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團長怎麽自己跑過來了，按照道理來說，就算有什麽事情，他也可以派他的通訊兵啊！

  另外，雖然劉少傑所部很窮，可是團一級的單位還是配有電台的啊！

  那團長卻是嘿嘿一笑，似乎是有些不在意，又似乎是有些苦澀的說道：“剛才鬼子有顆炮彈就跟長了眼睛一樣，直接擊中了我的指揮部，我的電台，副官，傳令兵什麽的全死絕了，要不是勤務兵把我撲到，估計你也看不到我了，旅長，我先回去了，我那邊現在亂成了一團，還是早點過去才好！”

  聽到這話，劉少傑微微一愣，整個指揮部幾乎死絕了？

  那麽其他地方還能好的到哪裡去？

  劉少傑甚至是有些悲哀，原本的那種所謂情懷，此時卻什麽也沒有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能夠活下去，或許都是奢侈！

  不比普通的戰士，劉少傑讀過書，打過仗，不然，他也不可能成為旅長……

  此時，在劉少傑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退意。

  這仗根本沒辦法打了，這才剛剛開始，自己手下一個團的團指揮所竟然就被擊潰，而前沿陣地也沒了，別說前面，就算是後面陣地上的損失，簡直也可以用恐怖去形容。

  在這麽打下去，結果幾乎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可是，就在他這個想法剛剛升起的時候，在他身邊，卻是聽到了一個小戰士的聲音：“旅長，鬼子的炮怎個這麽厲害哦，我以前就聽說鬼子凶得很，不過沒想到居然這麽凶，咱們怎個辦？繼續打不打？要不咱們在跑回去算球了，不過跑回去好難得跑哦……”

  這是一個年級約莫十六七的小戰士。

  劉少傑記得他，他家條件算是不錯，而他兩個哥哥在前幾年的內戰中都戰死了。

  按照道理來說，他本可以不用參軍，畢竟，他已經是獨子，可是，在聽到說要招兵打國戰，他的父親卻將他從學堂帶了過來，親手交給了劉少傑。

  劉少傑還記得那老者的話：“長官，我家娃就交給你了，國戰我們大家都是支持的，不打就要亡國的，你放心把他帶起去，就是這娃兒啥都不懂，你還要多教教他，不過你放心，我家娃兒我曉得，逃兵這種事情，我家娃兒絕對不會做的！”

  老者的話劉少傑依然如同雲繞在耳邊。

  這話樸實，簡單，然而，交出去的卻是自己最後一個兒子的性命。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千裡行軍，這娃曾經掉隊過一次，那一次，劉少傑以為他跑了，可是第三天的時候，在自己大隊修整的時候，他卻是一個人跑了回來，按照他說的，他當時累的不行偷偷休息了一會，醒過來大部隊就不見了，是一路追著腳印跑過來的。

  劉少傑十分清楚，在自己隊伍的後面，後憲兵跟著，其實這種掉隊的兵，一被發現，就會立刻被驅趕著繼續前進。

  可是這小子很明顯沒有遇到憲兵，又或者說，憲兵看到了他，有意要放過他。

  他本可以直接逃走，沒有人會追究他，但是，他卻追了上來。

  如同老者說的一般，他的娃不會當逃兵！

  那麽自己了！

  劉少傑心中微微愕然，鄉中父老翹首以盼，他們等的，可不是自己帶著自己的人當了逃兵的消息，他們等的，是自己戰勝的消息！

  哪怕不能戰勝，就算是壯烈殉國，那至少也沒有給順慶府丟臉！

  猛然之間，劉少傑想通了這一點，慢慢的站了起來，大聲的喊道：“弟兄們，動作都快點，受傷的互相幫忙包扎一哈，等會鬼子就要來了，咱們要去打鬼子了，跑了幾個月的路，好不容易看到鬼子了，咱們要好好乾他一架，咱們川軍的娃，就沒得怕死的！”

  劉少傑這一次沒有在用官話，而是用的川話。

  事實上，自從他成為旅長之後，在普通戰士面前，其實很少說川話了。

  他的臉上帶著笑容，就仿佛這危險無比的戰場，在他眼中已經什麽都算不上了。

  覺悟？

  不好意思，戰士們沒有那麽高的覺悟，當兵打仗，吃皇糧，殺鬼子，只有這句話，是他們知道的。

  就如同當初在路上的時候，有一個參謀對著他們說的那樣，他們當兵的殺鬼子，就跟在家裡下地種田一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

  織田佑上帶著他的聯隊一路前進，幾乎沒有遇到什麽像樣的抵抗，遍地的屍體，陣地上仿佛已經沒有了活人，織田佑上前進的十分小心，哪怕明明沒有看到敵人，可是他卻反而更加心驚膽戰。

  看著這些穿著破布，草鞋，握著長矛大刀的川軍戰士屍體，不知道為什麽，織田佑上總覺得，川軍並沒有逃走，這些人，眼中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死亡，什麽是畏懼！

  現在沒有看到他們，恐怕只是他們在尋找機會而已！

  而實際上，也的確如此，那個團長在請示了劉少傑之後，便是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指揮部，隨便抓了幾個戰士臨時充當傳令兵，便是命令著周圍的戰士快速的朝著他所在的方向集結過去。

  沒有受傷的帶上受傷的，所有人，快速的朝著團部撤離。

  一個團，滿編的情況下是一千多人，可是現在，能夠聚集過來的，還不到四百人，因為剩下的，全部已經或是死了，或是重傷沒辦法參戰！

  這就是教訓，因為沒有提前修築工事的教訓！

  防炮其實劉少傑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們過來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是過來接受換裝的，只是臨時停駐。

  所以，自然沒有修築什麽防禦工事。

  而隨後鬼子攻擊消息傳來的時候，想要在修築工事，已經來不及了，能夠挖掘戰壕便是極限，哪有時間去做防炮工事？

  教訓是深刻的，可現在卻是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鬼子不可能說是在這樣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還會退下去，然後給時間，讓孤峰守軍重新構建防禦！

  織田佑上所部，此時已經佔據了幾乎全部的前沿陣地，節節推進，所過之處，就算那些僥幸存活的戰士，也被他們補上了一槍，仿佛，只需要再過一會，整個孤峰就會完全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