。

  “小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這個，老道和你從未見過啊。”

  乾戚缺冷靜之後，仔細打量著虞老道，雖然模樣有九分相似，但是氣質卻與記憶中的義父截然不同，當年義父手段通天，隻一揮手，就把從天而降的上萬叛軍直接捏爆，而眼前這個道士，法力卻是低微的可憐。

  但是這種感覺是不會錯的——

  她想到了某種可能。

  “義父，莫非你的癔症又犯了？”

  “你才有癔症，你全家，呸呸，等等，”虞老道摸著下巴，腦中好似有什麽記憶要竄出來，雖然沒有細想過，但似乎每隔一段時間，他老人家就會有一段記憶模糊，他一直以為這是老年癡呆的前兆，現在來看——

  “你先說說，老道我當年幹了什麽事來……”

  九幽所化的霧氣越來越大，但是那座幽都山卻是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霧氣中，然後出現在‘環界王水’所化的海洋之上。

  當初燭九幽被七夜真人為首的幾大真神圍攻，甚至連八劫之力的九幽也被打了出來，但這並不意味著祂無法撬動九幽力量，至少就燭九幽所知，每一種大劫力量都有其源頭，而九幽力量的源頭，其實是來源於鍾吾古地下方一處神秘空間，那處空間與地肺相連，九幽之力源源不絕。

  祂花了幾十年功夫，借助燭龍之力強行移山換水，分裂大地，借助當年的記憶，才重又找到了那處空間，並重新提取了九幽力量，以此為殺手鐧。

  正是這股人道力量，才能讓它在萬神大陣中自由遊走，從而找到陣眼。

  ‘神侯這小兒霸道自私，龍脈之中必然隱藏著強力的反製措施，那戚籠小兒好似打不死的蟑螂，也不是好相與的，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兩條龍脈，合該都落老夫之手。’

  果不其然，剛一出現在這片神性海洋之上，便是激浪滔天，滄海橫流，大海好似被激怒了一般，卷起一道又一道的漩渦，漩渦之中，是淡淡的淡紅色光芒。

  上古五大真水之中的環界王水，是傳聞中天地開辟，從最早的母胎中流出的胎水，其中的雜質化作最早一批的上古邪魔，而剩下來的，便是號稱能墮化萬物的濁水，能令一切仙佛法力沉淪；當初神侯二十二天王印未有大成，就是憑借此等手段，逼的一眾真神不敢親自出手，任其壯大。

  融合了水神共工的龍脈，更是在海中掀起滾滾大浪，每一道浪頭在最高端，都化作一隻巨人手掌，重重的擊打在漩渦中心。

  “嗯？”

  燭龍兩眼化作日月形狀，洞徹幽明，更能窺視出每一道法力的波動，讓他驚訝的是，處於下風的，居然是神侯遺留的這條龍脈，龍脈被煉化的速度快到讓他驚訝。

  ‘神侯這小兒難道真就這麽舍得，這可是煉化完整，只要一步，就能成功化身龍脈之子的蛟龍龍脈，不，不對——’

  海中心有一個大洞，深不見底，洞中隱隱傳來一道佛光氣息，這佛光很奇怪，直接散溢在水中，隨水而化，使得水面蕩漾出一層淡淡的金色。

  “原來是禿驢的濕生之法，又是禿驢的手段。”

