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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術》636.第636章 變化
  第636章 變化

  明道二年的五月,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多事之秋。

  先是大晉唯一的皇子趙署急病而亡,緊接著,天子趙芮在大朝會上突發痙攣,當著數百名朝官的面,目無焦距,手足僵硬,失語足有一刻鍾。

  文德殿的朝會被迫中止,將天子扶下殿之後,一直提心吊膽的禦醫們圍了上去,卻是半日給不出一個確切的診斷。

  自這天起,大晉停朝了數日,等到天子重新回朝,卻是整個人都仿佛失了氣力一般,縱然依舊一心想要操心國是,可往往坐不得多久,他就手腳抽搐,胸口發疼。

  趙芮的身體本來就極差,趙署是他唯一的子嗣,是他希望的寄托,是他血脈的延續,這一個兒子的身故,便似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叫他常常坐在殿上,整個人都發起懵來,也不知自己是誰,更不知身在何處。

  六月,大晉改元景佑。

  然則年號才改沒兩日,楊皇后突發癔症,在召見命婦時放聲尖叫,涕淚橫流,其狀可怖。

  大內仿佛遭了詛咒一般。

  文武百官早已開始人心思動,兩府之中更是再安靜不下來,所有黨派盡皆暫時摒棄了往日的矛盾,以王宜為首,共同上折,請天子自兄弟宗室之中挑選合宜之人過繼為嗣,以承大統。

  ——按著趙芮眼下的身體狀況,實在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與其奢望他留下子嗣,倒不如好好想想親近枝脈裡頭有哪一個合宜的,將其早日接入宮中,自小栽培,說不得還能養出一個靠譜一些的皇帝來。

  與江山大統比起來,無論南征交趾也好,整頓群牧司也罷,乃至平定川蜀的叛亂,都要往後靠上一靠,至於張定崖的述職、顧延章的差遣,自然更是拖了又拖。

  至於季清菱,縱然早已自從前發生的事情中察覺出不對,隱隱約約知道這一世未必會再按著歷史上的哪一個“大晉”的走法來前行,卻依舊被接二連三的消息炸得有些回不了神,總覺得有些心驚膽寒。

  ——早該在年初就大行的趙芮依舊活得好好的,本來年初就能繼位,與顧延章君臣多年的皇子趙署,卻是歸了西,這般一來,以後究竟會發生什麽,便半點不能預料。

  她心中掛著事情,偏又不敢同旁人說,隻好自己暗暗琢磨。

  等到六月下旬,趙芮的精神漸漸有了好轉,終於把從前積壓的事情重新撿了起來,兩府之中一番爭吵之後,撥了一萬匹戰馬,複又點了兵卒三萬南下邕州,給陳灝領兵去往交趾。隻這一回,他卻沒有再讓張定崖南下邕州,倒是把他打發去川蜀平叛。

  張定崖才出行沒兩日,在京中賦閑了一個多月的顧延章也得了權知京畿提刑副使的差遣,等到面聖之後,便要走馬上任。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顧、季二人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只是等到面聖那一日,才進得殿中,等到行過禮,一抬起頭見得上頭那一張臉,顧延章心中便“咯噔”了一下。

  趙芮的面色灰敗,表情死氣沉沉,仿佛從心底裡冒出一股心灰意冷的氣息。

  一時之間,顧延章竟是有些認不出來。

  趙芮倒是沒有什麽感覺,不過短短數月而已,他整個人的心理已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說前兩個月的時候,他還雄心勃勃,想著要南征交趾,北平夷狄,平衡朝中勢力,想辦法整頓出一番清明盛世,在史上留下千古佳話,如今的他,已經如同一潭死水,便是砸進去再大一塊石頭,也只能暫時濺起一圈水花,用不得片刻,就複又死寂了回去。

  這其中,除卻兒子趙署身死,也有趙芮自家長期身體虛弱,更兼不能人道的緣故。

  此時見得顧延章,同從前全不相同,趙芮既不多問,也不多說,隻草草打發了幾句,囑咐他在任上好好當差,便將這一回君臣相見給敷衍了過去。

  不過短短幾句話功夫而已,顧延章自進殿到出殿,總共加起來,竟是連半盞茶功夫都未有待到。

  顧延章一時說不上心中是什麽滋味。

  仿佛一塊骨頭卡在他嗓子眼一般,讓他十分不舒服。

  臨走之時,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他忽然開口道:“陛下……”

  趙芮慢慢地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顧延章問道:“臣月前自邕州回京,帶得疫病營中病人所做香囊兩枚,另有抄劄時得濟小兒作畫、作文,皆已轉呈太醫院,卻是不曉得而今那幾樣東西何在?”

  趙芮此時對旁的東西,已是盡皆提不起興趣,旁人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他是當一天皇帝混一天日子,聽得顧延章問,倒還勉強想了想,隨口道:“前一陣太醫院已是送了進宮,朕著人收起來了。”

  十分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顧延章便道:“那香囊並無什麽特殊,隻那抄劄得濟小兒的畫作、文作,其中卻是有些舊事,若是陛下眼下並無什麽要緊事,不妨尋得出來,由臣在旁解釋一回?”

  趙芮並不想聽,隻道:“改日罷。”

  顧延章見得他這反應,越發覺得不妥當,執意道:“臣明日便要堂除,下回面聖,說不得是哪一日,還請陛下抽出片刻功夫,臣亦只有幾句話而已。”

  趙芮眼下正是做什麽都提不上勁的時候,被人用力推一推,便動一動,是以聽得顧延章這般說,縱然心中煩躁,然則好似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推拒——到底是個功臣,在廣南西路立下汗馬功勞,若是連幾句話都不聽他說,仿佛也沒有道理。

  他略有些煩躁,卻還是轉頭看了看立在後頭的鄭萊。

  不多時,小黃門便從後頭把東西捧了進來,擺在了禦案之上。

  並不是什麽東西,不過兩枚半個巴掌大的香囊,一本薄薄的冊子而已。

  趙芮隨手拿起一枚香囊,只見上頭繡著一個大大的“壽”字,下頭襯著紅紅綠綠的花,繡工普通,搭配甚至土到了難看的程度。

  顧延章上前一步,輕聲道:“疫病營中痊愈百姓一人一針,做了這兩枚香囊,因出自不同人手,是以針腳雜亂,算不上精細,隻那其中心意卻是至誠。”

  趙芮捏著那香囊,腦子裡頭本來空蕩蕩的,此時卻是仿佛被撥了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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