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水陸大會 砍頭大會(下)
“送銀子,怎麽可能送銀子!”
“太陽打西頭出來了,邊軍向來只會刮地皮,什麽時候松過土過!”
“我看啊,這位侯爺又是變著法的要撈錢了。”
“表面上的錢糧刮乾淨,犯不住人家還有藏在地窖裡的寶貝啊。”
被這句話震的心神恍惚,一堆豪紳權貴沉默不語,反倒是四周稀拉拉看熱鬧的嘰嘰喳喳。
無它,家裡褲衩都被眼前這些爺搜走了,現在是光腳不怕穿鞋的,當然,怕還是要怕的,只是老話說的好,我一文錢都沒有,你能奈我何?
琅玡城城主強笑一聲,道:“侯爺,您說給我們送銀子,這是怎麽個送法?”
琅玡城在古鍾吾國還在的時候,也是一文風旺盛之地,如今養了一堆破落文人,這些人不敢跟黑山城地頭幫派一般,跟邊軍硬頂著乾,只是寫些酸詩文章諷刺,然後被邊軍的高頭大馬拖死幾十個老學究後,立馬畫風一變,改成簞食壺漿、喜迎王師了。
薛侯爺不說話,倒是蚊三道人上前一步,陰森森的道:“大軍開拔,八十九張帖子,最終隻來了六十八家,沒來的大人們,看來是心裡有怨啊!”
別說沒來的人心裡有怨,是個人心裡都有怨,再者說,這開拔儀式就是個形式,前幾年,征糧的校尉多半是錢貨一到,直接走人,誰也沒當回事,也就是他薛侯爺凶焰滔天,形式也得形式走,這才來了好些大人物。
不過這話一出,來人便具松了口氣,旋即目光閃爍,激動、擔憂、渴望,不一而足。
“侯爺,這不大好吧,無故抄家滅族,可是犯了大忌諱。”
說話的是個紅臉皮、單掛衣的瘦老漢,外號浪裡叟,別看貌似是個窮叟,卻是白江上的船老大,手下幾十條運貨船,比起做些殺人剪徑買賣的河幫,格局可是大的多了,歷來邊郡的貨物都是要靠他運到距離山海關外不遠的程家鄔。
眼下這些人中,他浪裡叟算是少數不怯場的。
薛保侯緩緩開口,“怎麽會是無故呢,實不相瞞,三天前的夜裡,城裡一些義士替咱們處理一些禍患,沒想無意間抓到了一條大魚,這人你們應該眼熟,便是三年前橫行一時的大寇,赤身黨首領戚三郎!”
聞言,眾人一驚,那素來苦於匪患的白水城城主脫口道:“侯爺,可是真的?”
“這還能有假,來人,把屍體帶上來!”
很快,一具被水淹的有些浮腫,但面目竟詭異的與戚籠有三四分相似的屍體橫架到擂台上。
不少豪紳甚至不顧髒汙,直接撲過去摸來摸去,仿佛要看清楚,這是死人,還是假裝的死人。
“指肚有老皮,指尖纖細,這是用刀的老手!”
“一條粗筋、兩條粗筋,腳底板寬大,大腿根有磨痕,這不僅是馬背上的高手,還應該是馬樁的高手,我看像,很像!”
“氣血死而不枯,接近煉體大成之境,跟傳說中的很相似啊……”
興元府最強者是李伏威,但跟橫行山南道七八府,在山北道也頗有名聲的頂級大寇相比,那至少差了一個檔次。
雖然三年銷聲匿跡,但這名頭可不是說沒就沒的,至少還有很多匪徒懷念當年群匪盛世的威風。
薛保侯滿意的掃了一圈,就連不少看客都在騷動,這說明那天晚上的意外之喜沒有白費,甚至有一個裹的跟粽子一樣的看客擠眉弄眼、表情都激動的變形了。
“什、什麽情況,他是赤身黨魁首,那你是誰?昨天死在河裡的還有誰?”
戚籠表面的溫吞,以及骨子裡漸漸恢復的暴虐似乎都有些不夠用了,他臉頰抽動著,看著一堆人在摸屍,還摸的是‘自己’的屍,這感覺——頗為酸爽。
“自然是假冒的。”
“假冒的?一個假冒的刀手、一個假冒的馬樁高手,一個恰好淹死的煉體好手?”
戚籠沉思了下,漸漸了然,緩緩道:“你說當初除了你之外,城裡還有三人知曉我的身份,那麽這自是這三人中的一位搞的鬼,當然,也未必只有一人便是,好好看戲。”
熊羆營的黃副將見狀,一鼓作氣,大聲喝道:“這說明什麽,說明有人聯合了這赤身匪徒,準備搶奪軍需,只是天佑吾等,讓那些賊寇沒有得逞,而那些人是誰,便是今日未到的二十一家,他們養寇自重、暗奪軍用、借事生非,這些人,當抄家,當滅族!這些物產,一部分調撥軍用,另一部分,自然是交予興元府勞軍的良民!”
薛保侯更是赤裸裸道:“這一次,咱們不刮小民,只收豪紳,三七分帳,這抄家滅族的錢,本侯只要三成!”
一個個豪紳頓時呼吸沉重了起來。
有膽大的直接開了口:“侯爺,我們自然是信你,只是口說無憑!”
薛侯爺哈哈大笑:“所以這一次,繳匪的不是我們,是各位,我們出槍、出刀,出都督府的軍用器械,各位出人頭,出武家好手,咱們練新軍,剿麻匪!”
“剿的就是他赤身黨黨羽!”