  上古五大真水雖然可怕，但也不是沒有克星，禿驢們憑借大願力孕育出的佛力，卻是真水化不盡的。

  對方用‘濕生’化龍脈，可以說真是找到了這環界真水的克星。

  不過用‘濕生’之法演化血脈，本體卻是最薄弱的。

  一念及此，燭九幽身上的霧氣再度擴張，龍鱗在霧氣中越來越大，顯出山河紋理、雲雨水霧，乃至於刺出山峰棱角。

  一時間，整片海洋上空似乎都要被其撐爆。

  燭九幽的這條龍脈分身，其實並非龍脈，而是當初龍脈之王的斬掉的一截軀殼所化，所以不僅有龍脈的風水之力，還擁有龍脈不曾有的軀殼。

  所以當燭龍巨爪刺入海面，一時間海水好似抹上了一層血色。

  燭九幽向來以力服人，它在大千世界的真神主體，合的後天大道也是以強力著稱的後天鬧海大道，是傳聞中上古水妖的手段。

  所以猛的一出手，大海好似被活活撕裂開。

  在海底，在掌心深處，是一隻模樣醜惡形小，好似罷了毛的畸形雞，一爪便能捏爆。

  金翅大鵬鳥拔了毛，說白了不就是一隻沒有妖神資質的劣等鳥麽。

  然而就在此時，來源於千萬年撕殺的真神本能，卻突然傳來了一種強烈危機感。

  這種來源於後天大道的警示，是他絕對相信的，因為就是憑借它，燭九幽才在這萬年之間，不知避開了多少大小劫數。

  所以哪怕肥肉在前，燭九幽還是硬生生收了爪牙，化作一尊龍首人身的巨靈神，日月二眼掃遍四周。

  水面緩緩分開，一座座神獸雕像掀起滔天大浪，翻水而出，鎮在水面之上，每出現一座，燭九幽就感到頭頂一座大山。

  一萬座神像，便是一萬座大山。

  “本打算把你引到內陣圖中，以萬神殿的殘余神力，說不定真能覆滅你這具真神化身，可惜就差一步。”

  “姓戚的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樣賣命！”燭九幽磨著牙口，忿怒要透著牙縫激射出來。

  當初萬神大陣沒徹底展開就被龍庭阻止，等於廢了一半，再用這一次，等於徹底玩完。

  “他和你不同。”

  “本王也能證就龍脈之王，本王也不是沒有勇氣挑戰天帝！”

  神侯曬笑道：“你的那點打算，真當本侯不知道麽，燭九幽，不，應該是老龍燭九陰，你貪圖的無非是龍脈之王體內的那點外神神性，要想借此證就外神神位，這點野心，好似多麽隱蔽似的。”

  “那又如何，天地之內，便是天帝無敵，不證就外神，拿什麽來抵擋天帝的威勢。”

  “外神的確不歸天帝所管，但你連退路都想好了，卻又讓本侯如何信你。”

  “沒有粉身碎骨的打算，本侯寧願毀了這條水龍，也不會將龍脈落在你手。”

  話音一落，一座座神像抖擻著身軀，灑下表面的泥塊，麒麟、檮杌、獬豸、犼、重明鳥、畢方、饕餮、腓腓、諸犍、混沌等神獸一一顯出法軀，大聲怒吼，一時間血氣滔天。

  畢竟是當年神侯意圖顛覆天下龍脈的宏偉陣圖，哪怕損毀大半，但全力運轉之下，海面之下雷霆閃電、龍蛇翻滾，海底開了口子，噴出血一樣的岩漿，黑色的蟒身若有若無，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驚濤駭浪。

  戚籠站在水面上看了良久，才倒吸了口氣，心道真他娘的狠，怪不得神侯能成為這三百年間，鍾吾古地唯一的真神。

  用濕生之法做誘餌，這是戚籠的補充，但設計用萬神大陣對付燭九幽的，還是神侯，確切的說，是神侯留在此地的一點意識。

  戚籠不知說些什麽好，沉默的看著陣法的演化，直到一切風平浪靜。

  神侯從水中走出，身影淡了許多，一手持鐧，另一手拿著一隻斷臂。

  “燭九幽逃了？”

  “嗯，最後關頭，給他逃到幽都中，那是九幽力量的源頭，很神秘的一處空間。”

  “可惜了。”

  “談不上可惜，畢竟這處陣法的威力，本身就十不存一，除非你打算徹底不要這條龍脈。”

  “也是。”

  “龍脈、還有共工神性都留給你，但你要明白，共工最重要的那點主神格在神庭之中，在邪龍皇手上，沒有得到那點神性，你便只能擁有這條龍脈的力量，而無法同化龍脈之子，當年本侯不證就龍脈之子，即是本身不願，也是形勢所逼。”

  戚籠現在明白了，為什麽神庭要招攬當年的王族後人、地軍大公，真神掌握了所有的龍脈之子，而龍庭則反其道行之，收集所有王族血脈。

  “這是當初龍庭給我的鎮神鐧，號稱上打龍脈、下打神臣，是封神之物。”

  戚籠接過這根銅鐧，隻感到手一沉，差點沒握住。

  “還有這隻手——”

  戚籠打量著這隻死人手，龍鱗在其中隱現，不過龍爪卻圓禿禿的，像是被修甲的好好磨了一遍。

  “要破局，必先尋得九幽，這隻手，你或許有用。”

