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飛機之上。

  嗡嗡。

  轟鳴聲音不斷，王有為的聲音卻穿透強勁氣流，清晰可聞。

  隨著這一句話，陳率臉色再次變了，明顯愣了一下，但只是緘默的坐在座位上。

  其余三人皆是中年男子。

  他們或是噙著淡笑，或是面龐陰晴不定，或是無情無緒的閉口不言。

  下去？

  讓我下去？

  韓東皺了皺眉，掃過其他四人的各異面龐，最後落向笑意連連的王有為：“第二十六編制？出了什麽情況？”

  “恩。”

  王有為正色道：“二十六編制出了點麻煩，亟需援助，大概在西側三十公裡，你立刻跳下直升機，自行前往。我們五人則飛向東側，援助另一編制隊伍。”

  思緒轉動。

  韓東皺眉道：“王哥，究竟是什麽問題？他們碰到的是鬼怪還是妖魔？”

  尚且不清楚敵情，就讓自己下去？

  即使自己具有非同一般的武力，也不能莽撞援助，況且讓他獨自一人援助，這何止不妥，簡直荒唐到了極點。

  援助另一編制，至少也要兩位武將境！

  “他們碰到了四隻鬼怪。”王有為臉上笑意全數收斂：“好了，你立刻自行前往馳援，不得有誤。”

  什麽？

  韓東眼底閃過一絲怒色：“王哥，你如此調度未免不公，我自己前往援助？況且陳率剛剛面色有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放肆，記住你自己的身份！”王有為臉色一沉，身體前傾，盯著韓東：“編制之內，必須無條件服從命令，有什麽困惑，執行之後再來問我！”

  “至於現在——”

  “立刻執行命令！”

  此話一出，機艙的內部氛圍甚至有些凝固，其余四人默不作聲，韓東臉色難看，沉聲道：“王哥，你過分了。”

  刹那後。

  王有為一字一頓道：“我最後強調一遍——編制組員韓東，執行我的命令！”

  韓東看了眼王有為，怒極反笑：“好，好！等我執行完畢，再來問你！”

  話音落畢。

  他抖了抖漆黑風衣，猶如離弦之箭般的一躍而出，仿佛墜落大地之上的隕石，自兩百余米的高度，墜落直下。

  如此一躍，並未催動過多勁道。

  若是腿部發力，恐怕直升飛機都要散架，根本扛不住韓東的無匹勁力。

  轟隆！！

  黑色身影落在荒蕪大地上。

  碰撞之間，造成了巨量的泥石翻滾，宛若炮彈轟炸，異常強烈的震感甚至蔓延到了數百米之外。

  然而。

  韓東面無表情，僅是稍作曲腿。

  防衛編制之內，無條件服從命令？也罷，暫且前往西側援助第二十六編制，待到回返之後，再當面問問王有為——是否有失公道！

  咚！咚！

  黑色身影炸裂泥土，攜著狂暴無垠的氣勢，衝向西側，仿似完成了加速的重型卡車。

  一步二十米，兩步五十米！

  單論如此可怕的氣勢，便能令普通人震撼的魂飛魄散，不敢想象世上竟有這般恐怖的人。

  呼呼！

  勁風撲面，泥土崩散。

  索性位於荒蕪區域，周圍空無一人，再加上援助不可耽擱，韓東直截了當的踏步西行，正待催動出神層次的白日登山之術。

  咦？

  什麽情況？

  韓東腦海閃過一絲疑惑，止住步伐，看向直升機……外表乃是棕褐顏色的直升機，猛然加速，正在向南側飛行。

  南側？

  為什麽方向是南？

  韓東腦海中劃過王有為的言語：我們五人則飛向東側，援助另一編制隊伍。

  不對。

  不對勁兒。

  假如真有其他編制發出援助請求，自己或許也能收到，而且王有為的異常變化，言行不一的方向，更加增添了韓東的懷疑。

  “什麽情況？”

  “究竟怎麽回事兒？”

  雖然心有懷疑，但這畢竟是命令。況且自己援助第二十六編制，倘若遲疑不定，耽誤了時間，後果極其嚴重。

  無論如何，當以眼前為重。

  穩定心思，韓東繼續西行。

  即便再怎麽懷疑，亦不可妄自揣測，至少要先完成援助，然後再仔細詢問。

  只是。

  他沉吟了一會兒，終究掏出了編制聯絡器，撥打閆蒼圖。

  ……

  直升機的機艙裡，彌漫寂靜。

  編制組長王有為，往屆武術生陳率，以及其余三位武將境，盡皆一言不發，令沉默席卷此刻，令無言籠罩此處。

  沉甸甸的，猶如泰山壓頂。

  咳咳。

  王有為輕咳一聲，聲音沉凝：“如今情況便是如此，你們有想離開的……自己下去吧。”