能成豪紳的,成為幫會之主的,哪一個不是渾身長滿了心眼,腦袋一轉便就明白了。
這哪裡是準備離開了,分明是明修棧道、暗渡沉倉,借著豪紳打豪紳啊!
若是以往自然不行,興元府各地方勢力不講說同氣連枝,利益媾和,一致對外的默契總是有的,但如今硬骨頭都死了,就連隱隱有興元府一霸之稱的李伏威都被砍了腦袋,這些地方強人也都起了別的心思。
被剜了一大塊肉,是要好好補補了,而且佔位置的都是自己人,說明對方也顧忌七大都督府的底線,邊將驕奢淫逸可以、大發橫財也不是不行,唯獨不能在這府道一手遮天,公城是大都督府的錢袋子,不能是某個人的後花園。
團練新軍的主導權,這是沾都不能沾的東西,不然真捅上去,一句話就解了兵權。
邊將在地方是上使,在都督府的某些大人物手中,就是一條狗!
狗不能放養!
“既然如此,那這些看戲的就不能放走了!”
有豪強立馬轉變了立場,惡狠狠的盯著四周看客,要吃肉,就不能把吃肉的消息透露出去。
“哈哈哈,讓他們走,就是要把消息散出去,”薛保侯一臉的推心置腹,“我熊羆營三百騎兵,早已堵在了興元府主要官道的出入口,水道也有浪裡叟浪老哥把守,至少在個把月內,人絕對出不了興元府!”
眾人一聽更放心了,怪不得沒看到什麽兵呢,好你個浪裡叟,這一唱一和的,原來你已經暗地裡投靠了薛侯爺啊!看不出來啊,你這個濃眉大眼的!
浪裡叟撫須,笑而不語。
大夥其樂融融,這薛三寶表情就越發難看,本來聯系上的某些人是要給他求情的,現在都被薛保侯拋出的肥肉吸引,基本是指望不上了。
一道偷偷摸摸的身影借著混亂溜入人群中,湊到薛三寶的身前,抬頭,露出一張嫩嫩的臉,嘿嘿一笑:“三寶表哥,我來救你了!”
薛三寶沒有半點猶豫,直接低聲道:“往北邊衝!那裡有我藏的後手!”
薛白一把夾起薛三寶,張腿就奔,雖然姿態像蹼水的鴨子,‘呱呱呱’還挺搞笑,但速度快的驚人。
“哪裡走!”
明面上唯一一位四豹將許三飆虎目圓瞪,‘呔’聲如雷,手中粗鏈‘嘩啦’一抖,手臂粗的大鐵鏈子抖成槍一樣斜扎過去。
“好槍!”
薛白頭也不回,右腕一翻,人體為軸,掌心紅的像是滴血一般,擦在槍頭上冒出白煙,一卷一甩,槍頭便以更猛的速度扎了回去。
“好一個太極球掌,”薛保侯目光一亮。
“侯爺咱們可是本家,一百年前是一家,這表哥您就讓我帶走吧!”薛白一邊跑,一邊叫,‘啪啪啪’的踩柵欄如履平地,有四個邊將架馬撲殺而去,竟還是晚了一步。
同時,散亂的看客台上,三個普通人互視一眼,突然間氣血暴漲十倍,一個狂奔之中長出皮毛,化作狼形,另一個腳掌落地,竟化成柱子粗的牛蹄子,還有一個雙臂一抖,直接變成烏鴉一樣的羽翼,在低空滑翔而過,嘴巴上尖刀一樣的烏喙直插薛保侯。
四周十幾位營將校尉當即紛紛怒吼,持刀撲去,只是地面一震,氣血不由一蕩,那牛足人的雙腳竟然深陷泥中,攪動泥水。
“夔牛震,天生神異,又是地軍!”
狼形人速度快如閃電,人群中狂掠而過,所過之處,十口刀爪狂掠血水。
“薛將軍,神侯向你問好!”
薛保侯嗤笑一聲,直接轉身,背對二人拿起酒碗。
“好機會!”飛鴉人目光一亮。
‘璫’的一聲重響,飛鴉人兩口嘴刀似是撞上了透明盾牌,空氣中隱現符頭。
蚊三道人左手捏鐵鎖印,右手捏退神指,喑啞一笑,露出一排牙根,“怎麽能讓你們,動不動騷擾吾方大將呢!”
退神指隔空一指,符文掠過,飛鴉人身子一僵,像有一尊人首鳥身,面有三眼的神鴉幻影被打了出來,人體異相開始褪去。
“你找死!!”
同一時間,狼形人和一道黑袍人影交叉而過,都是狼身、亦是狼影,且拔狼刀,氣勢殘忍。
狼形人不可思議道:“你也是天狼裔?”
迎面而來的極淡漠的眼神,還有瘋狂如群狼奔湧的刀勢。
“我們——”照燈籠愕然看著這一幕,剛要開口,‘轟轟’聲中,白煙四起,柵欄猛的被鐵炮彈轟開,木屑飛射,同時幾顆開花彈落在了人群中,頓時屍首分離、血肉飛濺。
上百騎馬匪徒吆喝著打轉,用飛天鐵爪扒倒柵欄,洶湧而入,其馬上動作熟練的不下邊軍,領頭一人更是身披小甲,頭戴血骨面具,手持近百斤的圓面骨斧,血氣如潮,氣勢洶洶的往人堆裡殺過去。
“是赤身六王中的赤天王,他們給戚天王報仇來了!”
戚籠目瞪口呆,良久,才從肺裡憋出一個字。
“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