  戚籠揚眉，沒有接手，反問道：“對我這麽好，你也像血麒麟一樣，喜歡結交兄弟？”

  神侯嘴角抽搐了片刻，才道：“我成了真神，等於堵了你們的位置，不過我成了仞利天之主，波旬也等於堵了我的去路，不搬開他，我這個真神出不了這局。”

  戚籠這才接過手掌，突然興致勃勃道：“你是本土真神，那口刀不會動你，但你沒有挑戰過它嗎？”

  神侯面色難得變的陰鬱，道：“我和它過了九招。”

  “不分勝敗？”

  “第十招，我會死。”

  戚籠咂咂嘴，還想說些什麽，不過神侯不打算再跟對方嘰歪下去，搖身一變，化作一條通體水色紋路的大龍，水汽在其體內化作血液瘋狂流動著，猛的張嘴，一把把戚籠吞入。

  再然後，戚籠便感覺到無盡的水系龍元在向自己體內湧入。

  ……

  另一邊，皇甫天奇似有所感，笑道：“看來戚兄是煉龍有成了。”

  血麒麟也滿意的點了點頭。

  “神侯到底是神侯，的確大氣。”

  皇甫天奇看向血麒麟，又道：“如此一來，戚兄是又遠超我一步了，你打算什麽辦？”

  血麒麟撓頭，道：“我雖然還知道幾條零散的龍脈，但是就算合起來，也比不上神侯這一條——”

  “我當然知道，而且這是戚兄助我的交換，我沒有二話，只是獨木不成林，萬花齊放才是春，要想抵抗真神，一個龍脈之子可做不到。”

  “你想要什麽？”

  “當初神侯煉成二十二神王印，除了白澤，還有你的幫助吧，血麒麟化殺伐為祥瑞的手段，我也想試試。”

  血麒麟皺了皺眉頭，最後點頭道：“好。”

  “還有，我需要神獸的二十二印法變化圖。”

  “沒問題。”

  ……

  不知過了許久，又或者只是一刹那，等戚籠睜開雙眼，就見萬神殿中，所有的雕像都化作糜粉。

  戚籠將手一指，頓時一條水汽飛出，化做一條大浪，將這些粉末通通卷入其中，然後凝成一座巨碑。

  天地間有無數的水汽在遊蕩，而此時此刻，戚籠卻感覺自己與水汽合二為一。

  植物的汁水、動物的血水、人的血液，似乎只要想要，隨時都能化作自己的一部分。

  煉化了金翅大鵬鳥血脈，戚籠多了一對撕神爪、金翅。

  而煉化了共工血脈，他同樣多了三種水系大神通。

  環界王水
  水元法身
  共工靈

  戚籠沒有在此試驗的想法，因為殿裡殿外‘轟轟’直響，眼看著就要倒塌的架勢。

  戚籠走出此間，找到了虞老道，還有老道士身邊的那個少女。

  “你是——白虎神王？”

  戚籠在神庭中見過這個平天禦齊親王后人一面，他是和燭九幽一夥兒的，怎麽會跟虞老道扯上關系？

  “亞父，他是你的手下？”

  虞老道乾咳一聲，拚命打著眼色，戚籠沉默了片刻，道：“匯合血麒麟，先出去再說。”

  ……

  而此時，至暗的空間中，一條殘破的龍影正在其中緩緩遊走著，每走一步，都有大量的龍血滴落。

  “神侯這小兒…壞我龍軀…此仇必報……”

  龍體上的傷勢還可以回歸神庭養好，但是斷裂的那隻手，卻是再也無法拚好了。

  萬神大陣最強的一點，就是對於真神意志製造出類似小千世界毀滅的殺傷。

  燭九幽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不過只要趕回神庭，以分身回應主體，這種意識上的傷勢也會彌補完全。

  “嘻嘻，對付一個區區下界中人，傷成這樣，老龍你真是狼狽啊！”

  “是誰！七夜！？”

  在這片至暗空間中，只有掌握九幽之力的人，才能進出。

  除了自己，應該只有七夜才對。

  不過這道聲音好似女聲。

  “咯咯，你不是一直再找我嗎？怎麽，我到了你面前，你卻是認不出來了？”

  燭九幽瞳孔猛然睜大。

  “你是滄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