  此時直升機高度只有兩百余米。

  以武將境的武力層次，足可一躍而下。但若是再高一些，恐怕武將境也會有重傷後果，畢竟武將人士仍是血肉之軀。

  沉默。

  誰也沒有開口。

  只剩下直升機的轟鳴之音，以及高空中的強勁氣流。

  ……

  忽有一陣狂風，吹得陳率黑發漂蕩。

  他眯了眯眼睛，施施然的倚在簡易座椅靠背，輕笑道：“組長，你也不擔心韓東找你質問。”

  “想來也是。”

  “確實不需擔心了——我陳率，不下直升機。”

  ……

  冬日陽光，照耀在機艙內部。

  一名面色滄桑的中年男子，緩緩吐了口氣，左手入懷，小心翼翼拿出蘋果手機，登入微信。

  屏幕上，有一個置頂聯系人。

  這是他結婚七年、相濡以沫的妻子，點進聊天界面，妻子給他發了兩條手機錄製的小視頻。

  呀呀。

  剛滿五歲的兒子，在草地上蹦蹦跳跳，臉龐圓乎乎的，赫然是一個小胖子。

  視頻最後，有熟悉的妻子容顏。

  “臭小子。”

  “以後要懂事，聽你媽媽的話。”

  中年男子右手顫抖了兩下，似有遲疑，最後輕柔撫摸屏幕，令微信視頻不斷中斷、重放，仿佛細細摩挲這輩子最為珍貴的東西。

  呼。

  他一格一格的抬起腦袋，盯著王有為：“王哥，我不下。”

  ……

  坐在王有為旁邊的男子，面色白皙。

  他臉上噙著笑意，也是機艙內部、唯一開懷展笑顏的武將境。

  “王哥，已經這時候了，什麽下不下，上不上的。”他撣了撣華貴衣衫，左掌堅定不移的攥緊了脖子上掛著的吊墜：“你也是啊，太吝嗇，買這架直升機花了多少錢？恐怕挑最便宜的吧。”

  “瞧瞧。”

  “飛的這麽慢，我們可都等不及了。”

  此話一出，其余人也搖頭失笑。

  哼。

  王有為冷哼一聲，斜睨著他：“那你下去。”

  “不下。”

  “蠢，你們這些蠢貨！”王有為破口大罵：“讓你們下去，偏要一個個留在這兒？”

  陳率伸出右掌：“我當俯仰無愧於心，護華國穩定。我當挺直錚錚鐵骨，衛人民生命。我當立足朗朗乾坤，誅妖魔鬼怪。”

  那中年男子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妻子視頻，伸出右掌：“自今朝，蓄胸中信仰，傾熱血滿腔。”

  坐其旁邊，懶散沉默，一直漫不經心的沉默男子，伸出右掌：“自今朝，與妖魔搏殺，向鬼怪征戰。”

  王有為身旁的華貴衣裝男子，伸出右掌：“自今朝，我誓死不退，至死亦不休。”

  咕咚。

  王有為喉結微動，咽了口唾沫。

  他緩緩伸出似有萬鈞之重的右掌，與四人手掌相碰：“百煉成鋼哪怕亡，竭盡生息任它狂。鑄造輝煌鬥志昂，守我江南展鋒芒。”

  語畢。

  王有為嘴角扯動，死死瞪圓了眼睛。

  “哈哈哈。”陳率高聲狂笑：“王哥，你構思的宣言，工整的很，押韻得很聽，有壯闊氣勢，也有激情燃燒。”

  “你這小子，到如今才知道。”

  王有為撇了撇嘴，悶悶哼了一聲，左掌捋了捋中長黑發，順便擦了擦眼角。

  恍惚間。

  他記得曾有人問自己，假如面臨生死抉擇，是否要命令蓋世韓東一同赴死？

  當時不知道。

  直到此刻，他終於知道了。

  王有為揣好編制聯絡器，屏幕上顯示一則血紅消息：有牛類宗境妖魔踏破防禦圈，正在衝向林河市，已有武宗境編制前往，但尚需二十分鍾左右。

  懇請位於附近的武將境編制——酌情抵擋。